等她感觉自己快被冻成一块冰时，余光终于瞥见案上的那柱香最后一节香灰抖抖撒撒落了下来。
轻呼一口气，安瑾禾擦干水，换上红芥叠好放在木桶边的水袖白裙。
这条裙子与她穿来的那条很像，但仔细看就看到上头还用银线绣着几枝白梅，走动间似乎能闻到淡淡的梅香。
带好白幡旗走出水椮殿，外头已经相当热闹了。
最扎眼的是三批通身血红的烈马，脚下泛着焦赤的火光，身后拉着宽敞的黑樟木马车，在金辉下雕刻的暗纹熠熠发亮，车轮的纹路异样复杂，上面扭曲攀长着几株燃尾花。
褚风一身纯黑纹织长袍错落有致，脖颈间围有一圈黑狐毛，瀑布般的墨发一丝不苟地垂在身侧，比往日平添几分贵气。
左手边站着两名男子，其中一个是上回见到的右护法祁旖，还有一名身着红衣的高大男子看着比他们粗犷许多。
叶织婉站在褚风的右侧，惯例一袭绯衣，流云髻上斜插着一支水蓝色的蝶簪。
她与褚风靠的很近，袖边厮磨，看上去倒真宛如一对璧人。
“区区仙器，叫魔尊和一干人等了你这么久，成何体统。”叶织婉如初见那次一般上下打量起她的水袖裙，嘴角紧绷似乎有些讶异。
红芥跟在安瑾禾身后，小声“咦”了一句。
安瑾禾注意到后，也未理睬叶织婉的质问，径直走到褚风面前：“魔尊，我泡足了半个时辰。”
“上车吧。”清冷的声音传来，水椮殿的侍女和小厮都纷纷退至路边，仅剩几位高阶随从拿出马凳放在地上，恭候他们上前。
褚风先进去后，安瑾禾刚想往马凳上踏，却立时被人从一旁拉住了手臂：“你没资格坐在这里。”她回头，果然瞧见叶织婉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
“为什么？”
“不过是个被利用的棋子，就连上回给你备的白裙都是我穿过的。”她抱着手臂嗤笑道，眼神却仍透出一股麻木和空洞。
“上回？”安瑾禾挣脱开故意抬手在她面前转了个圈，“那这次呢？”
安瑾禾看她这小人得志的模样只觉倒胃口，也不知道魔尊究竟是看上她哪一点。
“你……”叶织婉一时语噎，抢在前头踩了上去。
安瑾禾也没想与她争这一席之地，坐在这人身边自己还难受呢，转身便上了旁边一辆马车，红芥也跟着坐到她身侧。
“你方才在疑惑什么？”她见旁边无人，便凑到耳边问道。
“以往魔尊出门，叶小姐都会以身子不适为由不跟去，今日也不知怎的竟要一同上车。”
正说着，锦织帘子突然被一双纤长的手掀开，一道青色身影背着光也跟着钻了进来，“魔尊之事可不能妄议。”
红芥眼中闪过愧疚，连忙在他跟前跪下：“属下知错，请右护法责罚。”
“算了，今日心情好，就不去告发你了。”祁旖状似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越过红芥直接坐在了安瑾禾右边。
安瑾禾有些不自在，本能地往旁边挪了些。
“别误会，我只是不喜欢与左护法那个粗人坐一辆马车。”祁旖单手将折扇合上，在另一只手上轻轻点了点。
此男子虽面上总带着笑意，言语间也分外随和，有事无事还爱调笑两句，可彼时两人靠得很近，安瑾禾还是感受到一股极致的压伐之气铺天盖地而来，足以见得他魔力之强悍。
这也是个不好惹的主，她便垂下眼帘没有答话。
“安瑾禾！”
奶声奶气的叫唤在车外响起，她剥开窗边的帘子，齐詹孤零零的身影站在水椮殿前，眼巴巴地望着她的方向。
这小东西向来只肯叫她全名，一点都不可爱。
“这次不能带你去，乖乖待着吧。”她向他摇摇手，直接避开了他的视线，坐回来开始闭目养神。
到最外围的拱门时，门口的两只火狐居然“吱吱”叫着跳了上来，往她手里吐了两颗红彤彤的小果子，与她从前见的那种不太一样，总觉着血色更浓也更为剔透。
“这两个畜牲还真偏心，竟然送你两颗血参果。”祁旖听见动静凑过来，盯着她手里的东西意味深长地说。
安瑾禾一脸疑惑：“血参果？”
“是个保命的好东西，服下后一刻钟内，魔界的普通火灵都伤不了你。”
两枚小果子随着她的动作在手心微微滚动，她凑近鼻子闻了闻，顿时一股清新的果香萦绕，也不知道效果究竟如何。
看来平日里没白陪它们摘果子，安瑾禾顺手抚了抚眼前一只的火红色背毛，又顺又滑，手感真不赖。
谁知两只小狐狸明显没空搭理她，而是蹿到白幡旗跟前，嗅了嗅鼻子，伸出脑袋在白绸上蹭了蹭，甚至还伸出爪子拍了一下。
一车人看得有些许傻眼。
不得不承认，原来它们喜欢的是白幡旗。
安瑾禾朝天翻了个白眼，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沾到它的光。
小狐狸离开后一行人出了幻海，接着一路无话，只隐约能听见车辙转动的咔嚓声，却丝毫也不觉颠簸。
天渐昏暗，从锦帘的缝隙里钻进一股凉意，安瑾禾早上刚泡了玄冰池水，现下一激，立时打了个喷嚏。
“今晚暂时在此处歇息。”
前头一声令下，车轮戛然而止，她跳下车，发现一行人已经停在一处客栈前。
掌柜堆着笑脸走出来迎接：“魔尊，里头已经打点好了。”
褚风点点头，直接走到她跟前：“随我来。”
“我？”安瑾禾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脸。
他面上没有表情，只一双异瞳将视线落在她身上。
“那劳烦其他大人跟着小的，小的领你们去房里。”掌柜顺势对他身后之人做了个“请”的姿势。
褚风的房内能感受到一股干燥的暖意，应当是一早就用火盆烘过，安瑾禾这才觉得没那么难受。
谁知还没站定，面前之人却伸出纤长的手，一把将他上身的狐狸毛领口拉下半截，露出雪白的双肩，薄唇轻启。
“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