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早已落了山,躺椅上还未醒的人握着书卷,身上披着毛毯。
萧云祁让身边的传报太监闭上嘴,脚步轻缓进去,凑近了点看他。戊七的眼睫微颤,蹙起两分眉睡得不安稳一般,忽的睁眼。
猝不及防对上视线,戊七睁眼半晌:“陛下?”他的唇角浅浅荡开:“怎的总是偷偷来看我?”
萧云祁直起身来,变得居高临下:“朕来看看这大逆不道的叛徒死了没?”他的食指微屈,抬起戊七的下巴:“毕竟还要留你一条小命来受朕的惩罚。”
“那陛下已经想好要怎么处置属下了么?”
他的下巴被抬起来,牵动颈侧的伤口,血色随着说话的声音一点点渗出来。萧云祁猛的沉下脸,放开下巴转而一把捂在他的嘴巴上:“闭嘴,别说话!”
戊七眼睛弯了弯,很听话的没有再出声。
血色没有蔓延,萧云祁不再轻易去动他的颈部,转而拾起对方放在怀里还没看完的杂记:“还要走么?”
戊七看着他,晓得他指的是什么,眼睛眨了两下。
不走。
萧云祁终于心满意足,俯身将他托着屁股从床上一把抱起来,宋本卿的两腿被分开在萧云祁腰侧,莫名在这个姿势中感受到了一丝危机感。
他没有戳破陛下的小心思,很顺从的让他抱着,听对方道:“很好,你既然讨了朕的欢心,朕便免去你的惩罚。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胆大包天的暗卫拿小手指勾勾皇帝陛下的眼尾,撩拨一般,低头望着他笑。
皇帝陛下毫不犹豫的咬钩上钓,将他扔到榻上。
后果是第二日上朝的时候一边绷着脸坐在龙椅上一边借着宽大龙袍的掩饰暗暗揉腰,咬牙切齿。
待他下完朝后回到桐仁宫,床上的人还没醒,一头长发凌乱的面朝里睡着,从被里露出的半边肩膀全是浅浅的抓痕。
还遍布各种深深浅浅的陈年旧伤。
萧云祁伸手抚了片刻,动作很轻柔,随即换掉朝服穿一身常服回来,合衣躺上床去。
戊七窸窸窣窣的转过身来,没出声,闭着眼睛摸索他的位置。萧云祁一时颇觉有趣,他以前从未像这样一般与戊七在床上温存过,挺新鲜的,但他并不厌恶这种感觉。
“陛下……”戊七察觉到身边有人,伸手往旁边探了探。
萧云祁最喜他初醒时眼里蒙着一层水汽的模样,没有寻常死士眼中那种一触即发的冰冷杀意与警戒,就好像剥下了自己所有的尖锐与防备,独独拿最柔软无害的那一面对他。
皇帝陛下的心又软成了一滩水,心里那朵摇摆着粉红色的小花长成了霸王花。
大概是很有些意动,他忽然很想去亲吻戊七,于是更加凑近了点,眼看对方的唇越来越近,戊七突然张了眼,猛的后仰,两唇将将相擦而过。
012在某一瞬间检测到宿主心脏剧烈搏动的失常频率,夹杂着强烈到铺天盖地的情绪。
宋本卿瞬间便醒了,喘息着翻身坐起来,捉住了萧云祁想去碰自己脖子上渗血的纱布。
“发什么疯?”萧云祁低喝,有些着急,“别动!快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宋本卿没听他的,捉着人按在运动场上开始双人运动。
情至深处萧云祁迷了神智,宋本卿抱着他低声附耳:“我是谁?”
