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千欢被警员请到了?一栋小花房里,四?周是郁郁葱葱的花木,在凛冽的冬季,这样的绿意并不?多见。
他?收回?视线,玻璃墙内,一栋仿古建造的小凉亭里,坐着一位老人,两鬓斑白,精神矍铄,双眼?锐利如刀,看见他?之后,对方笑着打招呼。
带领他?的警员早已退下?,室内空间?清幽,小溪潺潺流水,老人说道:“你好,我是刘维,z国安防处处长。冒然请你,实在抱歉,小友可以先喝口茶水。”
顾千欢没回?答,顺势端起瓷杯,茶香清幽,入口后唇齿留香,然而一切对他?来说味同嚼蜡,他?更?紧张的是另一件事,眼?前人的样子,叫他?莫名熟悉,可他?搜寻所有记忆后,找不?到丝毫印象。
顾千欢放下?茶杯,没有说话,静静等待,他?不?认为,对方费这么大功夫请自己来,只是为了?喝一杯茶。
刘维双手交握,指节上的硬茧相互摩擦,这是常年握枪的手,他?笑着说:“十?多年前桑德里亚,我和你曾有一面之缘。”
顾千欢蓦地?挺直脊背,一刹那,电光火石般劈开他?的记忆,那是他?被营救时的最?后记忆,因为父母,他?被L基地?绑架至桑德里亚,本以为会被一辈子囚禁在那里,却遇上了?跨国合作的z国军人,领头的军人正是眼?前的刘处长。
时间?太久,连记忆都开始泛黄。
“是您。”
刘维:“我也没想?到,会是这么巧,你和小顾,多年后还能重逢,我看他?不?知道你的身份,你应该是有什么打算吧。”
顾千欢攥紧手指:“是的,请您别告诉他?。”
他?不?会告诉顾风曜,以前的一切就当是自己做了?一场梦,而且让他?知道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刘维:“我不?会擅作主张。这次请你来不?只是这件事,L基地?的事你应该知晓了?,今天?商场的暴动,是这群恐)怖-分子对我们的挑衅,但根据我们查到的消息,其中绝大部分是为了?你。”
顾千欢惊诧地?看着他?,刘维挑明道:“他?们的猎杀目标是你。”
顾千欢:“我知道,但是——”
为什么?
刘维含笑看着他?,说道:“十?多年前,导致L基地?元气大伤的不?只是组织窝点被捣毁,还有手下?高层的背叛,泄露了?他?们几乎所有窝点,卷走基地?的大部分资金和账目,且,对方和你有关系。”
刹那间?,顾千欢福至心灵:“是……我父母?”
被绑架的日子漫长到没有尽头,然而不?知道何种原因,L基地?待他?还算不?错,有足够的自由和时间?,甚至提供各种画材,才让他?不?重要早早疯掉,除了?最?后……
以往的想?不?通在此刻得?到解答,像之前程言半真半假的谎言所说的那样,他?是对方拿来威胁父母的砝码,自然不?能早早死去,而且还要好好对待,让父母甘心为他?们卖命,这就是L基地?,不?择手段,无所不?为。
刘维:“你很聪明,事实也确实如此,你的父母当初在你被劫持之后,主动联系了?我们警方,但是因为时机不?对,我们只能蛰伏起来,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而他?们……为了?尽快博取L基地?的信任,做了?很多事,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后来清理现场,我才发现他?们已经带着你离开,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如何带着你从桑德里亚抵达雾城。”
“之前的车祸相信你已经知道了?,是对方的手笔,在出事半年之后,L基地?迫不?及待地?想?要掩盖住什么,所以我们怀疑,他?们是为了?掩盖一些东西?,而你父母死去以后,L基地?也跟着销声?匿迹,直到今日——”刘维语气停顿:“他?们重新出现,针对你,你觉得?是因为什么呢?”
顾千欢瞬间?明悟,唇角勾起一抹笑弧,没有命悬一线的惊惧,他?淡声?道:“因为他?们怀疑,我从父母那里拿到了?足以威胁,甚至彻底毁掉他?们的东西?。”
刘维轻呷一口茶水,有些温凉:“孺子可教也。”
“接下?来,我会是他?们的重点目标。”顾千欢垂眸,早在调查时他?已经隐隐有了?这个念头,时至今日,捅破最?后一层薄纸。
而一旦他?意识到这些,也代表着往日的平静一去不?返,不?见底的漩涡裹挟着他?,亦或是心甘情愿,走进最?深最?浓的黑暗。
“我跟您合作,在此之前,您帮我做一件事。”
刘维伸出手:“合作愉快。”
*
顾千欢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警卫驱车送他?至楼下?,他?踩上厚厚的积雪,寂静的夜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黑色风衣的男人走了?出来,他?手里提着一把红伞,肩头发顶,覆盖了?一层皑皑白雪,笨拙地?动作,像是个高高大大的雪人
顾千欢动作一滞,快步走到他?跟前,天?空又开始飘起雪花,他?扯着男人的手,凉意染上交握的掌心,在楼道里,顾千欢出声?问他?:“你等我等了?多久?”
