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奴、狸奴快醒醒!”
傅旻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被烟熏的脏兮兮的房梁,鼻尖是一股挥之不去的油腻味。过了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又回到刚穿越过来的那间破厨房。
“哎呦,你可算起来了,我不是跟你说过,别跟雷大人顶嘴吗,你就跟我一样,把他当亲爹供着。”李二狗见他坐直身子,忍不住在旁边念叨。看他双眼发直,还伸出手在旁边比划了两下。
“我不是在刺史府吗,怎么到这里来了。”傅旻揉着头,嘴里喃喃道。
“还想着看刺史呢?那天我答应带你出去,结果半路被雷满发现赶了回来,如今刺史已经走了好几天,你就别抱怨了。”
傅旻呆住了,这么说来,之前的难道都是做梦?
李二狗给他擦了擦脸,然后盯着他发愣。
微微皱起眉头,傅旻知道对方被自己这张脸迷住,但如此明目张胆的被同性意、淫,还是有些让他起鸡皮疙瘩。
过了许久,李二狗方才如梦初醒,依依不舍对傅旻道:“小狸奴,这两日你就好好养腿,等开春哥领你去找大夫。”
傅旻微微叹气,只能先这样了。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李二狗似乎越来越不对劲。他对自己比以往更加痴迷,这种痴迷不是动手动脚,而是一种不正常的——注视。
傅旻吃饭时,李二狗拄着下巴看他;傅旻在院子里散步,李二狗陪在身边看他走;就算傅旻被人奚落,李二狗依旧满眼痴迷的看着他。
可能有人会说,这是喜欢人的正常表现,傅旻虽说没有谈过恋爱,但也知道两者有区别。想一想,一天十二个时辰,只要你睁开眼睛,就被注视着,多么毛骨悚然。
这天,雷满带院里大部分人去打劫商户,只留下几个守门的。趁着这个时机,傅旻打算好好清洗一番,刚刚烧水脱下衣服,无意间抬头,便发现门缝中出现了李二狗的眼睛。
他不是出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傅旻连忙披好短衫,用力将门踹开,然而外面空无一人。再也忍不住,等晚上见到李二狗,傅旻就与其摊牌,不管那么多,让他离自己远一点。
“啊?我白天一直跟雷大人在一起啊?”李二狗觉得很冤。然而傅旻却知道他在撒谎,因为担心被旁人捉弄,傅旻收集了些花粉抹在他睡觉的旧厨房门上,这里平常无人过来,假如花粉少了,那必定是有人在屋内做了手脚。
而他方才在李二狗身上,就见到了这种花粉!
懒得跟他辩驳,傅旻这次学精了,每次睡觉前将门窗紧紧锁上,确保无人能推开。
这天夜里,傅旻在睡梦中再次惊醒,又来了,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他检查了下门窗,都没有损坏,心中有些纳闷?难不成是自己太敏感了?
他觉得有些口干,想点火烧些水喝,然而火石点了几次都被吹灭。
这破房子四处漏风!傅旻觉得烦躁,突然间,他脑中闪过什么,整个人都僵住了。感受着风的来源,傅旻缓缓抬起头。
依靠微弱的火苗,他看见屋顶的瓦片被抽走一块,李二狗借着缝隙注视着他……
“啊!”傅旻再次睁开眼睛,大口大口的喘息,环视下四周,发现依然身在刺史府。
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确定这回不是在做梦,傅旻方才放松下来,接着又陷入疑惑。
奇怪了,他怎么会梦见李二狗呢,距离他离开孟津县已经过了三个月,有时候傅旻甚至连李二狗的脸都想不起来了,如今这又是闹哪一出?
就在此时,外面响起敲门声,老管家道:“傅小郎,郎君与娘子已经准备完毕,知你来了,在厅堂里等着。”
听到易敏达夫妇要见他,傅旻勉强打起精神,心里的石头放下大半。虽然与这对夫妻相处时间不长,可也能感觉到他们的品性,属于那种温和又有威严的传统士大夫家庭。自打进府,傅旻便一直不大舒服,这下子总算是能见到熟人了。
刚要开门,傅旻又迟疑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之前萧进送的清心符,打开后贴在里衣。方才的梦让他心有余悸,好歹求个安心。
外面雨依然很大,管家在前面带路,傅旻跟在后面,小心翼翼的不让自己踩到水里。
到了厅堂,果然有一男一女坐在屋内,傅旻眯起眼睛,看清人后大惊失色:“使君娘子,你们怎么变成这样了!”
只见三个月前还英姿勃发的易敏达,如今头发枯黄,眼下青黑,脸颊凹陷,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而旁边的宁氏更是瘦的就剩一把骨头。
听到有人叫自己,夫妇二人呆滞的转过头,许久过后,方才认出来人是谁。
“是三郎啊,无妨,我与娘子近日斋戒沐浴侍奉法师,故而清减了些。”易敏达扯了扯干枯的嘴唇,露出一个不怎么自然的微笑。
“什么法师?哪里找来的?”傅旻连忙询问,他好歹听了萧进讲过一些能人异士。若是真有本事,断然不会让人遭这份罪,想来八、九不离十是个江湖骗子。
“不可无礼!”宁氏厉声道:“法师大人神机妙算,已经帮我找到女儿!”
