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祈音也留意到了王延龄的小动作,走到他身旁,动作自然地给他按了按膝盖,就仿佛是对自己家的长辈一般。她的动作极快,以至于王延龄的护卫方回都不及阻止。
王延龄看着小小一团的夏祈音不免想到家中与她一般大的小孙女,心肠都柔软了几分,对方回摆了摆手,诚恳道:“多谢小友,老夫舒服多了!”
“不用不用,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嘛!”见王延龄无碍,夏祈音笑嘻嘻退开了。
生怕夏祈音叨叨个没完,李寻欢出声打断了一老一少的客套:“相爷,天色不早了,请容草民二人先行告退!”
王延龄于是拱手施礼:“两位小友慢行!”
夏祈音似模似样地回揖,乖乖跟着李寻欢走了。
两人走出一段路后,夏祈音见李寻欢总往她身上瞄,忍不住道:“诗音表哥,你这么看着我作甚?”
“我在观察你是不是真的小孩子,世上哪有你这样胆大的小孩子?”李寻欢感慨道,“被人挟持竟敢反过来袭击刺客!你就不怕激怒刺客,一刀把你咔嚓了?”
“你方才看到了,他是那些刺客中的头领哎。一个刺客头领若冲动到会砍死自己唯一的保命符,那他背后的主子就不是狗主,而是猪主了。至于为什么不害怕——”夏祈音脚步一顿,“你若时常遭遇类似意外,就与我一样不会害怕了。胆子这种东西,练一练也就大了。”
“时常?”李寻欢不解。
夏祈音小大人似地长叹了一口气:“哎~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从义父将我从河里捞上来,到京城这一路,我经历过火灾,遇到过拍花子,碰到过山匪……”
李寻欢听得瞠目结舌:“你……这是扫把星转世吧?”
李寻欢说完,便有些后悔自己的失言。虽然夏祈音总是怼天怼地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可这话着实不该对小孩子说。然不知道为什么,一对上夏祈音,他就变得无比幼稚,简直是将自己放到了对方的年龄层。
夏祈音却不明白李寻欢的纠结,于她而言扫把星这个词并不算什么侮辱性词汇,笑嘻嘻道:“诗音表哥果然是属于那极多数的笨人啊!扫把星是指一个人自己运气不好,还会带累身边的人倒霉。可我每次都会逢凶化吉,也从未连累身边人,如何算是扫把星呢!”
“义父说我是大大的福星,坏人遇到我都会倒霉。比如着火那次,是客栈伙计想报复克扣工钱的老板要烧死客栈所有人,结果火刚烧起来就被我发现了。比如那个拍花子,因为遇到我,被抓起来送交官府了,当地就不会有其他小朋友被他拐走了。又比如那山匪……”
夏祈音一件件数过去,在她嘴里什么坏事都变成了好事:“然后就是今日,有人想刺杀王相公与我们会不会从国子监经过无关。若非诗音表哥送我回家,怎会恰好发现刺客,出手救了王相公呢?是非恩怨并非因我而起,但被我遇到提前揭发出来,没有造成惨祸,难道不是好事吗?”
“你这么说似乎有几分道理,但这与你是不是小孩有什么关系。每次遇到凶险都能遇难成祥,岂非证明你更加不像普通小孩子了。”李寻欢故意道,“据说有些人即便是成年了,身高也是孩童的模样。”
“这题我会,你说的是侏儒症!”夏祈音举起手道,“不过侏儒症只是不再长高,而不是永远是小孩子的模样。你看我的脸呀,那么嫩,一看就是小朋友的脸。”
“没准你练了什么永葆青春的功夫呢!”
“那是天山童姥!不过天山童姥只有散功的时候,才会重返青春。”夏祈音想了想道,“我倒是知道江湖上几个有名的侏儒,你若见到他们就知道我与他们不同了。”
“江湖有名的侏儒?”李寻欢出身书香门第,虽习武,对江湖事却所知不多。
夏祈音最喜欢与人说故事了,见李寻欢追问,立即道:“你听说过‘魔仙’屈小雷吗?”
李寻欢摇了摇头。
“屈小雷手下有一母所生的四个侏儒,自称什么‘索命四仙童’,平素爱穿紫衣。因自己不能长高,最嫉妒漂亮的小童,看到可爱的孩子就恨不得将人烹煮了。这些年,不知多少像我那么可爱的小朋友遭了毒手。哎~不晓得他们的母亲做了什么孽,这样的矮脚怪一个不够,竟一口气生了四个。”夏祈音摇头晃脑道,“这哪里是人能够生出来的怪物,指不定他们的娘进山干活被什么野兽嗯嗯了!”
