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冰宫的后方庭院里种有一颗琉璃树,打造的极尽华丽,上面挂了各式各样的凤音铃,风吹不响,只会在枝丫上浅浅的晃动,在光影折射下漂亮得很,但是容易晃眼睛。
陆庭秋路过庭院时,远远瞧见琉璃树下有个人影,他觉得?眼熟,走过去后才发现树下坐在摇椅上的是他的小师弟。
段玉楼低头看着书,侧脸平静祥和,指尖夹在书页间,正在缓缓的翻页。
“师弟。”陆庭秋走过去唤他。
段玉楼的长发垂落,并未规整的束起,在明亮的光线下能透过细软的长发间看到他不断翕动的睫毛。
他顿了一下才缓缓抬起头看陆庭秋,有些迟钝似的,不确定道:“师兄?”
那声音里带着不少迟疑。
陆庭秋好似听不出一般笑着摸摸他的脑袋,指间接触到那柔软得不像话的发丝,有些不想撤手。
“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看书?”
“我不想躺在床上,里?面很闷。”
“在强光下看书对眼睛不好,”陆庭秋笑道:“记得不要看太久。”
段玉楼捏着书页点头,乖得?不行:“好。”不像曾经那样,虽然对他恭敬,可除了恭敬也再无其他。
陆庭秋心下微动,没忍住,又伸手去揉了揉他的头发,摸起来温暖而干燥。
段玉楼捧着书任他揉,膝上裹着的薄毯颜色素淡,一如他不知反抗的脸色。
陆庭秋终于收回手?,附身替他遮了会儿阳光,声音低柔而温和:“要不要拿把伞出来与你遮一遮光。”
“不用了,”段玉楼道:“我等一下就会回去。”
“那好,”他给段玉楼掖了一下毯子,一步三回头:“我走了?”
段玉楼在摇椅上点头,又翻开了那本朴素老旧的古籍。
在陆庭秋再次从正殿里?出来的时候,他抬目去看,发现那个说不久后就会回去的人已经倚在摇椅上睡着了。
他走近前?去,大抵是光线过于明亮,段玉楼紧闭的眼皮在微微颤动,睡得并不安稳。
陆庭秋的靠近让段玉楼惊醒,他似乎在这玄冰宫里?也仍是保持着两分警觉,也不知是源何而来的警惕性,或者是针对谁的。
那双眼睛半眯起来,视线落在了陆庭秋脸上,他在蝉鸣里恍惚的看着这张脸,想了好半会儿,才慢吞吞道:“师兄。”
他的鼻端似乎嗅到了一股青苔的味道,这让他心内升起一些毫无来由的发酸胀涩的情绪,很明显,这种变化与面前的人挂钩。段玉楼没什么心绪要去探寻这种变化的背后发生过什么事,他只是有些昏昏欲睡,但陆庭秋的存在却让青苔味道的那种错觉越来越浓。
“师兄,”段玉楼深深吸了一口气:“怎么了……”
“我看你在这里?睡着了。”
段玉楼坐起来,用指腹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我待会儿就会回去的。”
“怎么了?”
旁边传来另一人的声音,段玉楼微微侧过脸,叫了一声:“师尊。”
方才还在大殿的风越白这会儿立在二人身旁,笑道:“聊什么呢。”
他的手?十分自然的伸向段玉楼的脸,轻轻挠着他的下巴,跟逗猫儿似的。
段玉楼脸上没什么不适,显得很顺从。
“我看师弟在这里?睡着了,虽说时值正午,但天气转凉,就怕师弟受了寒。”
“嗯?”风越白转头向段玉楼:“为什么要在这里?睡?”
摇椅上的人用一双琉璃似的眼睛看着他:“有点累,想眯一会儿。”
“那就回去睡吧。”风越白牵起他的手?,将人往里?面带去。
“嗯。”
陆庭秋站在原地,久久的凝视着二人的背影,直至两人身形进入了殿内,再也看不见。
殿内不如外?面明亮,段玉楼的眼睛一时适应不了,眼前出现了大块大块墨色的黑块,横在视线里,险些被石阶绊了一跤。
风越白及时将人接住,笑道:“阿楼是要投怀送抱吗?”
