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七十二章

正?对上一张苍白的脸。

顾千欢脸色绯红,含着水汽的眼睛用?力眨了眨,始终看不清来人的样子,他又喃喃地重复一遍:“谁?”

声?线软如蜜糖:“让开。”

说着跌跌撞撞地就要离开。

顾风曜一眼看出他的不对劲儿,手掌摸上他的额头,一片滚烫,他猛地沉下脸:“欢欢,你是不是发?烧了?”

顾千欢烧得迷迷糊糊,连回?答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张了张嘴:“好渴。”

干涩的唇瓣有些发?白,舌尖探出唇瓣,轻轻舔-舐:“好渴啊。”

顾风曜正?要去拿水,他忽然又说了句。

“药……”

顾千欢还记得买药,咬着下唇,刺痛叫他瞬间清醒。他睁开眼,保持着低垂着头的姿势,男人是蹲在地上的样子,他刚俯下-身,两人视线相对,咫尺距离,仿佛下一刻就要撞上,顾千欢终于看实了男人的面目。

他喃喃低语:“顾风曜。”

念出来才惊觉喉舌干涩生疼,顾千欢漂亮的眉头轻轻蹙紧,看得顾风曜心头一紧,快步从?屋里倒出一杯温开水,他递给顾千欢:“欢欢,喝水。”

顾千欢靠着门框,别开脸:“拿走。”

他抗拒的样子叫顾风曜心头一涩,又见他舔舐嘴唇的样子,他眸子暗下来,一手捏住他的下颌:“欢欢,张嘴。”

顾千欢茫然地看他,男人动作太快,烧得迟钝的大脑根本?没能反应过来,他微微张开嘴唇,玻璃杯抵着唇瓣,一点一点温热的水灌进去。

他抓住男人手臂,喉结滚动:“不……唔……”

他的抗拒完全没用?。

在顾风曜强硬的的姿态下,顾千欢越抗拒越难受,受不了地一挣,温水瞬间洒了出来,大半都流在他领口上,白色衬衣洇湿一半,半透明?的衣服底下,是绯红的肌肤。

顾千欢轻咳两声?:“别碰我?,我?要去医院。”

顾风曜拦腰把他抱走:“去什么医院,你这样子走路都困难。”

他把青年放到床上,一面给私人医生打电话,带点退烧药之类的。

顾千欢躺在床上全身都像是陷进去一样,他无意识蹭了蹭绵软的被子,发?烧时滚烫的体温让他沁出一头湿粘的汗,微微张着嘴唇,眼珠愣愣地看着上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医生来的空档,顾风曜拉开衣柜拿出一件T恤,湿掉的衣服怎么还能穿,他解开扣子,下一刻,被顾千欢拍了一巴掌,偏了偏脸,顾风曜没有丝毫不耐和?怒意,柔声?轻哄他:“欢欢,别动,你衣服湿了要换。”

顾千欢歪了歪头,烧得太厉害,他竟然看见了重影:“滚开,我?不要见你!”

“混蛋!骗子!”

他趴在被子上,声?音渐渐消失,顾风曜眉心紧蹙,一股没由来的心慌叫他措手不及,翻开青年,却看见顾千欢满脸泪痕,通红的眼眶泪光闪烁,他一下子乱了阵脚:“欢欢,我?混蛋,我?骗子,你别哭了,别哭……”

顾千欢眨了眨眼,泪水大颗大颗掉下来,若是平时,他怎么都不会这么做,可现在他生病了,生病的人本?就比平常脆弱,一直积压在心底的情绪都随着泪水发?泄出来。

他攥紧领口,指尖捏得发?白,无声?地哭,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沿着颊边滚落。

顾风曜擦都来不及,心里揪成一团,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眼泪,那么多的泪水,轻轻揽住青年肩膀,笨拙地搜肠刮肚,想尽办法哄他。

要是有用?顾千欢就不是顾千欢。

他也不会是顾风曜的克星。

顾风曜没办法,利落地脱下顾千欢身上的衬衣,看见青年骨肉匀称,白皙的肌肤欺霜赛雪,透着玫瑰般的薄粉,这点粉意又似雪山簇拥的一点烂漫。

顾风曜压抑内心的情绪,换了个姿势,像是套麻袋一样快速把T恤套上,不敢再看他一眼。

可那印象却深深地刻进脑子里。

顾千欢气极,一口咬上男人手腕,力道发?狠,仿佛一瞬间抽调了全身力气,顾风曜闷哼一声?,一动不动地任由他咬,空出来的那只手轻轻抚摸青年后?背,像是在哄一只高傲的猫,语气轻轻:“欢欢,你好点了吗?”