“宁妹妹找到了?”
“是啊,”宁氏露出一个甜蜜的微笑,“我都看到她了,跟以前一样,小小一团,乖巧又懂事。”
易敏达也同样十分欣喜,甚至拉着傅旻的胳膊道:“三郎要不要也去看看,小时候你与我那女儿还一起玩过。”
看着眼前念女成狂的夫妇二人,傅旻不自觉的点了点头,他倒要看看,那法师到底是什么来头。
易敏达大喜过望,领着他往后院走。
刺史府比傅家还要打的多,光是假山便有好几座,三人七拐八拐,走到偏北的一间客房。
敲了敲们,易敏达恭敬道:“仙师,弟子携女儿好友前来求见。”
半晌,屋里传出到苍老的声音,“进来吧”。
傅旻跟在后面,刚一进屋,便闻到一股很浓的香烛味道。扫视一圈后,果然里面烛火通明,一头上盖着红布的老妇人坐在案前,身旁立着个十几岁端着盘子的少年,定睛一看,他不仅惊呼:“易大郎君?”
那人正是易敏达夫妇的独子,易昕易大郎。刚到傅家的时候,他曾在街上远远的看了一眼。刺史府的郎君,在洛阳自然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可如今却在这里给一个老妪侍候笔墨。
少年眼珠动了一下,似乎想要开口,但过了一会儿,有低下头。
老妇人不理傅旻,而是转身对易敏达夫妇道:“你们可曾照我说的做。”
“回仙师,都以准备好。”
满意的点点头,老妇人正色道:“既然如此,今日也让你们与女儿团聚。”接着便指挥易昕将盘子里的东西拿过来。
傅旻在后面冷眼旁观,只见她面前摆放着三样物品,一尊小小的铜鼎,里面装满江米,几张符咒,一个火石。
“仙师可是要问米?”傅旻突然张口道。
“问米”严格来说是巫术的一种,起源于中国,通过神婆把阴间的鬼魂带到阳间来,附身于神婆,与阳间的亲友对话。古人相信“米”这种东西可以通灵,所以仪式时都放一碗白米在旁,后称之为问米。
傅旻上辈子曾经看过类似的电影,所以也算有些了解。
老妪第一回正眼看了下前方的小子,傲然道:“正是如此。”
“可问米不是只能联系阴间的魂魄吗?”
老妪阴恻恻的笑了笑:“你不会以为走丢那么多年,那小丫头还活着吧。”
易敏达夫妇头一回有了情绪波动,宁氏眼角流出滴泪水,上前行礼道:“仙师,求让我们跟小娘见一见。”
“哼,那就快闪开点!本仙要做法了!”老妪不屑道,宁氏连忙束手静立。
傅旻撇了撇嘴,打算一会儿就拆穿这神棍。
然而,当那老妇人开口念第一声咒时,他脑子里便像有人用锤子砸了一下,仿佛浆糊般乱作一团。
老妇人将手整个插、进米中,嘴里仿佛在唱歌,屋内的蜡烛一个接一个熄灭。最后,她用火石将符纸点燃。火光中,傅旻似乎真的看到个穿着藕粉色衣服,扎着冲天揪的小女孩。
易敏达夫妇嘴角露出笑容,不自觉的去牵小女孩的手。看到这温馨感人的一幕,傅旻心中也充满了宁静,不自觉的闭上眼睛……
就在此时,他胸前的符咒突然发烫,傅旻瞬间清醒,强忍住发声的冲动。借助余光看去,易敏达夫妇牵的哪里是什么小女孩,那根本就是个纸扎的人!伴随昏黄的烛光,纸人脸上歪歪曲曲的五官显得无比诡异。
傅旻不动声色,继续观察四周,他不觉得光是这乱七八糟的“问米”仪式就能让一屋子人神志不清,一定还有什么别的。
果然,在老妇人的脚下,他看到一只虫子。这是只很奇怪的虫子,长得五彩斑斓不说,头部还一伸一缩的,似乎在喷射什么气体。
老妪见所有人都迷糊起来,不免有些得意。觉得在垫子上坐的有些累,便想着起身活动活动腿脚。
大概她也没料到,此时还有一个清醒的。
不仅清醒,傅旻还从袖中掏出个黄铜的刀片。这是他当时在孟津县衙自己磨得,本打算用这个威胁易敏达夫妇,结果却阴差阳错成了傅家公子。因为觉得有纪念意义,就一直带在身上,如今刚好用到。
傅旻很清楚,机会只有一次,就算这老不死的没什么本事,可保不齐她身上还有什么跟虫子一样的奇怪宝物。所以,出手定要一击致命。
老妪越走越近,直到站在了傅旻身边。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这小子连呼吸都没有了?
傅旻猛地抬眼,就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