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诽归腹诽,皇帝的?话总不能不听。
傅旻静静坐好,等李治继续说下去。
李治放下筷子,淡淡道:“你?对感业寺怎么看?”
傅旻微愣,不就是个普通的?皇家寺院吗。事实上,整个大唐类似这?种的?寺院道观有很多,感业寺在其中虽说不是最大最奢华的,但绝对算是离大明宫最近的?那一拨。李治将武媚娘安排在此处,可谓用心良苦。
想了想,犹豫着开口道:“里?面掌事尼姑比较苛刻。”
李治摇摇头:“畏威而不怀德,不过皇家养的狗罢了。”
“那……恕草民愚钝,并未看出感业寺有何不同。”
“是啊,”李治叹了口气:“我也一直觉得,这?就是个普通尼姑庵。”
“可这么一个尼姑庵里,会有什么人能让两名江湖高手惨死呢?”
李治面无表情,冷不丁爆出道惊雷。
傅旻双目微微睁大,不明白对方为何会这?样说。
此时一直在旁边伺候的?内侍将一份册子递了过去,傅旻打开,发现上面记载了两个人的生平。
“这?二人自小入宫服侍先皇,如今也算是我身边的?亲信,无亲无故极少出现在人前,也从未与人结怨。前天回宫后,我便让他们暗中保护媚娘,结果?今早被发现死在感业寺的枯井旁,胸腹处被刨开,里?面的东西都已消失不见了。”
李治表情莫测,把玩着手里?小巧的酒盅,“多稀奇,两个高手,被人活活刨开肚子,但却一丁点声音都没发出。仵作验尸后也未发现有中毒的?迹象,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傅旻看了看册子,的?确,如果?真如上面所写,这?两个人的身手绝对是一流的?,普通人十几?二十个估计也不是他们对手。
“有没有可能是……”傅旻话没说尽,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李治笑了笑:“你?是想说邪祟是吧,甘露寺自打贞观十年起,就没死过人了。当然了,如果?真是有什么东西混进来,也是可能的。所以,我才来找你帮忙,你?去调查此事,保护媚娘,连带着也算是给枉死的两人一个交代。”
“事成之后嘛……你不是一直想要追查灭傅府满门的凶手吗?”
傅旻猛地抬起头,死死盯住对面的年轻帝王。片刻后攥紧拳头,是了,他身为皇帝,想要查明自己的?身份来历不过举手之劳。同样,大理寺的术士们也都听命于他,只要他发话,找寻谢哀和沉香定然轻松许多。
李治感受到其仿佛凝固的杀意,有些不自在的安抚道:“你?是淑妃的?外甥,又是媚娘认的义子,就算不打算插手此事,我也会帮你找寻仇人……”
“好,”傅旻没等他说完便应了下?来。他实在太想报仇了,每天只要一闭上眼睛,萧稚娘死前的?惨状便会浮现在脑海。时刻提醒着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忘。
李治看样子云淡风轻,实则松了口气。如果?傅旻抵死不从,他其实也没什么办法。
答应是答应了,但傅旻尚有一事不明,对方手底下?那么多人,为何会选择他。安排那两个护卫在武媚娘身边,不就是因为自己所以心生怀疑,担心?武媚娘给他戴帽子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李治挑眉:“你?们这些术士,不是到达某一阶段之前不能泄元阴元阳的吗?听闻许久之前的?修行人更加在意这些,往往终生孤苦,不娶不嫁。”
傅旻:“……”感受到一直在自己肩上默不作声的大黑鸟逐渐僵硬。他轻咳了两声,打算给对方留点面子,不去戳穿他方才吹下的?牛皮。
李治又待了一会儿,说了些似是而非的?屁话,最后带着人离开。
他走后,傅旻沉默了许久,看了看谢九霄,然后别开脸。
谢九霄“腾”的?一下?飞起来,气急败坏道:“你?笑什么笑!”
傅旻:……这也太敏感了,自己已经死命忍住了,抿抿嘴都不行?吗。
冲冲的落在桌子上,谢九霄有些愤愤:“现在的术士竟然娶妻嫁人!实在太不像话了,怪不得水平越来越差。”
“你?那时候,就没想着要找个人一起吗。”傅旻有些好奇,这?还?是他头回询问对方的过去。
“哼!”谢九霄挺着胸脯傲然道:“我堂堂谢家嫡系,陈郡第一美男,能配上的?不过那几户,上门说亲后也都觉得羞愧。况且,这?些情情爱爱,只会影响本大爷出剑的?速度!我才不稀罕!”
