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到人至,却是探花郎李锦荣:“姑娘小小年纪见识不俗,不知令尊是哪位?”
“李探花好,我叫夏祈音,我义父是今科进士帅风旗。”夏祈音与李锦荣作揖道。
夏祈音小小一团,却是见了谁都不怯场,怪道李寻欢觉得她胆大包天。
“原来是帅兄之女,果然家学渊源。”
夏祈音笑着应了,心下却觉得这位李探花着实会说话。她义父帅风旗出身江湖,但帅家在人才辈出的江湖上并没有什么名号。到了帅风旗,才略有起色,不仅江湖上闯出了“追风剑”的薄名,还考取了功名。
年过三旬方中了进士的帅风旗是帅家唯一一个有功名之人,哪里有什么家学渊源可言,更何况,夏祈音是帅风旗来开封的路上捡到的养女。
李锦荣又与夏祈音聊了几句,见她说话甚有条理,难得那活泼、大胆的性子恰好与林诗音形成互补。他原担心表妹每日守在家中,过于沉闷,如今见表妹交到了朋友很是高兴。笑着邀请夏祈音常来,还道日后只当自己家一般便可。
夏祈音今早出门时,义父帅风旗就出门应酬了。帅风旗这个孙山之上尚且如此,更何况炙手可热的探花郎。李锦荣不能久留陪他们小孩子说笑,只停留了片刻,又令李寻欢在家好生读书,便出门去了。
目送兄长出府,李寻欢回头就见夏祈音满是怜悯地看着他,就忍不住暴躁起来:“你这是什么眼神?”
“诗音表哥真可怜,看来如今不止老李探花盼着你考状元,李探花也指望着你为李家雪耻呢!哎~考了探花还不满意,可让那些名落孙山的举子怎么活呦!”夏祈音好心地建议道,“不如诗音表哥从今日开始,每日在太阳下多晒两小时,然后留一把小胡子。不然你钉着这张小白脸去考殿试,才学再好,也是探花命。”
“你说我是小白脸?”
“我说的小白脸是说你脸小又白,不是吃软饭的小白脸,你不要引申呀!”
“二表哥是挺白的呀,好看!”林诗音附和道。
李寻欢抓狂:“朝廷取士论的是才学,不是脸!”
“你之所以吼那么大声,是因为觉得我说的都有道理吗?”夏祈音眨了眨眼睛道,“许多人心虚时就喜欢大声嘶吼,以为这样就能把没道理变成有道理了。”
“表哥每日都在院中练功,并非没有晒太阳。即便多晒两个时辰,怕也晒不黑。”林诗音忧愁道。
“哦,原来是天生小白脸啊!”
看着夏祈音那小眼神,再结合昨日看进士游街时,她对那位面如黑炭包进士的热情,李寻欢极度怀疑这小丫头的审美异于常人,以黑为美。
“你这么看着我作甚?这眼神怪诡异的。”夏祈音双手掐着小腰,仰望着李寻欢道,“哦,我知道了,你心中定然在想,这小丫头昨日对包进士那么热情,指不定审美有异,觉得男人黑才是美!本姑娘告诉你,并不是哦!”
李寻欢一脸见鬼的模样,极度怀疑这小丫头会读心术。
“你才多大就知道美?”李寻欢不以为然道。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谁规定小孩子就不懂美了?不敢说十分厉害,但我比你们那些看重皮囊的大人都清楚什么才是美哩。”
“你且说说看!”李寻欢抱胸道。
林诗音看着表哥抱胸而立,居高临下一副睥睨天地的神色,再看夏祈音双手掐腰,扬着小脑袋,准备怼天怼地的气势,瑟瑟发抖,不知如何才好。
“楚王好细腰,唐人好丰腴,宋人爱平胸,看似每朝每代标准都不同,可其实都一样,那就是看皮囊。然所谓美人者,在骨不在皮,在内不在外。美人者,品德之美为上,才华之美为中,皮囊之美为下。”
“一人若品德高洁,纵然皮囊丑陋,他亦是美人,世人多看表象,不懂人心,乃是世人愚昧,并非他不美。一人纵然容貌平平,只要才华出众,亦是美人哉!只是世间常有千里马,而伯乐不多见。一人若皮囊美丽,却是内里空空,纵然世人多有追捧,我也只觉世人空有其目,心眼闭塞,并不会因旁人追捧,便觉得那人有多美!”
“你这是说世上少有你这般聪明,能看透本质之人了?”
“你要知道这世上从来都是笨人多,聪明人少。若非如此,屈大夫怎会发出‘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慨呢?”
