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巫术

易昕看着倒在地上的父亲,激动得险些流出眼泪,长久以来受到的世家教育让他控制住自己没有扑过去,平复了下情绪,上前扶着易敏达起身。

看着眼前憔悴的儿子,易敏达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段日子,苦了你了。”他与妻子执念太深,纷纷被歹人操纵,但易昕却没有中招。而是担心父母的生命,自愿吞下草药,想来这些年他们全心扑在找女儿上,对长子多加忽略,也多亏了孩子没有长歪。

易昕好久都没有见过这么温情的父亲,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半天只默默垂下头,说了声:“是。”

傅旻没有打扰他们父子二人,而是拿着手中的刀片,拽起倒在地上的雷满,在脖子上狠狠补了两刀。果然,对方的身体不自觉抖动了两下,估计方才那一下没刺中要害,导致还没死干净。

见到这一幕的易敏达不由点了点头,旋即又暗中皱眉。一方面赞赏傅旻胆大心细,另一方面又觉得他小小年纪如此狠辣,果然是在外久了,身上染了许多草莽习气。

与其一同共患难的易昕却没想那么多,对于雷满,他恨不得扒皮抽骨。别说两下,傅旻就是把人戳成蜂窝他都拍手称快。现在他的心完全在母亲那边,贴在宁氏额头的那张符已经完全变成黄纸,上面的朱砂基本上消失不见。可宁氏依然没见醒过来,手里还牵着那个纸扎人,任凭人叫唤,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易敏达见此眉头紧皱,他身为刺史,自然对灵异神怪之事有所了解,知晓朝廷存在那么一批人。但因为对方太过神秘,平日也没怎么接触过,如今这种情况,怕是要费些功夫托人了。

“让我试试吧,”就在此时,傅旻突然主动请缨。易家父子反应过来,既然他有符咒,说不定真会些法术,于是都点头同意,将希望寄托在其身上。

不过让他们失望的是,傅旻并未施展什么神奇手段。只见他绕着宁氏走了两圈,突然上手,直接抢夺对方手中的纸扎人。原本毫无生气的宁氏突然如同发疯一般,抱着纸扎人对傅旻连撕带打,口中不住嚎叫。

易家父子见此情景想要上前阻拦,结果被傅旻喝止住。忍着身上的痛,傅旻强行把纸人夺了过来,三两下撕碎,对着宁氏喊道:“那个问米婆是个骗子!看清楚这不是你女儿!你女儿还活着!她没死!还活着!”

宁氏突然顿住身形,好半晌,嘴里重复着傅旻的话:“没……死……?”

“不仅没死,还等着你去救她,所以快点清醒过来!”

宁氏眼眶里逐渐涌现出水意,跪倒在地,泣不成声。易敏达上前抱住妻子,这回总算彻底恢复。

此时外面的暴雨停了,回家搬救兵的沉香姗姗来迟,听闻儿子肯能有难,萧稚娘将满府直接报了官。刚好易敏达许久没有露面,手下们心中都有些疑惑,这次索性来刺史府看看情况。

破门而入后众人都被眼前荒芜的景象惊呆,连忙四处搜寻,听到这间屋子有声响,便将其团团围住。

屋内人面面相觑,短时间接连遭逢巨变,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傅旻随意披了件衣服,在众目睽睽下推开房门。

“郎君!郎君你没事儿吧!”沉香见到自家主人,激动的挥舞双手。

扫视了一眼周围,傅旻面色平静的开口道:“方才有一窝贼人潜入刺史府想要行窃,已被易使君就地诛杀。”

下方的将领还有些狐疑,主要是傅旻这小身板太没说服力,于是纷纷道:“那易使君人呢?”

“我在这。”易敏达也走了出去,虽然形容憔悴,但长久以来身居高位,如今瘦的夸张依旧气度雍容:“歹人就在房里,这次多亏了傅家三郎。”

这是他的心里话,傅旻不仅仅是救了他们全家的命,还保全了易府的脸面。否则堂堂刺史,被人发现不仅在府上搞巫蛊,还受人操纵,估计在洛阳城里会彻底沦为笑柄。

见使君都这样说了,旁人自然不敢提出怀疑,眼见事情处理的差不多,傅旻也就提出告辞。再不回家,萧稚娘怕是要急疯了。

“好孩子,眼下事情多,我就不留你了,改日定会登门。”易敏达对其感激道。

傅旻摇了摇头,在傅府家丁的陪伴下离开。

“郎君,你都不知道,我这回家这一路有多惊险……”沉香在旁不停念叨着,手舞足蹈的形容自己的功绩,倘若不知道,还以为他去闯龙潭虎穴。

“闭嘴。”傅旻被吵的头疼,方才又经历了生死,实在没办法心平气和。

沉香被训了句,顿时噤声,像只鹌鹑一样跟在后面。

众人刚出傅府,就与一只士兵撞了个照面,为首知道傅旻适才立了大功,连忙上前行礼打招呼。

傅旻回礼,视线却被旁边被绑成粽子的少年吸引。

为首的士兵见状解释道:“此人之前在刺史府附近鬼鬼祟祟,已经到了宵禁还不归家。问话也不说,我就把他抓起来了。等下见了使君,看他认不认识。”

“使君自然不认识,”傅旻微微皱眉:“他是我家以前的逃奴,名叫李二狗。犯了事本打算处罚,没想到在这儿遇上。”

