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

甫一入阵法,妖兽皆向凌霜铭怒视而来。

但有天阶妖兽顷刻毙命的例子摆在前面,它们倒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绕着这人类修士打转,发出呼噜噜的响鼻声。

紧跟进来的沈初云,不知什么时候缩在了凌霜铭身后,被这阵仗吓得小脸煞白,花容失色。

那为首的狐妖似乎已要化形,它摇晃着狐尾上前,眯着一对狭长的眼睛,在凌霜铭二人之间来回盯视。

它用锥状鼻头嗅了嗅,随即那对狐眼中恨意陡升,竟口吐人言:“谁是林决云?”

“大胆妖孽竟敢直呼祖师名姓!”此言落下,周遭弟子立时被激起怒火,“祖师早在千年前便已仙逝,妖孽大可去九泉之下寻他!”

狐妖嗤嗤一笑:“这十渊寒狱不就是你们人族所谓九泉?我族被林决云那厮世代镇压于此,这股酸臭冲鼻的魂力,我们绝不会认错。”它伸出利爪,在凌霜铭和沈初云之间画了一圈,狐眼中尽是狡黠光芒“就在你们二人中,若其中一人主动指认,我或可饶他一命。”

沈初云先是心中一喜,但想到进入禁地前系统的要求,只好悻悻地抿起唇:“妖孽,休要挑衅!玉清派弟子绝不会出卖同门。”

凌霜铭则微微颦眉,默然看向手中的沐雪剑。

这柄剑没有灵智,但自从踏入阵法后,便在他手中颤动,仿佛与阔别经年的老友见面,正欣喜不已。

那股牵引他神魂的玄奇波动,至此已清晰起来,像有人在耳畔窣飒吟唱。空明旋律悠长渺远,如同跋涉千年而来,披着苍古之气。

眼前这两个浑身散发令人不快气息的人族,一个嗫嗫喏喏,另一个更是全然把自己当空气。狐妖彻底失去了耐心,狂暴灵流自他周身延展开来,对着凌霜铭及沈初云当头罩下。

不等凌霜铭举剑,易千澜早已眼疾手快地持剑一档,火灵气自他剑身铺开,将妖气吞卷殆尽。

众弟子紧跟在易千澜身后,个个祭起本命灵器,同妖兽们厮杀起来。一时间法光漫天,妖气与灵气在这广袤的空间里碰撞,掀起狂风恶浪。

这些玉清派弟子虽说个个修为精深,但作为修仙大派的弟子,自小被保护得甚好,几乎没有多少实战经验,因此数月前才在魔界侵略下伤亡惨重。

可如今对上在禁地中自小拼杀出来的妖兽,却个个不落下风。也不知是经历仙魔大战后成长不少,还是因后方有凌霜铭坐镇,对上残暴的妖兽有恃无恐。

恶战持续了数个时辰,期间不知有多少妖兽突破弟子们的剑网,朝凌霜铭攻来,都被易千澜及时赶到,一剑钉穿。

因此凌霜铭竟是完全没有出过剑,只需与沈初云排排坐下,偶尔向法力不济败下阵来的弟子提供丹药便是。

到后来,他也确实没有精力再去关注战况,先前那一剑让他本就衰弱的心脉难堪重负,一旦盘坐入定便会迷迷糊糊睡过去。

大战过后,这方须弥空间内兽血几乎汇作蜿蜒的小河。

众弟子们原地修整片刻,将妖兽尸身清扫干净,方才寻到一处不起眼的灵阵。

不到巴掌大的阵法图文之上,幽蓝符文像点点萤火浮浮沉沉,正是十渊寒狱真正的入口。

沈初云正想背起凌霜铭,跟随众人传送,一抬头却对上易千澜警惕的眼神。

“我来背他,你实力太弱,专心保护自己。”说罢,不等沈初云答应,他一把就将凌霜铭夺了过去,打横抱在臂弯间。

沈初云:?

方才大师兄好像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易千澜并不在意沈初云古怪的视线,他低头看了一阵怀中人憔悴的容颜,目光贪婪地在那纤长的羽睫上停留了片刻。

凌霜铭很轻,抱着几乎没什么重量,好似下一刻便会乘风而去似的。

他不由将人箍紧了些,轻手轻脚地踏入阵法。

不过阵法传送产生的灵力流动,还是让这敏锐的人醒了过来。

察觉到身处空间发生骤变,凌霜铭飞快地挣脱易千澜,无视了大师兄幽怨的小眼神,自顾自站定,打量周遭景物。

这是片迥异于常理的天地,应是由修士以芥子之术构建。

青色苍梧悬浮于九天之上,广茂的树冠延展开来,碧蓝叶片间,有莹莹幽光悬浮其上。微风从树枝罅隙穿过,幽火便扑簌簌飘下,远看如琼花落雨,又似浮雪氤氲。

巨树一头撑持天宇,另一头是盘旋交错的树根,每一条分枝都连接着色彩斑斓的灵气旋涡,通往不同位面。

瞧见凌霜铭及沈初云眼中的惊讶之色,易千澜解释道:“据说十渊寒狱是当年建派祖师在收服了大妖后,请星弈祖师设下阵法开拓洞天,其后亲自将大妖封印于秘境中,这青梧便是祖师剑鞘所化。而后他将剑灵冰凰留存于此,日夜以灵凰圣力镇压万千妖邪。”

沈初云:“祖师留下剑灵,他的本命灵剑岂不是成了一柄凡铁?”

