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修行人士到了筑基便会开始辟谷,可雒洵才刚进入炼气期,还是肉1体凡胎,因此这小小的一顿饭竟成了试剑峰面临的第一道难题。

凌霜铭百年前便是一方大能,已餐风饮露很多年,凡人该吃什么早忘得一干二净。而两位鹤童更是生来便灵气充裕,被玉清派圈养着,几乎将辟谷丹当糖豆吃,更不会料理凡人的吃食了。

至于让雒洵自己动手,只怕他完成凌霜铭布置的课业后,能留口气在便是谢天谢地了。

——这点凌霜铭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既然决定要帮雒洵化解魔气,总不能将其养死吧?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凌峰主捋起袖子,亲自上阵了。

伙房内一阵瓷器碰撞的当啷声,画岸疑惑地看峰主从储物戒内掏出一堆品种各不相同的灵植来,放在砧板上细细切碎。

听雨陪雒小公子下山去了,他也不好开口询问峰主。这究竟是在炼药,还是在做菜?

无视鹤童一言难尽的神情,凌霜铭依照原身的记忆,将那些有利幼童生长的灵药剁碎后,又取出一块灵气充裕的灵兽肉来,也分成小块。

约摸着食材已处理完毕,凌霜铭对着角落里的灶台沉思片刻,曲指向柴堆弹入一缕真火。

只听“轰隆”一声,炽热的真火应声燃起,那真铁浇筑的炉子俨然熔了半边。

滚滚浓烟充盈了不大的伙房,画岸忍不住咳呛起来:“咳咳咳!峰主,炉子遭不住真火煅炼的!”

“原来竟与炼丹有别。”凌霜铭若有所思地点头,云袖翻动,挥出道水气扑灭了炉火。

在画岸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他取出原身炼药用的天阶上品炉鼎,顺利地架起火,待水煮沸后将所有食材一股脑倒进鼎内,搁了些调味料并焖上盖子。

「宿主……您毒1杀了雒洵,心魔解不开怎么达成完美结局?更何况,就算您看他不顺眼,还有其他的调1教方式,他还是个孩子啊!」

系统在识海里亲眼见证全过程,冷不防打个哆嗦。

“再妄加推断,日后不放你出来。”凌霜铭用药杵搅搅鼎内的大乱炖,冷声道。

系统果然乖巧地捂上小嘴,缩在识海一角碎碎念去了。

无人注意到,凌霜铭眼底划过微不可查的迷茫。

分明做了那样不详的梦,依他的性格,昨晚早该一剑杀了雒洵。可方才听系统提起这孩子,心头就像有根小刺轻轻扎了一下。

左右无法理解这稍纵即逝的情绪,凌霜铭只好先将其放下——他本也无需想通爱恨情仇。

另一边,还在山下的雒小公子打个喷嚏,堪堪托起两只水桶的灵力差点散去。

“好险好险,要是前功尽弃,也不知几时才能交差。”听雨跟在雒洵身后,瞧着其手中明灭不定的小光团,一颗心悬在嗓子眼上,“我在玉清派百年,从来没见过对弟子这么……友好的师父,你是不是哪里得罪峰主了?”

雒洵不答,只是保持着他一贯阴沉的小脸,咬牙拖着几乎比自己个头还高的水桶,往上山的石阶走。

他知道听雨在暗示自己,凌霜铭这样的行径,与虐待没什么差别,但他并不这么认为。

特意折磨一个毫无修为的弟子,对凌霜铭并无好处。对方更像是在有意试探他的韧性,刻意磨炼他。

反观昨夜之事,因发生得突然,他没什么时间去细思凌霜铭的举动。可早上与之短暂相处后,他开始怀疑自己对凌霜铭为人的判断。

因为即便表皮再冰冷,内里的善意也不会骗人。

这样的凌霜铭让人不由自主地亲近,可雒洵想起那毫不掩饰的森寒杀意,又开始退却。

一步一顿地走至试剑峰山脚下,雒洵停下来歇歇脚,正打算拾阶而上,天边忽然呼啸着飞来几道绚丽流光,自二人头顶上飞过,往更北边去了。

“人类到了筑基中期才能御剑,是什么急事需要这么多师兄前去处理?”听雨讶异道。

话音刚落,又是数道拖着长长尾巴的光流迤逦划过,也同样朝北坠去。

听雨看得咋舌,雒洵却几乎没有驻足,依旧专心致志地操控灵力托稳那两大桶水,一步一阶往山上走。

而不远处,一群外门弟子正步踏轻功,飞快地朝这边奔来。他们显然是才过了筑基,修为并不能支撑灵剑。

“禁地阵法被破,那里面的凶兽要是跑出来,我们这些人真能对付了?我听说那里可是锁着数千头天阶灵兽,元婴宗师都未必能与之抗衡。”

“少废话,真有天阶妖兽,自有长老顶着,我们只需守着入口,等星奕长老归来,重新布阵便可!”

“禁地居然出事了!”听雨大惊,“我听说落星峰下的十渊寒狱内可是关着万年来擒获的凶兽、怨灵,有些实力甚至到了踏虚期。一旦出逃,人间必有灾殃!”

雒洵瞥他一眼,淡淡道:“世间大难,和我们有什么相干,你能阻止吗?”

