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内,傅旻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发现萧进还在呼呼大睡,并且整个人呈大字型,完全没有仪态可言。
摇摇头,从榻上起身,昨晚他跟萧进聊到深夜,最后还是被萧稚娘发现,教训了一顿后两人方才睡去。没想到萧进做梦翻跟头,傅旻本身睡眠就浅,一晚上被折腾的苦不堪言,最后无奈只得去榻上眯了一会儿。
想起昨天依然觉得魔幻,谁能想到这世界会有“妖怪”的存在,傅旻都开始怀疑自己所穿的是不是历史上的那关“大唐”。不过即使世界观崩塌,日子该过还是要照过,按照萧进所说,有术法天赋的人万中无一,相对的,普通人遇到邪祟的纪律也很小。更何况如今皇帝是李世民,乃千古难遇的明君,大唐一副盛世景象,对妖邪也有一定压制。
听到这里傅旻也算是松了口气,如此就好,因为与「人皮」面对面过,他很清楚的知道那种怪物不是常人所能抗衡的。按萧进所说,昨日完全是他运气好,那副人皮可能是被关的太久,再加上两个术士的影响,威力不足。否则的话,自己恐怕早已丧命。
傅旻洗漱完毕,又坐在榻上看了会儿书,萧进才悠悠转醒。
看到外甥嘿嘿一笑,“小三啊,你也太能挤人了,你都不知道,昨晚舅舅给你盖了半宿的被子。”
放、屁!傅旻木着一张脸,把头转过去不看他。接着状似无意的问道:“你昨晚,睡得可好?”
萧进挠挠头:“还行啊,我睡起来比较死,有时候沾枕头就着。”
……看出来了。傅旻用书遮住脸,懒得再跟他废话,心中长久以来的疑虑打消,看来经常做噩梦是自己个人原因。自从听说有怪物,他就开始怀疑这屋子是不是也招了些什么,如今看来只不过是他占着人家身份心虚。
萧进察觉到他神色有些不对,考虑到有不少寻常人见了邪祟后经常疑神疑鬼,便从身上掏出两道符纸递了过去,“这是我们衙门发的,叫清心符。你若是以后觉得心神不宁,就把它贴在脑门上,保准什么杂念都没有了。”
傅旻接过符纸,发现与上辈子电视里看到的不同,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图案,只是用朱砂写了个“净”字,也算是多了份保障,傅旻小心收好。
过了一会儿,萧稚娘派人喊他们吃饭,吃完后,萧进便提出告辞。
“怎么就住一晚,好歹多待些日子,阿姐都没仔细看看你。”萧稚娘忍不住抱怨,看弟弟的眼神满是不舍。
萧进牵着姐姐的手,语气带着几分撒娇:“我自然也是想与阿姐多待些时日,但公务在身不得已。如今小三也找回来了,阿姐也算有个奔头,等忙完手头上的事,我就请长假搬过来住,顺便教外甥骑射。”
之后望向傅旻,“多听阿姐的话,你现在是家里唯一的男人,关键时候要保护你娘啊。”
“那是自然,”傅旻点头,二人也算口头约定了一下。
“去去去,谁用你们。”萧稚娘嘴上嫌弃,表情却十分受用。
萧进最后行了一礼,骑着马转身离开。
……
萧进走后没多久,就到了六月,洛阳正式入夏,路上的行人纷纷多下厚棉衣换上薄装。
今年也不知怎的,极端天气特别多,冬天冷的不行,夏季又热得很。再加上此时窗户上都有一层厚厚的麻纸,导致了夏天的房里就像蒸笼一样非常热。萧稚娘本身就有些苦夏,现如今更是过得艰难。
女婢们在旁边不停打着扇子,可屋里温度这么高,扇的也都是热风,基本上没什么用。王总管命人小心翼翼的端碗“酥山”上来给女主人降降温。
所谓“酥山”,有些类似于后世的“冰粥”,最底层是冰,上面覆盖着酥油,讲究一点的还要插上花朵、彩树等装饰品。
萧稚娘自己舍不得吃,让下人送到儿子那儿。傅旻推脱不过,只得尝上一口。吃完后抿抿嘴,感觉酥油有些腻人,不太喜欢。他本身体质偏寒,幼时又有些营养不良,夏天倒是不怎么怕热,只是看萧稚娘难受,不免有些心疼。
如今夏天冰不好得,基本上所有人都会想方设法的避暑,当然了,也只有皇家世族能用冰块来降温。在每年冬天最冷的时候,把河水中结出来的大块冰凿碎,之后放在专门的地窖中,在地窖中铺上厚厚的碎草再把冰块放在上面。
可这也有弊端,一是所耗巨大,二则是有些看运气。像傅家今年,由于保温不当地窖中的冰便化了大半,剩下的要省着用才能确保度过炎夏。
傅旻不想母亲辛苦,回忆到上辈子看小说,有说用硝石制冰的,便准备在家实验一番。
唐代的硝石还未大规模开采,只有道士炼丹或者郎中入药的时候会用上一些。为了凑够硝石,傅旻带着沉香几乎跑遍了洛阳城里的医馆。如今他总算是知道为何宋元之后知晓硝石制冰的原理,也没有太多人采用了,这次光买硝石的钱就是一大笔。
制冰这种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傅旻开始试验了几次,最后都因为催化剂不够而失败。最后他狠了狠心,直接一次性用了二十斤硝石,才把温度降到足够低。
望着逐渐结冰的水面,傅旻露出微笑,这些冰能不能直接入口他也不清楚,但拿来冷藏或室内降温也是够用了。
有了材料,之后就好办多了。傅旻上辈子在奶茶店打过工,对甜品冷饮方面还是有些心得。沙糖绿豆、漉梨浆、木瓜汁、卤梅水、紫苏饮、荔枝膏水、缩脾观……一口气做了十几种甜品,给萧稚娘送去。
对于儿子展现出的新才艺,萧稚娘又是感动又是心疼,眼泪汪汪道:“好孩子,你这是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啊……”
傅旻:……也就还好,奶茶店打工的期间还胖了好几斤。连忙岔开话题,傅旻让她尝尝怎么样。
萧稚娘品了几种,觉得酸甜可口,大加赞赏。
“具体怎么做我已经教给厨房的人,想吃就吩咐一声,另外这些东西寒凉,娘你不能多吃。”
萧稚娘欣慰的点点头,接着思索了一会儿,“我儿准备的这么好,自然不能只让我瞧见,这样吧,为娘过几日举办个宴席,让全洛阳都知道三郎的孝心!”
