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三个世界(十二)

这一日,京城下起了小雨。

只是在犄角旮旯处,破旧的?小木屋内,雨水沿着早已被侵蚀的?天花板不断滴落,冷风从窗外灌入。

榻上躺着一个面如枯槁的?老?人,因着病痛在不断低声?呓语,另一边,刚学?会走路的?幼童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昏暗的?烛光下,一妇人坐在破旧不堪的?木桌前做些针线活儿,她穿着一件被缝补过数次的?白麻衣,上面东一块西一块的?杂色补丁,看上去不像是丧服,有些四不像。

她的?大儿子?几天前被人撞死了,但她却连件像样的?能出丧的?衣服都没。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了,几道黑影笼下。

妇人惊恐地抬起脸,面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她急忙往小儿子?那跑去,可还是晚了。

其中一个侍卫模样的?高个子?男人提着孩子?的?领子?将他拽到了一边,一身着华服的?老?者从那几个侍卫从走出,面无表情地环顾了一圈这破旧的?木屋,目光最?终停在了那妇人脸上。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你......你们到底是来干嘛的??”妇人明?白这些人不是自己惹得起的?,可她护子?心切,仍是不管不顾地向那侍卫冲去,却被一脚踹开,摔在墙角处。

老?者慢慢踱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在一片逆光中,那妇人终于从老?者布满皱纹的?脸上认出了他的?身份。

他就是当朝权势滔天的?内阁首辅谢钧。

想到这,妇人的?瞳孔蓦地紧缩,一边孩子?的?哭声?愈发地撕心裂肺,让她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到底要怎......怎么样,你们才肯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你想要回你的?孩子?,可谢大人的?儿子?却因为误会至今仍被扣留在都察院中,”一矮个子?男人忽然从谢钧身后走出,一副文?士打扮,“我理解你刚经历丧之子?痛,难免情绪激动,可人总要往前看不是吗?”

说道这,他意有所指地看向侍卫手中拽着的?小孩,又转向躺在床上的?老?人,一步步地靠近那妇人,又低下头?来,

“......想想你的?小儿子?,再想想你的?老?父老?母,那天长安街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大人可从来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说到这,他往木桌上塞了一两银子?。

·

秦鹤洲坐在他的?办公间里?,翻着卷轴,神色严肃,嘴唇抿得很紧,谢若宣本来早就应该被移交到大理寺去,可现在仍留在都察院。

这和他父亲谢钧暗中动的?手脚脱不了干系。

现在两方僵持不下,傅文?和要求他放人,但秦鹤洲就是不放。

他有当日街道上众人所录的?口供为证,傅文?和也不敢把事情闹大。

下一秒,身边的?侍卫却突然来报,说有一妇人要见他,那妇人声?称自己是当天意外被撞死的?孩子?的?母亲。

闻言,秦鹤洲皱了皱眉,起身来到了大堂。

那妇人面容愁苦,在大门外还隐约站着几个身穿官服的?侍卫,她一步三?回头?地往身后望去,走到秦鹤洲面前,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大人您抓错人了!”

秦鹤洲愕然,“当日的?情形是我亲眼所见,也是您与街边众人众人一道作证的?,怎么会抓错人?”

那妇人抬头?望了他一眼,那一眼中蕴涵一种说不清的?愁绪,她的?嘴唇上下抖动,却没有说出话,

秦鹤洲不语,那种眼神他见过,只有吃了一辈子?苦的?人才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半晌,妇人还是开了口,声?音哽咽,“大人......求您将人放了吧,您真?的?抓错人了。”

泪珠伴随着她这句话一起落下。

“既然是我抓错人了,那你为何要哭?前几日求我将犯人正法,可今日却让我放人,”秦鹤洲神情复杂,“你不想替你儿子?讨回公道吗?”

那妇人身形一颤,“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发丝从她额前落下。

“你起来。”见状,秦鹤洲让人去把她扶起来。

“不......”妇人推开了侍卫,开始给秦鹤洲磕头?,砸得地板发出“哐哐哐”的?响声?,泪水从她的?脸颊落下,字字泣血,“那一日,是,是谢公子?的?马失控了,他......他牵了缰绳,但,但是不管用?......”

她哭的?太厉害,以至于眼睛被泪水模糊,喉头?哽咽,一时说不出话,她停了片刻,又用?袖子?抹掉脸上的?水渍,“是我,是我没看住我的?小孩,他当时乱跑,从街上横冲了出去,这才被发生了意外。大人,求您将人放了!”

大堂一时静默了下来,秦鹤洲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知道的?版本不是这样的?,当日所有人的?描述都是谢若宣喝醉了酒,在人群密集的?长安街策马狂奔,将本在过街的?孩童活活碾死。

“秦大人,这回您亲口听到了,当日发生的?意外过错并?不在谢公子?身上,”傅文?和带着他手下的?一种监察御史,忽然出现在大堂之中。

他站到秦鹤洲面前,与秦鹤洲相对而立,目光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挑衅,“秦大人,如今当事人的?证词确凿,您还有什么好说的??”

说到这,他伸手搭上秦鹤洲的?肩膀,语气嘲讽,“您到底是在依法办事呢?还是在以公谋私呢?”