“雒小公子你怎能这么说……”

那群弟子中早有人注意到了这边,此时一齐将他二人围住,嗤笑道:“说得不错,小小药奴被废物长老捡走,穿了身内门弟子衣服,就想入我仙家?像你这等凡胎,等禁地被破就赶紧屁滚尿流逃命去吧。”

若此时凌霜铭在场,定能认出,这正是那几个惯会欺凌药奴的丹堂弟子。

雒洵则把注意力全都放在“内门弟子”几个字上,瞳孔略有些震颤。

他本以为凌霜铭只是随便给套衣物穿,却不曾想过,这竟是入室弟子方能穿着的。

“你说谁是废物长老?”听雨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扇这小弟子一翅膀。

这时却见雒洵上前一步,稚嫩的小脸上忽然飘起笑意:“林萧师兄几日前幸得家师教导,莫非师兄眼红了,也想拜入家师门墙?”

“狗杂种你胡言乱语什么?”

那弟子面上顿时青白不定,他们这些外门弟子受尽内门弟子白眼,好不容易才得了沈初云青睐。刚风光没几天,便被凌霜铭这废人当头泼了盆冷水。

此刻见雒洵落单,身边只有个法力低微的鹤童,本想借此发泄一番。怎料短短两日,这药奴竟也一改往日沉默,学会露出尖牙利齿了。

见那弟子伸手握向剑柄,听雨急声警告:“这是在试剑峰下,你若动手,峰主必会为我们讨回公道。”

但雒洵的动作却比那弟子更快,以匪夷所思的速度,竟抢先夺过长剑。剑锋上挑,铮然剑鸣声中,利刃已抵在那弟子喉头之上。

有弟子惊呼出声——雒洵使的这一手剑法,竟与不久前凌霜铭使过的北冥剑诀分毫不差!

“住手,十渊寒狱还需师兄驰援!”眼见要闹出人命,那些看热闹的弟子们才收起戏谑表情,一个个慌了神。

而出言不逊的弟子,早已不见了先前的趾高气扬。骇然看着脖颈间闪着寒芒的剑刃,笑容比哭还难看:“雒洵师弟……我的好师弟,师兄只是和你闹着玩,你怎么还当真了。”

“滚。”雒洵狭长的凤眼盈满杀意,冷声道。

小命和脸面,自然要选前者。弟子们虽面带不虞,却还是麻利地滚了。

听雨在一旁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雒洵早上才刚学会引气入体,是如何顷刻之间制服筑基初期的?

“雒小公子何时学会的剑法?峰主亦是爱剑之人,回去我们同他说,他定会高兴!”

雒洵却只是提剑立着,一潭死水似的黑眸凝望着北方,整个人如同被下了静止咒。任凭听雨如何询问,他都静默不答,只有周身缭绕的寒意愈发浓重。

过了半晌,那对狭长的眼睛才重新找回焦距。雒洵深吸口气,无视了尚在吵吵闹闹以示关心的鹤童,转身朝山上行去。

方才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十渊寒狱的方向,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中与他遥相呼应。

一道幽远微渺的声音,重重沓沓,隐约在耳边轻喃着。

雒洵仔细听了一阵,才模糊地辨认出,那分明是在呼唤着他的名字。

一声高过一声,句句急促,仿佛在招徕他的魂魄,而他的意识竟也随之恍惚起来。

峰顶洞府内,天际连绵晴雪还未止歇。

凌霜铭倚坐在庭院内松柏下的石桌旁,一截雪白腕子托着下颌,慵懒地看画岸拂去白玉石上的积雪,把一锅形状不明的汤水放在桌子上。

适才不知为何,他忽然感到莫名心悸,猝不及防便咯了口血,此刻尚有些使不出力来。

闭目缓了缓神,他才睁开眼,向忧心忡忡地侍在身旁的画岸问:“雒洵下山过了几时?”

“回峰主,雒小公子走了有两个时辰。”

凌霜铭拧起眉来,依雒洵离开时的脚力估算,此刻这小子也该回来了才对。

“峰主不可!”见凌霜铭试图撑着石桌起身,画岸连忙劝阻,“您伤势还未平复,画岸为您去寻人。”

凌霜铭摇摇头:“山下出了事,你的实力还不足以应付邪物。”

这具躯壳虽只有金丹期,可凌霜铭的神魂却是实打实的踏虚期大能。早在雒洵下山后不久,他便隐隐感应到,有污秽之物正在山脚下聚集。

他招出沐雪剑,正要强催灵力捏诀,天际忽然飞来两道炽亮流光,落在院内。

“霜铭师弟且慢,你要找的可是这名小童?”

一道白衫人影率先从灵流中现身,来者面容俊逸不凡,雪白的袍袖上以金丝勾出各色缠枝纹路。于霜天雪地中手执一把折扇,迎风扇得正欢。

他面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却无端让人觉得如沐春风,被他潇洒飘逸的气质感染。

「宿主,这是玉清派星弈长老玄持光,元婴初期,是您的三师兄。对您的好感度只有零分哦~」系统怕自家病秧子宿主劳心耗神,十分贴心地介绍道。

凌霜铭无视了这低到可怕的好感,淡漠地对上玄持光的半永久笑眼:“三师兄特意前来,有何要事?”

玄持光将折扇一收,笑道:“诶,霜铭师弟错矣。不是为兄找你有事,是大师兄他一日看不到你,便想得发疯。”

易千澜亦踏着灵流落至院内:“玄持光,在师弟面前多少有点师兄的样子。”

凌霜铭目光下意识地往他那里转去,却默然顿住。

只见易千澜面沉如水,正像拎小狗崽似的,将雒洵的衣领提在手里。

“霜铭师弟,这就是你新收的弟子?他分明是个魔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