李寻欢闻言宛如雷击,半晌才道:“这是小姑娘能说出口的话吗?”
“为什么不能说?”夏祈音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李寻欢,全然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虎狼之词,“我最讨厌对小朋友动手的坏蛋了,若是见到那什么索命四仙童,别说编排他们的娘了,一定当面把他们十八代祖宗都拉出来骂一遍。若是换做那些孩子被害了性命的父母怕是与我一样骂几句难听的话都不解气,只恨不能把他们十八代祖宗都从坟里刨出来泄愤呢!”
李寻欢忙转移了话题:“索命四仙童这么狠毒,官府为何不抓?”
“官府自然想抓了,不过屈小雷和索命四童子武功不弱,普通衙役去抓等于送死。六扇门和江湖上的高手想抓,可他们就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会躲。你要知道,老鼠这种东西,杀一两只容易,想要将之灭绝却不容易。”
李寻欢点了点头:“若你所言为真,他日若被我撞上,必令这主仆五人死于飞刀之下。”
“那诗音表哥可要好好练功了,屈小雷和四童子的武功在江湖上勉强算四流,但因他们狠毒又诡计多端,便是三流高手也有折在他们手中的。”
夏祈音本就是话叨,李寻欢开了头,她就不肯闭嘴了:“诗音表哥听说过苗疆的大欢喜女菩萨吗?她有个干儿子叫五毒童子,也是个特别丑的侏儒,喜欢用毒害人。据说凡是见过他真面目的人,都被他杀死了。”
“若是见过他真面目的人都死了,你如何知道他是侏儒?”
“他是大欢喜女菩萨的干儿子呀,或许大欢喜女菩萨和她身边的人说的吧!”夏祈音目光游移。
说到侏儒,她就想到了这些信息,但又不知道这些讯息自何处而来。李寻欢指出破绽所在,她无法自圆其说,便不免心虚起来。
生怕李寻欢发现她的心虚,夏祈音立即大声道:“有名的侏儒,我还知道两个:十二星相中的魏无牙和常山九幽神君的弟子孙不恭。魏无牙代号鼠,但他半身残废,反而孙不恭有个外号叫‘土行孙’,会一门像鼹鼠一样在土里钻的土遁功夫。”
“你小小年纪,如何知道许多江湖事。还在土里钻,莫不是胡编乱造?”
“这可不是胡编乱造,你不信去江湖上打听一下就知道了。给你一个忠告,以上七位侏儒皆是心肠歹毒之辈,若是遇到了,切莫因其天生残疾就生出怜悯之心。那五毒童子、索命四童子、土行孙便罢了,只要不被他们骗去,你的飞刀足以应付。若是遇到魏无牙,你可千万小心了,这是个非常可怕的人!”
李寻欢记得夏祈音似乎提过她义父帅风旗在江湖上有个“追风剑”的名号,只当这些江湖掌故都是帅风旗与她说的。他习武多年,尚未出江湖,少年人一腔热血,听夏祈音细数了许多大恶人,只恨不得冲到这些人面前打一架。
生怕夏祈音又说出什么恶徒,听了难受,李寻欢便道:“对了,你方才在刺客身上摸出的令牌,可有什么特征?”
“令牌上的花纹和字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枚令牌并非中原匠师所打造,乃是西域的工艺。”
李寻欢笑了笑心下有些不以为然,并不觉得夏祈音上手摸了摸,就能看穿令牌的制作工艺:“你有句话说的没错,那块令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刺杀王相爷对谁有好处。”
“你这句话不严谨,应该分为真刺杀了王相公对谁有好处,以及假刺杀王相公对谁有好处!”
原是随口找的话题,没料到被夏祈音这般找茬,李寻欢茫然道:“这有什么区别吗?”
“王相公死了首先得利的是菜菜子和他的傀儡傅以及朝中其他奸党,然后还有那些希望大宋走下坡的外邦。刺杀王相公,王相公没死,那么菜菜子和傀儡傅就从受益人变成受害人了,因为他们最容易被怀疑。于是首先得利的就变成了盼着大宋不好的外邦,或是其他奸党。”
李寻欢也不喜欢那两位,对于夏祈音给人取代号的行为没有意见,只是——
“菜菜子我知道,傀儡傅为何意?”
“你难道不知道吗?傅宗书是菜菜子一手提拔上来的,暗中受菜菜子掌控。”夏祈音不明白李寻欢为何连这天下皆知的事情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