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渐明

易昕身为刺史独子,自小在东都几乎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何曾听过此等粗鄙之语,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半晌,双手按住沈药儿肩膀,痛心疾首道:“不?要紧,小妹你变成什?么样都是我妹妹!”

“……你别是有什?么病吧。”沈药儿拼命甩开眼前不?知所谓的华服少年,转头看向傅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傅旻简单将易家的情况介绍了下,最?后道:“之前穿成那样看不?出来,换上衣服后便觉得你有些眼熟。你那两个同伴说你是几年前被人贩子丢到长安的,语调还带着些洛阳口音,时间刚巧对的上,便让易昕来认人。”

沈药儿一时间觉得天旋地转,各种滋味涌上心头。

易昕还在旁边喋喋不?休,诉说着家人对她的思念。

“……你走失那年阿兄还给你买了匹小马,如今已经长得很?高大,回府了带你去看看。”见到妹妹,易昕非常兴奋,总想为她做点什么,无意间看到其头上戴的木簪子,皱眉道:“阿娘每年都会给你打上几套首饰,都是东都小娘子喜欢的花样,你随意挑,不?用再戴这些破烂。”

沈药儿懵懵懂懂的抬头,看到少年眼中的不?经心瞬间仿佛一盆冷水迎面泼来。推开所谓的“兄长”,沈药儿冷笑道:“这位郎君估计是认错人了,我们这般粗人,哪里会?跟您沾亲带故。”

“错不?了!你就是我妹妹,你眉眼……”

易昕还未说完就被沈药儿不耐烦的打断,“什?么姐姐妹妹,你要真想,大街上小娘子那么多,随便抓一个!小女恕不?奉陪。”

接着又?看向傅旻,神?色间带着几分不?甘心,“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不?然还有什?么?”傅旻被这么一问略带讶异挑了挑眉。

沈药儿咬牙,气急败坏道:“什?么都没有!”说罢飞奔出门。

易昕来不及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妹妹头也不?回的离开。

“这是怎么了?我哪句话说错了吗?”易昕茫然,最?开始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那个簪子,好像是她朋友凑钱给她买的。”傅旻在旁提醒。

易昕皱眉,“什?么朋友,不?过是些鸡鸣狗盗之辈,小妹怕就是他们教坏的,给他们点钱打发走就是。”

“劝你不?要这么做,”傅旻面色不善的看着他:“你妹妹这些年多亏他们照顾,如今说起来,他们更像一家人。”

易昕被他看得一激灵,忙露出微笑:“这我自然是知道,对我易家有恩之人定当回报。不?过小妹现在这个样子,你说我该怎么办?”

傅旻帮刺史府人不过是举手之劳,顺便了却心中那点遗憾,没耐心牵扯进他们家事中。见其跟只老母鸡一样唠叨得没完没了,有些不?耐道:“人都见到了,要认亲还不?简单?之前说的事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啊!”易昕恍过神?,“没问题,长安城里的武侯许多都是家父旧部,我与你到那儿一说他们就能同意,要不?咱们现在就去。”如今他整颗心都在妹妹身上,巴不得傅旻这边的事早早了解。

傅旻点头,“如此现在就出发吧。”

二人趁着尚未宵禁,共同来到坊里街角的武侯铺。所谓武侯铺,大概相当于现代的派出所,掌管一坊治安。对于这种地方,傅旻就算亮出李治的令牌估计也没人认识,如果层层上报,不?知要花多少时间。恰好易昕在这儿,行事方便许多。

果然,易大郎君只打了声招呼便轻轻松松进到武侯铺后院。此地存放了许多附近地痞闲汉,游侠赌鬼的生平记录,包括这帮人什?么时间做了什?么事,结交了那些人,靠山是谁……除了掌握第一手消息外,也是为了防止哪个小混混有朝一日发达了武侯惹不起。

“还好小郎君您来得早,莫老五那厮自打不?在道上混了,盯着他的人也散去,过一阵怕是连这些占地方的文书都要搬走。”带路的武侯笑道。

“这莫老五,之前在长安城势力很?大?还要专门派人盯着?”易昕好奇询问,他以为就是个混混头子,不?过因?着收养了小妹才给了个眼神。

“可不嘛,”武侯撇了撇嘴:“长安城内耕地不多,每天需要从城外送些青菜,莫老五就管着这送菜的活儿,再加上几个坊的黑、道的抽成,油水厚的很?。不?过也不?知怎么,突然就不?干了,就连送菜此档子生意,除了一条线,其他的都拱手让给别人,你说奇怪不奇怪!”