顾风曜一怔:“不?知道。欢欢,你没事吧?”
顾千欢拍走他?身上的积雪:“我有事没事我不?知道,你马上有事了?我知道。大雪天?,你在外面等我,伞也不?撑,是想?把自己冻死吗?”
他?说着刷卡,把人拉进电梯里:“冻死了?正好,省得?我操心——”
声?音戛然而止。顾风曜抱紧他?,如同溺水之人的最?后一块浮木,是他?生命中最?温暖的那道光,他?什么都不?敢问,什么都不?敢说,只有汹涌而至的爱,如决堤江水,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顾千欢悄悄抬起手,他?的下?颌搁在男人肩头,对面电梯里清晰映照出男人的身影,他?们拥抱的姿态,他?手腕上的伤……抬起的手再度回?落,垂在两侧,浅色眼?瞳里没有爱恋,有的只是一片坚定。
他?无声?启唇,听不?到的声?音散在空气中——对不?起。
我选择的这条路,没有你的位置。
*
大雪下?下?停停,持续了?大半个月。
期间?,顾千欢呆在家里,他?在画室的落地?窗前,准备着即将参赛的大开幅画作,半成品的画宛如一团灼目燃烧的火焰,已经颇具雏形。
画布上,白色为底,黄色铺垫,暗红交缠,一点深渊蓝晕染,勾勒出人形轮廓,扭曲交缠的肢体,无声?无息地?撞击,在最?深沉的色调里,凝聚着最?隐晦的斑斓。
顾千欢放下?画笔,人形在最?下?层,中心则是一片深红,它本是火红的色泽,因为颜料挖出后氧化得?奇快,一层薄薄火红很快沉淀成暗红,浓重却因为底层明黄,透出燃烧的火色,绚烂,跳跃,灼目,耀眼?,仿佛透过画布,热浪扑面而来,又似乎,整块画布都被这燃烧的颜色所包裹,张牙舞爪的情绪扑面而来,如热浪滚滚,裹缠住每一位看客。
顾千欢拧紧眉头,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它会是什么样子。他?的画作一向以晦涩、奇诡著称,如传说中的深渊之眼?,凝视每一位走过的魂灵,播撒痛苦,黑暗,扭曲的种子。
那是以痛苦为养料才能画出的作品,而这幅,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所画,跳跃的色彩如燃烧的光,是极致的光明,最?柔软温暖的情绪从一笔一划流淌,像母亲的摇篮曲,最?平静温驯的海面,壁炉里燃烧的光,劈开破碎的黑暗,光明自云端洒落。
顾风曜忍不?住出声?:“很不?一样。”
“和欢欢你以往的画截然不?同,我看见了?柔软的光,画里有温柔的河流潺潺流淌。”
顾千欢仰头看他?:“你喜欢吗?”
顾风曜愣了?一瞬,再看这幅画,突然尝到一点甜意:“喜欢。”
顾千欢笑了?一下?:“如果我能画完它,我就把它送给你。”
顾风曜拒绝:“我买下?它。”
顾千欢乜他?一眼?:“我可不?缺你这点钱。”
况且,他?不?知道,那个时候,他?还会要吗。
顾千欢趴在男人怀里,嗅着他?身上清冷的味道,扯着他?的领带,被他?抱进房里。
顾风曜只觉得?今天?的爱人异常温驯,热情,缠着他?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即使羞耻得?身体泛红,眼?眶湿透,还要勾着他?索求。
清早,顾风曜穿着睡衣睡裤,敞开的领子没扣紧,露出胸膛几道淋漓抓痕,看得?出力道有多深多重,他?毫不?在意,反而有些神清气爽。
他?们和好后,顾风曜一直是浅尝辄止。
直到昨夜,他?放开了?,如同积蓄多年的火山爆发,滚烫的岩浆足以烧灼任何东西?,顾千欢被他?折腾得?不?成样子,勾不?住的双腿垂在两侧,哭红了?眼?,又贪欢地?要抵死缠绵。
他?身上的疤痕是荣耀的勋章,直到他?将早餐放进保温盒里,床上的青年才睁开眼?。
顾风曜俯身,轻柔的温落在湿漉漉的眼?角:“欢欢,我要走了?。”
顾千欢抓住他?的领口,他?张了?张嘴:“顾风曜……”
男人深邃的眼?眸倒映出他?的样子,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他?滞了?滞,顾风曜已经朝他?温柔一笑:“我会早点回?来的,早餐放在床头柜上面,你要记得?喝,别饿肚子……”
顾千欢看着他?,用力眨了?眨眼?:“一路平安。”
再也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