“啊……戊……七……七啊哈……”
戊七的名字后面加了个叠音,咬字又轻又模糊,听上去就好像在叫他……卿卿。
卿卿。
宋本卿闭了闭眼,微尖的犬牙咬破了抿起来的嘴唇,他尝到一点很淡的血腥味。
事后宋本卿睡了很久,醒来便开始发热。
伤口反复崩开,有些感染。
萧云祁勒令他不准再说话,甚至也不来靠近他,只怕两人发生什么肢体交缠导致他的伤口反复难以痊愈。
戊七很听话的模样,该做什么做什么,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每天躺在躺椅上看游记,看累了就出去院子里晒太阳。
倒是萧云祁自己憋得难受,每天晚上都趁他睡着以后才摸摸他的脸和头发,隐忍而克制的在他额间落下万分珍重的一吻。
这个人对他很重要,他万万不能失去。
萧云祁早已逐渐明白这一点。
他攥紧了熟睡之人的发尾,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神色与曾经疯癫的母亲几乎如出一辙。
不论这人说自己不会再走的话究竟是不是骗他的,他都不会让他再有一丝离开的机会。
萧云祁政务繁忙,平素不会待在后宫里,这一下直接将政务处理地搬到桐仁宫里去,更不会踏足后宫其他地方了。
绿碧收拾置换毛毯的时候发现先生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只白色小奶狗。
“好可爱。”绿碧伸出手撸撸奶狗,瞧见对方哈着舌头看他,尾巴一摇一摇。
“先生。”绿碧回头看宋本卿。
他不紧不慢翻了一下书页,“喜欢吗?”
绿碧点头。
“送你了。”
狗子收起了哈出来的舌头,迈动着短胖的四肢挪到宋本卿椅子腿旁,满脸愤怒的朝他呜汪呜汪,可惜声音细软,听上去好像在撒娇一样。
宋本卿敲了敲椅扶手,“闭嘴。”
012:【……】很怂的闭上嘴并垮起个小狗批脸。
绿碧惊奇:“它能听懂人话?”
012:你在骂我听不懂人话?
“这是哪宫养的小狗呀?”绿碧简直对它爱不释手,“是不是走丢了呀?”
012不想再理这个女人,扭头跑到宋本卿脚下,四爪并用的扒拉着垂到地上的袖袍顺着爬进他怀里,用行动来证明自己是宋本卿的狗,而不是哪个娘娘走丢的小宠物。
好像有哪里不对?
算了,管他呢。
宋本卿很自然的伸手去揉捏它巴掌大的脑袋,012舒服的不自觉摇起尾巴来。
“这是先生的狗呀?”
“是,”宋本卿垂眸,“被它不太聪明的主人弄丢的不太聪明的狗。”
绿碧迷茫脸,没听懂:“啊?”
宋本卿勾唇:“我捡的。”
“哦,”绿碧这会儿懂了,“哦,这样啊。”
虽然这宫墙万重,她完全不知道先生能从哪儿捡回这样一只狗来。
萧云祁回来后在床榻边的书案上批阅奏章,视线总若有若无扫向宋本卿,包括他怀里白色的某样物什。
那物什翘起一条细软的尾巴,在戊七怀里摇来摇去。
萧云祁静不下心神,装作不在意的背着手走过去,视线由上而下:“怀里的是什么。”
012从衣服里探出头来,看见顶头上萧云祁阴鸷的眼神,怂得微微一缩。
“嗯?”宋本卿抬头。
012眼睁睁看着这个号称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在宋本卿抬头的瞬间收敛眼中的阴鸷,平静得好似一波经不起任何波澜的湖水,川剧都没有这个变脸速度。
没了上帝视角的012有点慌,第一次直面这个任务目标的压迫感,突然觉得宿主还是有点东西的,能压住这样一个人。
它偷偷往宿主怀里躲一下,不知为何压迫感却好像更重了。
“怎么来的小狗?”萧云祁面色平静的伸出手去。
还没碰到那白色的毛毛,就听戊七怀里的狗在哀哀的叫,吓得不轻,身子一直抖。
萧云祁眼角抽抽,收回手来。
戊七看看他,又看看狗,忽的两手抓着小狗崽子伸到他面前,眼神澄澈清亮,难得鲜活,那一瞬间就像个还没长大的少年:“捡的。”
萧云祁愣了会儿,脸上传来温热的湿意,他的视线转动,锁定了旁边一张僵硬的狗脸。
012懵逼三连。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在干什么?
我刚刚舔了任务目标是吧?真的吗,好像真的吧?是吧,是吧?