“……你这是自比屈大夫了?”李寻欢从未见过如此狂妄自负之人。
“我可没有自比屈大夫,我只是说我与屈大夫一样都属于那极少数的聪明人。”
“祈音妹妹真的很聪明啊!”林诗音忙道,“表哥你是不是该去读书了?晚些舅舅和大表兄可能会检查功课。”
李寻欢见此,深觉被表妹抛弃了,甚是幽怨地看了夏祈音一眼,才回书房读书。
见李寻欢离开,林诗音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与夏祈音道:“祈音妹妹带了那么多材料,我们可要快些开始,才能做完。”
“嗯嗯~”夏祈音点点头,“诗音姐姐,平时你家里人都叫你什么呀?”
“家里人就叫我诗音。”林诗音温声道。
“哦,那诗音姐姐你日后叫我阿音就好了,义父就这般叫我的。”夏祈音欢声道。
“阿音妹妹吧!”
“嗯嗯~”夏祈音狂点头,从篮子里取出刻刀和小木块开始雕刻小吊坠。
夏祈音的手非常灵活,刻刀在她手中仿佛是件活物,动作熟练的不似孩童。她一边雕刻手上的物件,一边还与林诗音说瓦舍的热闹。说到高兴时,就放下手中的东西,手舞足蹈的比划起来,一个人就能弄出一群人的热闹。
林诗音一面听着她说,一面将她雕刻好的小吊坠配上各色络子。见她说的口干,就适时地递上茶水。两人忙活了大半日,就将篮子里的半成品和材料做成了成品。
“诗音姐姐,明日去瓦舍,你可要一起去?你若不去,那就等我过几日,再来请你去瓦舍看戏。”
林诗音方才听她说了许多瓦舍的热闹,已然心动,便道:“待我问过舅舅,再与你说吧!”
“那好吧!”夏祈音将东西收拾好,跳下椅子与林诗音道别,“那诗音姐姐,今日我先回去了。”
“你一个人回去吗?”林诗音惊讶道,“阿吉叔不是说晚些就来接你吗?”
“义父这些日子常被拉去应酬,指不定这会儿喝多了,正要人照顾呢!我自己回去就好了。”夏祈音解释道,“对了,义父带我搬到了官屋,离你家不远。”
大宋房屋租赁非常普遍,宋初时就连宰相也要租房居住。官屋是朝廷的楼店务管理的公租屋,比私人租赁的房屋便宜。帅风旗来京师比较晚,莫说官屋,就是私人的房子都没有租到合适的,这才不得已住在客店。
春闱张榜后,科举失利的举子陆续退租回乡,帅风旗就搬到了官屋,等待任命。
李家的根基在保定府,虽有一门二探花六进士的美名,在京中却没什么根基。如今李家在京中的住处也是楼店务租赁的官屋,只是比帅风旗租的要大许多,当然也会贵许多。
林诗音这才明白昨日夏祈音为何没有告之自己她的落脚之处。怕是帅风旗游街结束后,才带着阿吉与夏祈音搬家,那会儿夏祈音还不确定自己的住处。
“那也不该让妹妹一人回去。”林诗音正要钟伯安排人送夏祈音回去,恰好李寻欢读完书出屋子,自高奋勇送夏祈音。
李寻欢:待见了她义父,定要请她义父好生管教一二。
夏祈音不知李寻欢“用心险恶”,甜甜地与他道谢,又说了地址。两人出了李家,经过国子监,恰好见到一位老者从国子监出来。
“哇~诗音表哥,那是王相公,我见到活的王相公了!”
李寻欢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小声道:“你可别叫了,王相公当然是活的了。”
王延龄在对面听到小孩子的尖叫声,脚步一顿,见是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略笑了笑,转身由下人扶着上马车。就在此时,原本牵着马的车夫手下一翻,竟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刺向了王延龄。
李寻欢捂着夏祈音,看到那车夫的动作,想也不想,就摸出腰间的飞刀飞掷过去。王延龄的侍卫见李寻欢出刀,“唰”一声拔出佩刀,正要上前,就见车夫轰然倒地,露出了手中的短匕。
车夫才倒地,就见数名行人忽而化作刺客,扑向了王延龄。
“诗音表哥,有刺客,快帮忙!”夏祈音催促道。
哪里需要夏祈音催促,李寻欢发现刺客,便足下一点向王延龄身边冲了过去。他学得是飞刀,轻功竟也是十分好,夏祈音将小篮子套在手腕上,用力地给他鼓掌叫好。
听到背后的喝彩声,李寻欢脚下一个踉跄,这是当他在象棚玩杂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