……这也太羞耻了吧!傅旻强烈拒绝。
然而又被萧稚娘无情镇压,“你这傻小子,娘这是帮你以后铺路,如今世家中名声也重要的很,此事你就全听娘吩咐,莫要管了。”
傅旻只好憋憋屈屈的点头同意。
冷饮做的很多,萧稚娘吃不完又觉得放到第二日就变味。想了想,萧稚娘让王总管准备一个大盒子,里面用冰铺好,挑了几样甜水放了进去,对傅旻道:“回来这么久了,也没说去看看易使君一家,我上次请宁姐姐,府里人说她苦夏不愿行动,刚好你拿着这些东西上门拜访,多多少少是份心意。”
若不是易敏达夫妇经过,自己恐怕还在孟津县受折磨,傅旻本身也打算过去,听到此言自然不会反对,于是带着沉香趁天色未暗前往刺史府。
刺史府坐落在修义坊,位于整个洛阳城的东北边,周围比傅家还要安静,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
“郎、郎君,明明是夏天,怎么此地这么冷,这也太可怕了!”沉香握着傅旻的袖子,颤抖道。
“可能快要下雨了吧,”傅旻抬头看看天,上面乌云密布,空气也很潮湿。于是这样安慰小厮,好不容易把沉香稳住,但心中怪异的感觉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待到了刺史府,沉香上前敲门,两人等了好半天,等到差点掉头离开的时候,们才颤巍巍的打开。
“谁啊?”从里面走出个锦衣老者,哑着嗓子道。
“傅府三郎,感念使君大恩,特来拜访。”傅旻恭敬道。
老者双眼无神,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看了他一眼,“进来吧。”
二人依然走入,到里面后发现整个院里颇为荒芜,似乎许久没有打理过。
“手里拿的是什么?”老者突然开口问道。
“我们家郎君特制,给使君的礼品。”沉香回答,话音刚落地,东西就被老者接了过去。
“哎?”沉香傻眼了,好歹应是个管事收礼物吧。
“我就是刺史府总管。”
主仆二人面面相觑,要知道这年头也讲究“宰相门前七品官”,刺史在洛阳这么大的官,他的管事自然也很矜贵,怎么会去做门房的活计。
两人杯带到厅堂,也没有女婢出来端个果点待客,老者阴沉沉道:“刺史与夫人正在斋戒沐浴,准备去求见大师,你们在这儿等一会儿吧。”
傅旻看看周围,越想越觉得古怪,再也坐不住,抬脚告辞道:“既然如此,小子就不打扰了,等刺史闲下再来拜访。”
管家也没拦着,谁知还没迈出厅堂,天上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就是轰隆隆的雷声,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傅旻面色很难看,雨倒是无所谓,可这个时代没有沥青水泥,到处都是土路,被大雨一浇定然泥泞不堪。他右腿有伤,这样的路根本走不了几步。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傅旻索性叫过沉香:“你拿着伞立刻赶回家,与阿娘说,让她多派些护卫家丁到刺史府接我。”这番话既是对小厮说,也是对刺史管家说的,警告他自己已经通知家里,不要轻举妄动。虽然也不能肯定这宅子有什么不对劲,但小心些总是好的。
沉香懵懵懂懂的点头,撑着伞离开了刺史府。
等他走后,满屋就只剩管家和傅旻两个人,傅旻几次想要开口询问些事情,但管家始终像个假人一般站着,唯有胸口微微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雨丝毫没有停的样子,屋檐上的水聚集在一起汇成流滴落,不少溅在傅旻身上。傅旻打了个冷颤,他觉得这屋里的温度似乎越来越低,如今已到了让人难以忍受的地步。
“郎君若是嫌冷,可以去客房歇息。”管家直着眼道。
傅旻刚开始还拒绝,后来实在是冻得受不了,他的腿已经开始隐隐作痛,最后只能点头答应。
等到了客房,与傅旻想的不同,客房中温度很正常,连烛火都明亮许多。难道是自己疑神疑鬼?想来也是,仅仅是因为刺史府简陋就大惊小怪,万一易使君就是这样的人呢……
傅旻躺在床上,用被子把腿包裹上,伴随着室内的熏香,一点点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