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修仙世界7

翌日晨起,向锦州进发,途中的县城将会越来越少。

段玉楼想了想,决定先带章枳去一趟集市,不出多时便牵了一头矮脚驴来,是向一个正在卸货的摊主买的。

那驴是只性情温顺的,本是拿去驼重物,现下背上披了张鞍具,顺着牵引绳的力道,就走就走,该停便停。

“阿楼,”章枳牵住矮脚驴,“上来看看如何?”

段玉楼试了试,翻身上去,那驴稳稳接住他的身形,不徐不疾的走了两步,段玉楼点头:“甚好。”

章枳笑起来,忙道:“阿楼现下不能长途跋涉,便由它代步罢,我替你牵住他,在前边引路。”

这些时日来向来都是段玉楼在照顾他,难得有回?护的机会,章枳自然显出十分的上心?,什么东西都备好备齐全了,便带段玉楼上了路。

凉秋将至,下过一场雨,路上多了不少枯枝黄叶,林间的风凉爽异常,段玉楼低低的咳嗽几声,牵紧了手下的缰绳。

章枳闻言回?过头来,眼含担忧:“天气转凉,阿楼近日总是咳嗽,莫不是染了风寒吧?”

段玉楼摆摆手,“无事。”

章枳声音低了下去:“我……我最近也有找机会看医书,向大夫学了一些东西,我也想让阿楼好好的……”

段玉楼闻言,看了看他长高了点的背影,轻笑道:“你有这份心便可,我知道的。”

他抬头望望碧晴的天,“这天色不错,路途应当也快到了,天黑之前能赶得到,走了那么久,你累么?我与你换一换。”

章枳脚下不停:“我不累,阿楼坐着便好,你身体不好,不要?过于劳累了。”

段玉楼思考片刻,语气揶揄道:“不若你上来,我与你同坐如何?”

章枳身形一顿,下一刻便同手同脚起来,僵硬道:“不了,阿楼坐好,莫要开我玩笑。”

段玉楼没注意到他藏在发间红透的耳根,畅笑起来,觉得这早秋天气甚好,雨后空气清新夹杂着丝丝凉意,泥土湿润,给人一腔爽快之意。

后果然如段玉楼所言,两人在天黑前终于看到了一座高耸的城墙,段玉楼翻身落地,领着章枳进城去,入目人影稀少,这座城池虽规模大,但还是在这几?百年的时间里慢慢空了下来。

街上行人寥寥,两人首先做的便是去找了家客栈暂住下来。

章枳将驴安放好,回?大堂里准备上楼,楼梯间站着个一身月白衣袍的人,戴了幕篱,看不清面容如何,只见对方身姿卓越。

小二在一旁殷勤道:“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那人放下一锭银子,声音清越好听:“住店。”

小二笑开了花儿,忙将客人引去上房,章枳没急着上去,站在原地,见那人似乎微微回?头看了他一下,不着痕迹。

待人走了,章枳回到房间,段玉楼正坐在桌边,给杯子里倒着冷茶。

“今天先休息吧,夜深了便容易染上风寒,明天再带你出去。”

“好。”

晚上段玉楼睡了里面,床榻虽然不算很大,但容两个人也是绰绰有余,尤其章枳身形小,还未长开,今夜他莫名有些睡不着,于是放轻动作小心翻了个身。

窗棂被支起一道小缝,有稀薄的月光洒进来,半道落在了段玉楼的肩颈上。章枳向来熟悉黑暗,所以在夜里视线也很不错,用目光细细描绘段玉楼的脸侧,看见了他蹙起的眉头,似乎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

章枳眼睛错也不错的凝视许久,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似乎想去替他抚平眉头皱起的弧度。

段玉楼毫无预兆的忽然一抬手,将他的手打下去。

章枳胸腔里的心?险些在那一刻蹦出来,僵直着身体不敢动,连呼吸都一下子屏住了,睁大眼睛看着段玉楼。

然而对方却没有像他所以为的那样睁开眼睛斥责他,而是侧过了身体,面色痛苦的蜷了起来,脸上满是冷汗。

章枳意识到不对劲,小声叫他:“阿楼,阿楼。”

段玉楼似乎听不到他的呼声,连呼吸都带上了几?丝轻颤之意。

章枳急了,坐起来叫他:“阿楼,醒醒,你醒醒。”

身上的痛苦一轻,那些铺天盖地的绝望都如潮水般退去,来的快,去的也快。段玉楼被叫醒的一瞬间还无法回?神,满面空洞的望着章枳的脸,没认出眼前这个捧着他的脸惶恐乱叫的少年是谁。

屋内渐渐安静下来。

段玉楼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有些吃力的坐起来,“没事,没事,”他低声安抚着身边的章枳:“我只是头痛,过会儿就没事了……”