秦鹤洲沉默地看着他,目光凛凛,将傅文?和的?那只手一点一点掰了下来。

就在傅文?和以为他要这么永远地沉默下去的?时候,

“将人放了。”这四个字从秦鹤洲的?嘴里?吐出。

身边的?人在得到了他的?旨令后,愣了一下,随即便走向了关押着人的?地方。

“秦大人,这就对了嘛,做人不要不识趣。”傅文?和在留下这一句话后便扬长而去,走向了身后的?大门。

谢若宣被人带了出来,他似乎心中愤懑不已,走到一半就推开了原本几个押着自己的?侍卫,在经过秦鹤洲的?时候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四目相对的?一瞬,却见秦鹤洲目光如炬,眸如寒霜,幽黑的?瞳仁好似锋利的?刀子?,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这一眼便教谢若宣收回了眼神,不敢再去看他,急匆匆地往大门那赶去。

待谢若宣出去之后,门外站着的?人才开始一一离去,在人群最?后,谢钧笼在阴影之中,越过重重人影和秦鹤洲对视,伸手捻着白须,此时他的?目光中再无隐藏,将满腹的?敌意曝露无疑。

回到谢府,谢钧立即前往了会客的?正厅,几位内阁大臣早已坐在那里?等他了,傅文?和与谢钧入座后。

次辅曾明?斟着茶,眸色沉沉地开口道:“谢大人,可否注意到近来朝中的?异象?”

“曾阁老?,此话怎讲?”谢钧沉深开口道。

他又怎么会不知晓最?近翰林院中暗潮涌动,还有都察院新任命的?那个佥都御史,秦鹤洲。

曾明?与傅文?和对视一眼,道:“谢大人近日忙于治理衮州洪灾,可翰林院中近几日却穿出风声?,说是......”

谢钧蹙眉,好整以暇,“说是?”

“说是翰林院中五六名翰林编修要联合那新上任的?佥都御史揭发纠举您,他们说前段时间被参奏的?几位大臣,只是因为与您不和,便被您私底下给处理了。”曾阁老?终于将这句话说完了。

闻言,谢钧嗤笑一声?,看向傅文?和道:“这些事,傅大人都和我说了,趁我忙于治理洪灾的?这段间隙,他们的?小动作倒是多,只是......”

谢钧忽然话锋一转,“诸位为何一脸愁象?”

“这些人,不过一群跳梁小丑罢了。”谢钧喝了口茶,动作惬意,语气嘲讽,“他们真?以为连番参奏就能有用??关键还在于皇上的?想法,难道诸位认为皇上真?的?会因为他们几人的?口头?讨伐,便对整个内阁大动手脚,这可是会直接动摇大魏根基的?啊!”

“谢大人说的?是,不过我们就这样任由他们动作吗?”曾明?再次开头?道。

谢钧挥了挥手,招来身边的?侍从,从曾明?说道:“曾阁老?不必担忧,我现在就联络六部尚书,并?书信一封起奏陛下,至于都察院那更不必担忧,秦鹤洲他一个人又能搞出什么水花呢?”

·

另一边,秦鹤洲的?府邸中,一暗卫翻窗而入,走到他面前,将一份羊皮卷轴放在书桌上。

“可有什么发现?”秦鹤洲抬眸看了他一眼。

“禀大人,衮州洪灾确实蹊跷,我去了当地的?水监局,找了几个下层的?水监官员,据他们说水文?站中石碑的?刻度在一个月前就已经不在正常水位了,而衮州当地的?百姓更是声?称恒江下游早就出现了洪灾的?预示征兆,可恒江两岸用?来预防洪水的?物资在两年前就彻底断了,更遑论疏通上游河道这种举措,当地知府也来不及做任何补救举措......”

......

在暗卫通报完消息的?当天夜里?,秦鹤洲将薛绍仪约了出来,位置定在某个地点隐蔽的?酒楼。

当侍从来通知薛绍仪的?时候,他眉峰紧蹙,面露不解的?神色。

薛绍仪知道秦鹤洲现在和陆凌川走得很近,可他对这个人还是持不确定的?态度,再加之最?近朝中传出的?各种风声?,让他心中的?疑虑越积越深

只不过,薛绍仪倒是好奇秦鹤洲将他单独约出来意欲何为,所以他还是按时赴了约。

他到的?时候,秦鹤洲早已坐在那里?等他了,只见秦鹤洲神情严肃,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明?天早朝,你想个办法让子?川留在家里?,不要上朝。”

薛绍仪哑然,愣了片刻道:“你以为我是神仙吗?你说什么,我就去做什么?”

闻言,秦鹤洲挥手屏退了身边的?人,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他......

屏风中透出两人的?剪影,以及他们断断续续的?谈话声?。

秦鹤洲每多说一句话,薛绍仪的?眉头?便皱得更紧一分,心中也愈发惊涛骇浪。

“那明?日就拜托了,我先告辞了。”谈话结束,秦鹤洲说着便要起身离开,却被薛绍仪一把拽住手臂,

他抬眸看向对方,“我可以拖住子?川,让他不去上朝,但你真?的?明?白你在做什么么?若是失败了......”

“我知道。”秦鹤洲眸色淡淡,直接打断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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