……原来是个性太差没人愿意搭理他,傅旻了然,不再多问。
感业寺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瞒不住的。虽然上面吩咐下?去,不必多问,但整个长安城这两日也严了许多,而这?其中损失最大的便是满城的乞儿闲汉。
曾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巡街武侯也不知怎的,仿佛疯了一般盘查他们,许多有案底的?游侠混混们纷纷出城避风头,铁蛋铁牛就属于这一种。而沈药儿却决定在城中随意找个地方栖身,等老大回来再问问猴子的?事儿。
结果?今日运气不好,想继续做城门口引路的生意,却被骑马巡街的?“狗武侯”逮个正着。
沈药儿努力瞪圆眼睛,让自己看得天真无邪,对着“狗武侯”奉承道:“官爷,您抓我干嘛,小的就是想给才来京的?指个路,完全没有旁的?意思。”
“狗武侯”真的?姓苟,本名苟木,在长安城里巡街巡了十年,一直没有晋升的?消息,眼见当年一起的同僚都开始升官发财,他还?要整日风餐露宿,自然心中不忿。
而这?种不忿,自然而然的转移到长安城的混混们身上,他一只手提着沈药儿的衣领,冷笑道:“我倒是看不出,你?这?丫头是如此好心?。”
沈药儿讪笑,嘴里奉承话不要钱似的?朝苟木砸去。
“行?了,跟你?这?种崽子没什么好讲的?,带我去见莫老五。”苟木不耐烦的打断。
“禀官爷,我们老大为了调查兄弟的?死,已经出城多日,小的现在也找不到他啊。”
“出城多日?”苟木冷笑:“放你娘的?狗屁!我看是知道风声不对躲起来了。莫老五这?厮,为求安稳,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解散了帮会,闹得周围这几?个坊至今不得安宁。夹蛋缩卵的窝囊废,他会去操心?手底下?人?”
沈药儿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但混迹江湖这?么些年也知道形势比人强,于是低着头不回嘴。
苟木随意找了根麻绳困在她手上,将另一端紧紧握住,“现在,带我去你们的狗窝,我要见莫老五。”
沈药儿见讲不通,只能点头照办。
此时天色已经很晚了,除了少数几个坊,整个长安城漆黑一片,苟木骑在马上,像牵牲口一般拽着沈药儿。一路骂骂咧咧,来到已空置多时的小院。
沈药儿想到之前的?遭遇,站在门口有些忐忑不安。苟木却不管那么多,一脚踹开大门。
院内的?一切都没有变过,时间仿佛还?停留在自己与傅小郎来的那日。想到傅旻说过,请些官差僧侣踩一踩便能好,沈药儿也暗暗松了口气。身边的?狗武侯虽说可恶,但好歹是货真价实的?巡街武官。
苟木却没想那么多,厌恶的看了眼凌乱不堪的小院,推门进了主屋。
“干你娘!你?们这狗窝就没有干净点的桌案吗!”苟木也不知怎么,进了这?里?就感到一阵心烦气躁,想要找个地方坐下?,结果?四处都是灰尘。
沈药儿看着双目赤红的够狗武侯,有些气弱道:“我房里还?有个矮脚凳,要不给你?拿来。”
如今已经宵禁,就算这?丫头跑也跑不到哪儿去,于是苟木点头道:“还?不快去。”
沈药儿领命,一溜烟冲了出去。
沈药儿走后,屋里?更加寂静起来,窗外的?树枝的?影子照在地上,仿佛许多张牙舞爪的人影。
苟木等了半天也不见人,暗道那崽子难道跑了,接着面色狰狞:“若是如此,自己下?次见面定要把她的手指一根根剁下?去!”
此时突然一阵寒风吹过,苟木打了个寒颤。看到桌案前还?有半截蜡烛,便想着先点灯再说。
他从胸口处掏出打火石,费了半天力,总算将蜡烛点燃。
可忽然,蜡烛又被风吹灭。
苟木咒骂一声,又点了一次。
烛火刚燃起,再次熄灭。
“贼老娘!”苟木继续跟打火石,忽然,身后传来“吱嘎——”的?一声,门似乎被推开了。
“让你去拿个东西,磨磨蹭蹭。”苟木以为是沈药儿回来了,但突然感到有些不对。
怎么……没听到脚步声……
苟木脑门开始冒冷汗,好半天方才回头。
结果?发现门窗都牢牢紧闭,根本没有人进来。
他松了口气,都是这鬼地方,阴涔涔的?害自己想太多,等找到莫老五办完事儿,一定快些离开。
苟木抬腿继续往前走。
突然,他停住了脚步,不知想到什么,吓得僵住了身子。
不
不对!
如果?门窗是紧闭的,刚才吹灭蜡烛的?风是从哪儿来的……
恐惧已经让苟木手足无措,他用尽全身力气,飞奔到门口,一把拉开大门。
沈药儿七窍流血的?脸出现在眼帘!
一道惨叫打破了宁静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