“那敢情好,正好交到郎君手上,也算是有幸为您分忧了。”对方巴不得送个人情,连忙把人交到傅旻手上,接着有眼色的告退了。

李二狗见到傅旻,激动的想要说些什么,无奈嘴巴被堵住,只能不停呜呜。想要上前,却被旁边的护卫一脚踹飞。

傅旻命手下将李二狗带到坊与坊间隔的幽暗处,之后让他们去前方守着,只剩他与对方二人。

李二狗突然觉得有些害怕。

月光下,傅旻的皮肤白的近乎透明,眼神丝毫没有波动,看他宛如看个死人。雷满没了,全天下知道其真实身份的只有自己一人,杀了他,傅旻就可以高枕无忧。

果然,只见对面少年掏出刀片,冷冷的迎面走来。李二狗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打湿,黏糊糊的贴在后背,自知逃脱无望,只能紧紧闭上双眼……

突然,一阵风吹过,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到来。睁开眼睛,发现身上的绳索已被斩断。李二狗恍惚间听到对方跟自己说了句什么,半天才反应过来,是让他暂时躲在这里,等天亮了再出去。

看着朝思暮想的背影,李二狗不甘心的攥紧拳头:“为什么不杀我!狸奴!”然而少年连停都没停,径直离开小巷……

……

等到回家后,迎接他的是萧稚娘的眼泪与关切。

“你这孩子,发现不对就赶紧回家!什么没有命重要啊!你是让为娘的担心死是不是!”

傅旻唯唯诺诺的点头,他可以一晚上杀两人眼睛都不眨,但面对母亲却半点办法都没有。

好不容易将人哄好,拖着疲惫的身躯,傅旻回房洗了个澡。拒绝了女婢想要帮着擦干头发的申请,独自一人躺在床上。

手里拿着从老神棍身上搜出来的几样东西,傅旻陷入沉思。那个虫子倒是可以留着,指不定哪日遇到危险有什么用,就是不知道它吃什么,等下去捡两片树叶喂试试。

至于那本名叫《青雅集》的古书,傅旻翻了两页,上面都是用篆文写的。他连楷书都没认全,这个自然也是看的云里雾里,只知道上面似乎记录了一些奇闻异事。

将两样东西收好,他把目光转向最后的玉简。玉是块老玉,可能因为时间太过久远,上面坑坑洼洼没有一点光泽。这样的东西,就是放到杂货摊也卖不出价。

傅旻放在手中把玩了两下,看不出个所以然,心道难不成真如上辈子网上的修真小说所写,要滴血认主不成。

接着嗤笑一声,可惜了,自己对此没什么兴趣。收起来只是为了下次见面交给萧进,看他能不能靠着此物得到些好处。

随手把玉简放在枕边,傅旻眼皮越来越沉,逐渐进入梦乡。

然而就在他睡着的一瞬间,床上的玉简竟动了起来。刚开始只是滚动两下,后来便轻轻的飞到傅旻胸口。

傅旻迷迷糊糊间,再次陷入梦中。这回他并没有参与进去,而是作为个旁观者。身体飘在半空,他看见一群身上围着兽皮树叶的人聚集在口大锅旁边,彼此往脸上涂抹彩色颜料,嘴里唱着听不懂的歌谣。

他们左手拿着青蛇,右手持着赤龙,皮肤微微发黄,许多女子在水边跳舞,鸟兽成群结队的跟在旁边。

傅旻不知怎么,也被这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景象所感染,嘴角露出笑容,跟着唱了起来。

突然,为首的女人注意到他,指着傅旻不知说些什么,于是所有人都看向半空。

他有些惊慌,不由往前飞去,刚好落在锅里……

此时现实中的傅旻,双眼紧闭,口中喃喃自语,身上散发着轻柔的白光。而其中一部分,被拇指上的扳指吸收。

也不知过了多久,随着白光散去,躺在床上的少年平静的睁开双眼。

苏醒的第一件事,便是挽起右腿裤脚检查了下。原主的腿被人活生生打断,加上修养不好,以致落下残疾。不仅扭曲变形,上面还有好多道伤疤。

如今旧伤不仅好了,连带着皮肤也嫩了不少,如今的傅旻仿佛一颗剥了壳的白煮蛋,身上仿佛能掐出水来。

按理说治好了旧疾理应高兴,可傅旻却沉着张脸。此时天刚蒙蒙亮,觉得有些气闷,他推开了窗户。刚巧一只乌鸦跳到床沿,用不好听的嗓子对傅旻“嘎嘎”的叫了起来。

这个时候乌鸦还是幸运的象征,“乌鸦反哺”更是被当做儒家孝心的代表,人们轻易都不会伤害它们。可傅旻拥有二十一世纪的灵魂,在他看来,这只乌鸦明显是在嘲笑自己!

神魂进入到玉简,他已经明白了大半。此物也许是那老妪从什么地方弄来的,所代表的的是巫族传承。那老妪没什么天赋,研究了半辈子也就会养个小虫子。而也许是因为穿越,傅旻的神魂极为凝练,刚好是学巫术的好苗子。

更气的是,通过一晚上的修炼,他已经稀里糊涂的入了门,如今也算是会些术法。

揉了揉眉心,他思索下一步该怎么走。而就在此时,手上忽的一阵发热,从傅家库房拿出来的扳指竟然也开始发光。

他连忙脱下扳指,然而为时已晚。

伴随着神圣的光芒,从里面传出道庄严缥缈的男声:“吾乃海外蓬莱尊者,少年,可愿奉我为主。”

傅旻轻轻点了点头,单膝跪在地上。正当扳指中人满意的要继续做出指示之时,只见对方突然目露凶光,抄起边上烛台,狠狠砸向扳指!

“啊——!!!”扳指中响起年轻男子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