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苕站得有点累了,转头四顾着看有没有空位给自己坐着歇歇,嘴里答着话:“那哪能呢?就是一把破剑,拿着都嫌它割手。”
破剑静静地躺在那里,剑柄上的黑布条又松了几圈,露出内里坑坑洼洼的剑柄。
两旁的座椅都坐满了,没有空位给她歇着。
楚苕有些烦躁,朝宿元生道:“师父,我乏了。”
坐在两侧的人欲言又止,想让她把这三十年到底去哪里了的事情说清楚,可宿元生叹了口气,抬手制止了他们,朝楚苕道:“你先去歇着,有什么事情等你养好了精神再说。”
“好。”楚苕乖巧应着,也没有要和其他人打招呼的意思,直接转身就走。
她才走出一步,身后“当啷”一声,原本放在宿元生手边桌上的破烂长剑落在了地上,紧接着竟是直直朝楚苕那边飞去。
还未靠近楚苕,楚苕嫌弃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收拾好你自己之前别跟着我。”
长剑骤然停顿在了半空中,紧接着左晃右晃,像是在找寻着什么。
很快的它就飞向了站在一众弟子当中的宿江,在宿江面前一停,晃了晃。
“什……什么意思?”宿江愣住,求救的看向楚苕,可楚苕早已走了出去,他只得收回视线又看向宿元生。
结果长剑又晃到他的眼前,抖了抖,剑柄上本来就摇摇欲坠的黑布条顿时被抖落了下去,在即将飘落到地上之前被长剑灵活的捞起横在宿江面前。
“师兄,它似乎是想要让你帮它将这剑柄缠好。”站在宿江身侧的少女试探着道。
她一说,长剑便又往宿江面前递了递,还将那黑布条直接抖落在他手上。
意思已然十分明确了。
“这破剑竟然听得懂话?”人群里响起阵阵惊呼。
“这哪是破剑,分明是已经有了自己灵识,这般有灵性的剑,莫不是一件上品法宝?”
“即便不是上品,那也是一件法宝无疑了,也只有法宝才会有灵性,不知道大师姐从哪找来的。”
“你们都没见过大师姐的揽月剑吧?分明就是眼前这把,只是不知道得了什么造化,看着不起眼,却已然进阶成了法宝,估摸着大师姐又找来了什么天材地宝重新炼制过了,大师姐不愧是大师姐!”
何止是那些弟子们这么想,就连坐在堂中的那些长老,目光落在那把破剑上时都是一脸思索,有些人眼中难掩炙热,他们这些长老当中也未必人人都能拿得出一件法宝来。
宿江不管那些,他拿起黑布条将剑柄重新缠好,缠的时候还道:“这布条脏了些,等会儿我去找块好的给你重新换上。”
破剑听懂了他的话,高兴的嗡鸣了一声。
“好……”宿江刚将剑柄缠好,话音还没有落下,原本乖乖立在他面前的长剑突然就飞了出去,等众人惊呼扭头时,外面早已没有了长剑的影子。
“遭了!”宿江却突然想起什么脸色大变,朝宿元生道:“爹,大师姐是回揽月峰了!可如今的揽月峰被小师妹弄成了那样……”
经他一提醒,宿元生也想了起来,眉头皱起一瞬又松开了:“苕儿素来宽和,和她解释两句想必……”
“不好了不好了!”门外一个弟子踩着飞剑急急忙忙赶过来,“师父!大师姐把揽月峰给劈了!”
“苕儿!”宿元生带着人急匆匆赶过来的时候,整个揽月峰上原本盛开的花树全部倒了一地,一眼看去就是让人一剑齐根砍掉的,而楚苕执剑站在上方,正垂眸看着这一片狼藉,眼眶通红。
她转头看向来人时,一颗泪珠正好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这一瞬间,看着这一幕的所有人心里都是一颤。
“师父。”楚苕声音微哑喊了他一声,低声道:“也不知道这些杂树都是谁种的,我一来就被刮着了,疼得我心头火起,只好砍了它们泄愤。”
她说的句句是实话,还将手举了起来,让他们看自己被树刮破的袖袍。
皓白的手腕上还有一道极浅的红痕。
可赶过来的人里谁也不会信。
笑话!早年间大师姐不管是修炼还是带着师弟妹们出门历练时受伤,从未见她哪次红过眼眶,这点红痕哪怕是凡人都受得住,更何况是他们大师姐?
再加上他们刚刚赶过来时看见的那一幕,美人落泪本就容易让人心碎,更何况这还是他们从前那个好似无所不能的大师姐,能让大师姐这样落泪,那得是多委屈多难过啊!
大师姐这三十年里也不知道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自己的揽月峰却已然被别人给占了,换作是他们恐怕得气疯了不可,而大师姐明明难过,却还要逞强找借口……
这些念头在众人心头闪过,宿江率先激动道:“大师姐,这不能怪你,揽月峰本来就是你的洞府,是小师妹没有经过你的同意私自在这里种下这些树,如今你回来了,要砍要烧,自然都是你说了算!”
“小师妹?”楚苕一听见这三个字整个人都是一颤,她眸中墨色翻涌着又深了几分,侧脸看向脚下的揽月峰,喃喃道:“原来这些都是她种的啊?”