段玉楼脸上露出一点不自然的神色,但是很快收起,直起身来说道,“抱歉,师尊,我没看见台阶。”
风越白见他有些不自在的推开一段距离,于是去倒了一杯水回来,拿出一个瓷瓶道:“应该有两个时辰了罢,该吃药了。”
段玉楼捏着瓷瓶看了看上面的花纹,不一会儿他便有些出神:“师尊,我方才好像做了个有关以前?的梦。”
“什么梦?”风越白看着他。
段玉楼的眉头不自觉蹙起来:“似乎……不是很愉快的事情。”那梦有些压抑,好像是他小时候的事情。
他在昏暗的古道上独行,想要找什么人,但总是找不到,谁也不愿意搭理他,周围人来人往,向他投去异样的目光,或鄙视或轻蔑,或者是全然的冷漠。
他在跌跌撞撞里?找到了被人群簇拥的陆庭秋,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奔上前?去。
他满怀希望的奔到他的面前,但是后来如何了?
段玉楼觉得?头痛。
后来……后来他似乎并没有得?到回应,最后他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与暗自嗤笑中看到了陆庭秋那毫不在意的脸,再然后……
他不太记得?了,只依稀记得乱步中他似乎滑倒了,一头栽在地上,地上铺满了青苔,他在嘲笑中闻到了青苔中那股潮湿的,黏腻的,腐朽的味道,几?乎要刻入骨髓。
“怎么哭了?”有指腹温柔的替他拭去眼泪,风越白轻笑道:“这么爱哭?”
段玉楼摸了摸脸,果然发现一点湿意,他的脸色很正常,声音也没什么波动,似乎并不难过:“我哭了?”
风越白附身抱了抱他,抚摸着那头长发,“师尊在这里?,别怕。”
段玉楼没觉得?怕,只是心里?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一块。
“师尊,我真的是在这里?长大的吗?”
“是。”
“可我为什么觉得?,”段玉楼眼露迷茫:“我以前似乎过得?并不开?心。”
“以后会开?心的,不会再有任何人对你不好,”风越白在他的肩颈浅浅的吻着,“你只是生了一场大病,忘记了很多事情。开?心的往事如果记不起来,可以在以后的日子里?创造。”
“但是……”段玉楼的眼神愈加迷茫了。
但是他好像忘记了很多,很重要的事情。
“先把药给吃了吧,”风越白捋顺他有些散乱的头发:“吃了药再说。”
段玉楼在他的目光下将药丸从瓷瓶里倒出来,混合着灵泉水咽下去,风越白那隐隐藏着锐利的眼神终于缓和下去,“乖孩子。”
“晚上想吃什么?”
段玉楼眼神动了动,想了会儿:“白粥吧。”
“白粥太过寡淡,我让良碧放些灵植的草茎下去一同炖煮如何?”
段玉楼没所谓,“好。”
风越白仔细观察他微蹙起来的眉尖:“那药丸很苦么?”他随手拾起那盘搁在桌上的柿饼,“吃这个中和下吧。”
段玉楼说了句不苦,但是看着那枚柿饼却鬼使神差的把它接过来,放在嘴边咬了一口。总觉得?印象中似乎也有谁会在他喝了苦药之后将蜜饯给他吃。
他有点恍惚,总有种不真实感,仿佛尤在梦中。
梦中的一切都和现实产生了割裂。
段玉楼顺着那一点捉摸不到的思绪想了一会儿,头又开始痛起来,他放下柿饼。
“怎么不吃了?”
段玉楼侧头,直勾勾的看着风越白,眼神和曾经的他在那一瞬间重叠,他说:“没胃口,吃不下。”
苦药固然难以入喉,但并不是不可忍受,只是蜜饯实在太甜了,让人腻得发慌。
他真的吃不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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