宋本卿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在场的几人都没发觉,只见他很自然的将全场焦点的小奶狗揣进怀里,抽身拉进与萧云祁之间的距离,将唇覆盖在012方才舔过的地方上,安抚性的浅浅印了印。
萧云祁眼神微动,别有用心的偏了下脑袋。
然而戊七不着痕迹的很快撤开,两唇未能如愿相贴,让萧云祁的意图落了个空。
他曾拒绝过戊七亲吻的请求,两人也从来没有亲吻过任何一次,哪怕是在情到深处的欢愉之中。
萧云祁现在感觉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宋本卿怀里的012两爪并用捂住自己掩盖在白毛毛底下发红的狗脸,想起自己刚才的迷惑行为,觉得统生无望。
绿碧收起怀里的毛毯缩了缩脖子,觉得气氛有些诡异,很审时度的退下了。
宋本卿坐回躺椅上,笑道:“陛下莫怪,这小狗尚且年幼冲撞了陛下,待以后我会好好训一训,再让它听话些。作为赔礼,我将这话本念予陛下听如何?里面的故事有趣得紧。”
“好。”萧云祁一捋衣衫后摆,坐在床上,“喉咙可还疼?”
“不疼,”宋本卿微微后仰:“已过了半月之久,都该落痂了。”
“如此便好。”
宋本卿摊开话本,声音在空荡的大殿里缓缓回响起来,声线微低,略显冷淡,放缓放轻后却如潺潺流水般温声细语,好似在向谁吐露着爱语一样。
萧云祁的视线从未从他身上离开,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在听。
“……深入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坚持\'‘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的基本路线,以科学发展观为第一要义,以人为本为核心思想,全面协调可持续……”
012:……宿主你是魔鬼吗?
念完一套重大决策下来,宋本卿看向萧云祁,浅笑:“陛下觉得这故事如何?”
萧云祁沉吟片刻,缓缓开口:“才子佳人,伉俪情深,确实感人肺腑,是段难得的佳话传说。”
012:啊?
你们是不是串频道了啊?怎么说的我都听不懂啊?
宋本卿看了看他,忽的笑出来。
萧云祁被他笑得心痒痒:“笑什么。”
“没有,”宋本卿笑意不减,“陛下一句话切中核心,实在精辟,令属下心生佩服。”
皇帝陛下大步上前拿走了他手里的话本,翻开一看,分明就是游湖的世家小姐偶遇心上人秀才,互许终身,直到秀才高中状元,回来迎娶小姐的故事本。
哪来戊七方才口中所说的什么改革开放,什么什么依法治国等等一些他完全听不懂的语言。
萧云祁伸手捏捏宋本卿的脖子,手指在那条疤旁摩挲,力道轻柔:“原来戊七也学会戏弄朕了。”
“属下没有。”不□□分的小暗卫死鸭子嘴硬。
“朕说你有,你就是有。”
宋本卿幽幽抬眼,脖子还被人捏在手里,一副任君采颉的模样:“那陛下现在要对属下严刑逼供了吗?”
萧云祁呼吸一窒,看着讨罚的小暗卫挑眉:“等着,朕这便来,你可仔细着朕的鞭子。”
“愿领其详。”
被宋本卿不着痕迹扔出去的系统趴在床底下听着上头的动静,满脸的幽怨憋屈。
你追我赶的快乐游戏过后萧云祁出了一身汗,披着一袭里衣坐到躺椅上去,试图感受戊七每日坐在这里看话本的乐趣。
没坐一会儿他的腿根湿润,萧云祁的神色略略微妙起来,屈起腿换了个坐姿。
更湿了。
好吧,他去沐浴过后才回来,摞沓毛毯上散落的话本,坐到了宋本卿旁边。
啾。
戊七的后颈被人嘬了一下。
人没醒,对这不知来源的亲近行为露出点反常的不适姿态来,下意识曲起腿来伸手在脚踝上拂了拂,好像那里有个什么束缚着他的枷锁一般,一直在无意识的重复挣扎的动作。
乍一看还让人以为床上的戊七被萧云祁怎么了,而不是把萧云祁怎么了。
注意到他方才的动作,萧云祁眯起眼来。
半月前刚抓到人那会儿,对方脚踝上有一圈深紫的淤青,瞧着很像是被人套住脚踝锁住了,挣扎出来的痕迹。
御医说他被人下过多次的迷药媚药。
戊七现在的身体差了太多,不然也不会这么容易疲惫。
他顺着戊七被抓的县城查过去,没人知道他是在消失了五个月之后突然从哪条路跑出来的,只是最近云泽国皇宫里似乎经过了一遭刺客袭击,消息被死封,皇帝在一时之下加重了许多防卫,所有相关知情的人都被清理掉了。
戊七的消失与云泽国有关,萧云祁几乎可以断定,但他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这也让他有些暴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