“我派教历记载,祖师爷完成封印后不久,便因神魂耗尽陨落。这灵剑自是一同留在十渊寒狱内,随冰凰青梧一起沉睡了。”没等易千澜答复,一旁年纪稍长的金丹弟子已长叹一声,“上仙界剑者数不胜数,达到剑心境的已是凤毛麟角,像祖师爷这般超脱剑心境的仙人,更找不出第二位来。可惜……伊人早已仙逝,空留后人遥想罢了。”

说完,这疑似剑痴的弟子又瞟向凌霜铭的方向,面上痛惜之色更甚。

凌霜铭:“……”

倒也不必摆出一副悼念的表情,他还未踏进棺材呢。

“易长老,这禁地九重渊,一旦踏入便无回头之路,只能深入下一重渊,或是寻到各渊内的出口。我们现在该走哪个分支?”

听到修士提问,易千澜一时也无法作出决定:“师尊他们当是去了十重渊,那里比之前九重更为特殊,须先进入第九渊,而后寻找传送阵法。可灵力旋涡每隔半个时辰便要换一次方位,只能用星衍阵术推算得到具体入口。现下持光不在,我们这些人也只能推算个大概,进入第几重便看运气吧。”

难怪这次落星渊闹出那么大动静,御清尘等人都未出面收拾乱局。原来困在禁地里的弟子,竟是指这批撑起玉清派根基的大宗师。

凌霜铭胸臆间莫名的憋闷愈发强烈,连化神期都能着了道,看来雒洵的情况比预想得还要危急。

倏然那青梧枝桠间飘过一抹幽蓝影子,脖颈颀长,羽翼优美。

悠悠长唳似环佩清音,响彻在天风中,心魂都为之摇曳。

凌霜铭只觉有什么铭刻在神魂深处的物事,正隐隐与眼前景象共振,呼之欲出。可当他仔细去忆,却仿佛隔了无尽的晦夜,无法逾越天堑半步。

在论剑台上那股神魂撕裂的痛楚几乎同时席卷而来,他只觉双足仿佛一下踏在云端上,险些又要失了意识。

沈初云为了寻觅所谓机缘,谨慎地遵照系统指示,不离凌霜铭半步,因此第一时间发现后者情况有些不对。

他强忍抵触一把环住凌霜铭的腰身,笑语如暖阳骄艳:“师兄可是身子不适?初云备了些养神的丹药……”

孰料还未来得及表现一番,人又被易千澜极其自然地揽了过去。

“师弟已服用过补血丹,再用药只会损伤经脉。”易千澜拧着眉提醒过沈初云,低头时眉眼间却写满温柔,“霜铭若撑不住,师兄背你便是。”

末了,还凉飕飕地瞥了眼沈初云那只触过凌霜铭腰身的手,大有嫌弃意味。

沈初云被瞪得满头雾水,这个大师兄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

就在刚才,他还看到易千澜本已满格的好感度降了一大截。莫非是嫌弃他没有把人顾好,觉得他丹术不够格?

可系统分明说过,易千澜早已对他死心塌地,予取予求,无须再特意攻略了啊。

“大师兄是我们这里实力最强横之人,怎好分心带着伤患?”沈初云犹豫一瞬,还是决定再补救一下,“初云只是不忍师兄这般费神,再者初云亦是水灵力,可用以修补经脉,因此凌师兄的伤势交还是由初云处理比较妥当。”

按照易千澜的性格,这番真挚言语过后,他的眼中必定又只剩下沈初云一人。

可沈初云看过他头顶的数值,笑容立时僵在脸上。

——好感竟又掉了十点。

无形的尴尬在两人间蔓延,就连周围的修士也发现三位长老似有古怪,本想找易千澜讨论阵法的人都识相地躲开几尺,远离这可怕的低压气氛。

好在凌霜铭这次很快便清醒过来,他一把将易千澜推开,摇摇晃晃地朝前迈了几步。

“凌师弟?”

易千澜等人意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却浑然未觉,冰眸涣散无光,只倒映出虚空中那道与自己有九成相似的青衣人影。

他看到那人澄澈眉眼满是笑意,一对桃花美目好似盈了世间最轻柔的风:“你要找的人,顺着这个方向便能寻到。”

凌霜铭眼神空洞,如同毫无生气的牵线傀儡,也跟着青衣人的动作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向远处正冒着森森寒气的灵力旋涡。

“第十渊的入口,就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