宿元生虽然没有自家儿子那么激动,但也一脸心疼的看着她,点头道:“江儿说的也没错,你不必担心那丫头回来后会如何,为师会让人把这些……”
“不必那么麻烦了。”楚苕倏然一笑,提剑一挥,一道剑气便朝着脚下揽月峰劈去。
“轰然”一声,整个揽月峰骤然多出一个大坑,峰上那些原本被她齐根砍断的花树如今连根带泥被削去了,顺带着还被楚苕直接扔去了不远处那座同样种满花树的小山峰上。
而她看也没有多看一眼,又是一剑,重新在峰上开出一个洞府来,紧接着施施然落了下去,径直入了洞府。
“宗……宗主。”围观了这一幕的其他弟子半饷回过神来,朝宿元生看去。
那个小山峰是小师妹的住处啊,原本也种满了一样的花树,可现在全都被砸没了。
宿元生定定的看着楚苕那个洞府,片刻后他长叹了口气,道:“你们去收拾收拾,将那些树根都收拾出来重新种下,其他的不必多管。”
“是,宗主。”众弟子应下,当下便朝那座小山峰飞去,可没一会儿飞去那边收拾的弟子个个都愣了,朝还未走远的宿元生呼喊道:“宗主!没了!”
“什么没了?”宿元生和身边的长老对视了一眼,皱着眉头赶过去。
底下弟子舔了舔嘴唇,战战兢兢指着满地尘土道:“宗主,树根都没了,全都碎了……”
从揽月峰上被送过来那一大块,包括小山峰上原有的花树和小师妹的洞府,连带着外面的结界,全部都被那一道剑气绞得粉碎,一点没剩。
发现这一点之后,宿元生和众长老都是一脸震惊。
“一剑就能做到如此,楚苕如今这修为……”执法堂长老摸着胡须道,脸上全然是惊喜之色。
可很快被另一位长老打断,那长老目光闪烁看着小山峰上残余的剑气,道:“可我看楚苕仍旧是失踪前时的修为,你们可别忘了,她如今拥有一件法宝,以金丹后期的修为想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确实如此,倘若那法宝在你我手中,这一招你我也能信手拈来。”有其他长老附和道。
提到“法宝”二字的时候,这些人眼中的炙热已然掩饰不住。
宿元生和执法堂长老对视了一眼,沉了脸色扫过这些人,道:“法宝一事切记不可张扬,否则招来祸事以你我之力可未必挡得住。”
“这是自然。”其他人点头应着,“可就这么放在楚苕那里也未必安全,不若……”
“法宝本就是她所有,不放在她那里难道放你怀里来?”执法堂长老冷笑一声。
他说的这样直白,那些抱着异心的人反倒有些言辞躲闪起来。
宿元生道:“苕儿是我门下大弟子,也是我们望月宗弟子,她来日若得成大道,不论飞升与否,于望月宗都是好事,三十年前她在宗门是什么地位,如今亦然!”
“是,宗主。”
其他长老低头应下,有人激动期待那一日的到来,也有人也藏住了自己眼中的其他心思。
楚苕回来的时候,揽月峰上的结界就早已不是她曾经设立下的结界了,不过如今都被她一剑绞了个粉碎,揽月峰上也空旷无比的,除了她新开辟出来的洞府之外什么也没有。
这正合了她的意。
就是洞府里也什么都没有,她劈出一张石床来,也不敢就这么睡上去。
就在她盯着石床思索之际,宿江带着一枚储物戒跑了过来。
“大师姐,这里面有你曾经洞府里的东西,师父让人都给你收着的,还有一些新添置的,师父说了,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的,你只管拿着令牌去藏宝阁那边取就是。”
楚苕愣了一下,伸手将储物戒接了过来,这并不是她的储物戒,她的东西在她掉进炼魔渊后便都没了,她用神识往储物戒中一探,将里面的东西看了个大概。
除了几件确实眼熟的,其他的也不知道有多少原本是自己的东西。
她懒得多管,从里面找了几个蒲团,拿出来后却一脸的嫌弃。
“就没有软一些的?若是褥子就更好了。”
蒲团只能坐着,可褥子却能让她直接躺下来,能躺着谁还坐着啊。
“大师姐,你看这个怎么样?”宿江略微一思索,从自己的储物戒里翻出来了一块布匹,这布匹一看就是好料子,楚苕伸手摸了摸,柔软度在她心里是合格的。
“不错。”楚苕点头,轻声道:“从前也没白护着你。”
“这是自然。”宿江一听这话眼眶却红了,他将自己储物戒中的东西一应全搬了出来,朝楚苕道:“大师姐,你要什么随便拿,虽然我不知道这三十年里你经历了什么事情,可如今你能回来,我高兴,师父和其他师弟妹们也都高兴,对了……师娘和小师妹应该也已经收到了消息,很快就会赶回来的,师娘从前那么疼你,小师妹也爱黏着你,知道你回来她们肯定比谁都高兴。”
楚苕听着他的话笑了起来,笑得几分意味深长:“我也高兴。”
可她垂在身侧藏在袖子里的手不可抑制的轻颤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