“是挺奇怪的……”傅旻没插话,一直安安静静侧耳听,“按理说应该全都让出去才?对。”

“啊?”在场之人皆没想到他说的是这种意思,易昕皱眉,“总要给自己留点东西吧。”

傅旻摇头,那莫老五定然是不会?缺钱的,既然真决定金盆洗手,何苦留下话柄。越想越不?对,于是问武侯唯一留下的送菜线路是哪里?

武侯翻了翻书,给出一个他从未想过的答案……

……

大理寺内,李淳风拨弄了两下炭火,确定它们全部无法?燃烧后,千回百转的叹息了一声。

袁斗斗听得牙疼,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有些无语道:“我好像听说今年圣人赏了不?少炭,这冬天都过去了,老大你留着积灰啊?”

“你懂什?么,刚入冬时我找宗仙算了一卦,明年的冬天冷得很?,把今年的炭存着,明年再卖出去,一进一出又是一笔。”李淳风美滋滋的打着算盘。

每天就知道让我们用术法给你做些没用的事,袁斗斗翻了个白眼,心里不?住嘀咕。见对面人不?为所动,又?重复了一遍最?开始的话:“我说,老大你能不能别让我去盯着傅家小郎了。”

“怎么?不?是说了圣人那里不?打紧,你尽管去便是。”

“跟圣人没关系,那小子整天神?出鬼没的,我做什?么他都知道。况且萧哥对我们那么好,若是被他晓得此事,我、我……”

“怎么?”李淳风笑眯眯的抬眼,袁斗斗与其四目相对,不?知怎么竟有些害怕,想说的话一时间梗在胸口。

“既然穿上这身官服,就要对得起它。”李淳风轻声道。

袁斗斗低下头,半天应了一声,刚打算继续汇报工作,就见老大突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没一会?儿,萧进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没好气道:“连山房里的炭是不是你让人收走的?她养的那些虫子现在都冻僵了!”

袁斗斗打了个冷颤,忍不?住问道:“那她岂不?是又要发疯?”

“你说呢?”萧进抬手抓住想要开溜的李淳风,“我哄了她将近一个时辰,这天什么事都没做,就给你收拾烂摊子了!”

“辛苦萧郎了,”李淳风陪着笑,“小的给您揉揉肩。”

嫌恶的一把推开,萧进愤怒的让他赶紧把炭发回去。

李淳风自是不愿,但又?不?敢违逆对方,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下人从库房里搬东西,一时间觉得自己心在滴血。

看他那副肉疼的德行,萧进心头火总算压下去点,转身对袁斗斗道:“听闻西市胡商中近来流传着一种神?药,能让人容颜永驻,不?少贵人万金求取。我总觉得有点不对,正值多事之秋,要不?你去看看吧。”

袁斗斗刚要一口答应,忽然想起自己还有其他任务,有些为难的看向李淳风。

“怎么?再处理别的事?”萧进疑惑,他总管衙门一切内务,所有人出任务都要在自己这边登记,怎么没听人说过袁斗斗近来有什?么事?

李淳风忙开口:“没有!这小子现在闲得很?!萧郎说的对!西市人来人往的,就应该多加注意。斗斗啊,你听你萧哥的,明天一早就去西市!”

接着仿佛邀功般凑到萧进身前,拼命讨巧逗趣。

袁斗斗:“……”如今只想质问李淳风,他对得起自己身上的官服吗!?

老大这副德行也不?是一天两天,袁斗斗最?后只能无奈接受,同时心中祈祷那位傅三郎自求多福。

再说傅旻,自打出了武侯观便直奔西市,易昕追都追不?上他,眼看就要宵禁,只好找他父亲的旧部家住上一晚。

深夜,已经熟睡的易昕突然听到有人敲门,推开后就见傅三郎独自站在那里,肩膀上照例蹲着那只八哥,月光将一人一鸟的影子拉扯得狭长又鬼魅。

易昕有些害怕,于是率先询问道:“三郎去西市可有收获?”

傅旻颔首,“虽然还有些地方不明白,但大体是有方向了,今日是摆脱你再做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