章枳擦了擦眼睛:“不要?总是这样敷衍我,我知道你很疼,”他在黑暗里摸到了段玉楼的手,触到他冰冷的掌心?,“你要?好好的,不能总是这样反复发作……”

段玉楼支开窗子,月光完整的洒进来,照亮了章枳一张布满泪痕的脸。

他抹去章枳脸上的水迹,轻声细语:“好,我会记住的,别哭。”

章枳不太相信,拱进他怀里去,闷声道:“别骗我。”

段玉楼摸摸他的头发:“嗯。”

翌日清晨,二?人结伴外出,路过客栈往西城走去。章枳跟在他的身后,有些好奇的左右寻看,觉得这里虽人烟萧索,但却平和宁静,到处都有趣得紧,连桥边的那颗歪脖子柳树都显出不寻同常的可爱来。

他饶有兴趣的看了半晌,似有所觉的忽然回头,瞧见了小桥另一个有个戴幕篱的身影静静站立着,似乎在往这边看过来。

章枳不着痕迹的蹙了下眉头,再凝神去看时,那道身影已经不见了。

二?人行走了约摸有一个时辰有余,在西郊的一片空荡府邸前停了下来。

章枳不解:“这是……”

段玉楼抬头看了看原本应该挂在大门上方的牌匾,现下已经破旧褪色的被扔在一边,数百年的风吹雨打已经让它辨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我家。”段玉楼淡淡道,声音里辨不出什么情绪。

章枳一下子噤了声,眼睛睁得大大的。

这座空府邸看起来破旧不堪,荒废了也至少有百年以上了,并且一个人也没有。

原来因为他一个临时兴起想去阿楼故里看看的想法,竟是就这样毫无知觉的戳着阿楼的痛处,还在他面前多次反复的提起,拿软刀子戳着对方的心?。

章枳捏紧了段玉楼的衣角,头顶上却覆了另一人的手掌,“你不必多想。”

段玉楼揉着他的脑袋:“其实我自己也想回来看看的。”

这人永远这么顾及着他的感受,让他开始觉得,他幼时经历过的所有磨难,大概都是为了在以后遇到阿楼这样一个温柔的人罢。

章枳眼眶微红。

段玉楼牵着他的手,推开吱呀作响的褪色大门往里走去。

宅府里荒草丛生,有的房子已经塌倒下来,瓦片碎了一地,梁柱断折,草木枯死,处处透露着挥之不去的荒凉之意。

段玉楼并未停留,径直绕过了主宅,往深处走去。

路过年久失修的回?廊,二?人不知走了多久,段玉楼终于停下了脚步。

章枳抬头去看,只见面前耸立着一颗参天巨树,大得超乎想象,在这院中却并不显得突兀,好像这个院子就是专门为了它?而修葺的一般。巨树延伸而去的黑色枝条上并没有树叶,给人的感觉厚重而古老,像是饱经了风霜,沉默而又孤独的伫立着,对岁月行以注目。

段玉楼走近上前,伸出手去,掌心?触碰到粗糙的树皮,闭上了眼睛。

这棵树早已死去多时,却一直都没有倒下,就好像在坚持着守望这片早已没有人烟的疆土,等待着不会再回?来的人。

章枳听到巨树在段玉楼靠近之后,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动。

他的心?一下子提起来,紧紧盯着不远处的身影,待那巨树一旦有倒塌之势,就会立马冲过去将段玉楼拉开。

然而段玉楼在那里静默了许久,始终再没有任何动静传来。

两人在废弃的府邸里慢慢游荡,段玉楼走遍了幼时曾驻足过的每一寸地方,最后与章枳离开院落,巨树终于不堪重负,随着一声巨响在两人的目光下轰然倒塌,露出底下被蚁虫蛀空的内部,将那一片残破的院落与宗祠压成废墟,尘起尘落,这里的一切终究是变成了它?最后该有的样子。

段玉楼盯着那里看了许久,低声道:“走吧,回?去吧。”

章枳敛起目光里的担忧:“嗯。”

锦州里人并不多,深夜里更是看不见一丝人烟,段玉楼下了床,替熟睡的章枳掖好被子,无言在原地站了许久,终是推门而出,离开了卧房。

桥边有柳树,岸边落了不少黄叶,树边的石凳寒凉彻骨,却有人坐在上面怔怔的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好像察觉不到任何冷意一般。

河面映衬着玉盘似的空中悬月,随着水流而散乱的晃动着,破碎又柔亮。

身后有脚步声不紧不慢的传来,段玉楼在石凳上回?头,只见身后站着个月白素袍,戴一顶幕篱的人,在这寂静黑夜里像个从圆月中走出的仙人,明亮而又遥不可及。

段玉楼披着未束的一头长发,神色冷淡:“不知摇花尊主今日跟了在下一路,可是有什么想法要?与在下告知?”

他站起来,眉目清亮,皎皎若仙的气质不输莫摇花分毫:“晚辈段玉楼在此,愿为洗耳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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