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旻本身性子果决,被巫术滋养过的身子又极为强健,这一下可以说用了十足力气。
伴随着男子的惨叫,扳指上的白光都黯淡了许多。一听到声音与刚才不一样,傅旻心中冷笑,果然是装神弄鬼,出手更加狠辣!
“啪”的一声,扳指碎裂,从里面飘出什么东西。因为速度很快,傅旻并没有看清,但秉着斩草除根的原则,他还是想要用东西打。
那东西为了躲避他,慌不择路竟直接撞上窗边的乌鸦。只见那乌鸦浑身僵直,一下子倒在地上。
傅旻不明所以,等了半天见没有其他响动,便随手找了折了根树枝戳了两下。
“死了?”他语气中带着淡淡的疑惑。
“你才死了呢!”就在此时,乌鸦突然跳了起来,鸟嘴吐出人言。
傅旻吓了一跳,但表面上还是不露声色,内心思索着如今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乌鸦见他目露凶光,立刻怂了起来。不怂不行,这小子长得白白净净,动起手来简直是尊凶神,他还是先走为妙!于是立刻扑腾起翅膀。
然而刚腾空两下,“啪叽”一声,扑倒在地。
……好蠢,傅旻心中默念。但也放松了些,毕竟对方如果有其他手段,也不至于这个样子了。看着地上摔得七荤八素的鸟,他平静开口道:“你究竟是谁?”
见逃脱无望,乌鸦也死了心,语气中带着几分悲愤:“我名谢九霄!是你傅家先人!你曾曾曾祖娶的是我侄女!不信可以去翻族谱!”
傅旻想了许多,但没料到是这个答案,微微挑眉,怀疑道:“那你怎么会在扳指里?”
谢九霄鄙视的看了他一眼,“你自己也是修行之人,难道巫族传承里就没有什么教人移魂的东西吗?
“我当年洞府中修炼,结果被人偷袭,情急之下躲进扳指中。结果神魂微弱,难以突破出来。被家里人发现后,这个随身带的扳指被侄女收好当个念想,侄女嫁到傅家,我就在傅家库房里待了三百来年。前段时间你遇到邪祟,多亏我吸收了些那玩意儿的「気」,你才能活命。说到底,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
“你不也是靠着它才得以脱困的吗。”傅旻反应很快,一下子便推算出大体经过。接着疑惑道:“所以……你为何要装什么蓬莱尊者?”
谢九霄心虚的别过头,“我那不是想着,这样的话能显得厉害点……”被困三百年,他每一天都在思考出来后该如何做,整个人都要魔怔了。
……你要是实话实话,第一时间承认自己是傅家先人,我也不会动手。傅旻这样想着,半天才开口道:“事已至此,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谢九霄抬起鸟爪子,在地上走了两步,上下打量了傅旻一番,“罢了罢了,你不用对我这个长辈太愧疚。我看那个巫族传承,你也不必再练了,再练下去估计要跟巫族那帮人一样粗野。既然有修行这个天赋,我们谢家的家族的功法也不差,你身上的谢家血脉是淡点,可勉勉强强也算够用,之后……”
“我不是真的傅旻。”
“之后修炼上我会……你说什么?”谢九霄刚才有些没听清。
“我说,我不是真的傅家三郎,身上也没有所谓的谢氏血脉。”傅旻心平气和的说出长久以来埋藏在最深处的秘密。
“呵呵,真会说笑,你不是走丢了几年之后被找回来了吗,怎么会不是傅旻……”谢九霄扑腾两下翅膀,刻意的打个哈哈,然而看着对面少年的神情,声音越来越小,半晌,惨叫出声。
“你怎么是个假的!!??”
谢九霄近乎崩溃,那扳指也算是个古物,有滋养神魂的功效,他被从里面强行砸出来,不小心上了鸟身。假如有血脉相通的修行者,将谢家功法练到极致,或许能助自己重塑肉身。这小子一晚就能接受巫族传承,天赋上肯定是没问题的,结果竟然是个冒牌货!那他如今要怎么办?!难道一辈子都困在鸟身里吗?!
谢九霄万念俱灰,羽毛的颜色都黯淡了许多。
看着瘫倒在地上的乌鸦,傅旻心中升起一丝难得的内疚,思索片刻开口道:“不然我去托人找找谢家其他人,说不定也有修行者,你让那人试试。”
“哪有那么容易,你以为修行者是路边的野花野草吗,谢家千年传承,加上我也只有三人。”虚弱的抬起头,谢九霄勉强打起精神:“不过这也算不是办法的办法,我大哥是谢安,你知道谢安吧。他那么厉害,一定会青史留名,我们谢家……”
傅旻默认,谢安他当然知道,更有名的是他侄女谢道韫,中学语文老师还在课堂上讲过这位才女。于是开口问道:“是那个‘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陈郡谢氏吗?”
正满怀骄傲对着少年科普的谢九霄突然愣住,不自觉的重复了那句诗“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半晌,缓缓叹了口气。
是啊,都三百年了,耶娘、大哥、甚至侄子侄女都化为尘土,谢家估计也不在了,可为什么自己还活着呢……
看着突然呆立在一旁谢九霄,傅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想要开口,有不知说些什么,只能坐在床边等对方自己好过来。
他这晚睡的时间不长,经历的事情又多,如今解决了一些心中放松,依着床幔没多久就陷入浅眠。
……
“起来了!快起来!”
耳边响起粗哑难听的声音,傅旻睁开眼,刚好跟只大黑乌鸦面对面。看着如同黑豆一般的小眼睛,傅旻不禁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丑死了。”
“嘎嘎!”谢九霄险些被气得仰倒,嘴里发出鸟叫,“你才丑!嘎嘎!老子是陈郡第一美男!”
傅旻面无表情的别开脸,这家伙是缓过来了?
“我想清楚了!反正我三百年前本该殒命,如今这是老天爷舍不得我这个英才,所以更要努力活着!至于你……作为补偿,你要一直伺候本大爷!帮本大爷找到谢家有修行天赋的后人!”
傅旻被吵得脑仁疼,刚想开口,便听外面沉香敲了两下门:“郎君可是醒了?”
略带警告的看了谢九霄一眼,傅旻应声:“嗯,进来吧。”
沉香进到屋里,顿时被满地狼藉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您跟人打仗了不成?”
“半夜起身摔了一跤,不要紧。”傅旻摇了摇头,接着询问道:“可是阿娘叫我?”
“是,娘子等着您用饭呢,”沉香笑眯眯的,仿佛无意的开口道:“方才奴在外面,怎么好像听见郎君在与什么人讲话?可是屋内藏了小娘子不成?”
傅旻也不惊慌,随手指了指桌上的大黑鸟:“捡了只笨八哥,好像是谁家训过的,刚在逗它说话。”
听到傅旻叫自己“笨八哥”,谢九霄抗议的拍了拍翅膀,最后在对方威胁的目光下憋憋屈屈的叫了两声,示意他说的对。
“哦——”沉香盯着八哥若有所思,“那要不要奴去找个笼子,好把它关起来。”
谢九霄、谢九霄险些上去啄他,装八哥已经够丢人的了,如今再让他进笼子,他就与傅旻这小崽子同归于尽!
好在傅旻人性尚存,拒绝了鸟笼子,“罢了,毕竟是别家的鸟,万一哪天想飞走我们也不能拦着,就这样放着吧。”说完便示意自己饿了,让沉香带着去吃饭。
于是,谢九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离开,独自留在屋里生闷气。
饭桌上,萧稚娘见了儿子又是好一番埋怨,原来今天一早易昕就来府上,将昨晚发生的事简单复述了一遍,临走还备上厚礼。萧稚娘听得惊心动魄,她简直不敢想象傅旻当时又多艰难。
傅旻安慰了萧稚娘许久,并保证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母子二人才略微吃了两口,最后,傅旻还提出想要去祠堂看看傅家族谱。
“怎么想起看这个?”萧稚娘纳闷道。
“哦,没什么,只是昨晚搏斗中隐隐想起些东西,但转瞬间又忘了。儿子想去拜拜先人,看能不能回忆起什么。”傅旻回答的若无其事。
萧稚娘当然没理由不答应,于是刚用完饭就带着他去了祠堂。傅旻拿着族谱,一页页往前翻,果然在某一任先祖旁看到了“其妻,谢氏”,这几个字。
见儿子盯着那页不懂,萧稚娘疑惑的询问。
“无事,不过没想到我傅家竟然还有幸娶到陈郡谢家的女儿,老祖宗果然有一套。”傅旻表面笑嘻嘻,心中暗叹看来那只鸟说的是真的了。
“什么话,”萧稚娘轻点了点他的额头:“都说了傅家当年也是豪族之一,不过与谢氏一样落寞了而已。所以你要努力,重现光辉!”
“再说吧,”傅旻打了个哈哈,然后借口想要看书回房了。
刚推开门,便看见谢九霄伸长了鸟头,努力想要梳后背羽毛的蠢样子。
傅旻:“……”他看了看浑身僵硬的谢九霄,没忍住开口问道:“都说‘晋时风流,八分归谢’,你既然是陈郡谢氏的后代,怎么如此不堪用。”
谢九霄翻了个白眼:“你试试被关三百年,每天只能自言自语防止发疯,我还能正常说话已经无愧谢家先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