“我?想回?家……”顾千欢看也不看他,低垂着头,露出一只小小的发?旋,因为刚才,一撮卷卷上翘的呆毛摇动着:“我?想回?家……爸爸妈妈……欢欢想回?家……”

顾风曜怔在原地,心口堵着,一阵一阵地疼喘不过气,他弓起腰,从?心脏处传来的绞痛叫人几近窒息:“欢欢,我?会陪着你,我?会陪着你的。”

顾千欢挣开他的手,呜咽恸哭:“混蛋!你混蛋,为什么……为什么要打碎它……啊……”

那是爸爸妈妈留给他的唯一遗物啊。

承载他十多年的思念。

*

“是高烧不退,超过38.5C°,再烧下去会有生命危险,打一针退烧针,后?续一个小时继续观察,如果退下去,就可以服药。”

私人医生诊断后?下定论?,说着下意识看了眼顾风曜的手腕,嘶了一声?:“你的手臂也需要处理一下,需要我?帮你吗?”

顾风曜冷脸拒绝,几乎是急不可耐地说:“先给欢欢打一针,我?的伤可以自己解决。”

医生无奈,拿了止血棉给他。

打完针,顾千欢已经睡了过去,顾风曜拿着止血棉,酒精棉擦拭伤口,他面无表情,上药,绑纱布,做起来井井有条,不紧不慢。

医生没离开,跟着观察,半个小时后?发?现顾千欢体温下降,医生松了口气,顾风曜看着,眉心舒展,他问了医生所有禁忌。

在对方?惊讶地目光中,顾风曜拿出纸笔一项一项记录在案。

很快,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顾风曜痴痴地看着青年驼红的脸颊,脑子里一直回?荡着顾千欢昏过去前的最后?一句话:“为什么要打碎它?”

他见到的碎东西,就只有——

一个念头呼之欲出,顾风曜蹭地一下站了起来,目的性极强地朝柜子上走去,一眼瞥见柜子上,昨天的玻璃盒已经消失,摆放瓷猫的地方?,只剩下一堆碎瓷片,他拧紧眉心,从?昨天到现在,不过一个晚上。

顾风曜十分?笃定,欢欢说碎掉的就是这个。

他眼皮猛地跳了两下,猜测道,瓷猫对欢欢有别样意义?而?它碎掉的原因可能和?自己有关?

顾风曜想着,走近几步,他瞥见一抹红色时,瞬间僵在原地,后?背冷汗迭起,那一块,是欢欢割腕时用?的东西,他指尖颤抖着,仿佛又回?到那天,滚烫的血染红衣服,一大片氧化?暗红到刺眼的血液……

顾风曜呼吸不能,总感觉有什么呼之欲出,可他抓不住,反倒将自己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

不多时,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

他不敢去问顾千欢,只能从?别的地方?想办法。

*

顾千欢醒来的时候,喉咙发?干,意识回?笼后?,只觉得眼睛有些干涩得磨人,他眨了眨眼。

顾风曜已经不见了。

屋子里只剩下自己,顾千欢愣了一瞬,他掀开被子,虚弱的身体尚未康复,还带着一点低烧。

他摸了摸脸颊,一片清爽,想起昏沉间温热的触感,那些黏腻的汗被毛巾擦掉,毛孔都舒展开来。

顾千欢攥紧手指试了试,还有点虚软,提不上力气,他躺在被子里,像是躺在云朵上,绵密的触感叫人骨头缝里都泛起懒意。

他看见床头柜上的半杯水,嘴里渴的要命,下意识起身去拿,却完全高估了自己的情况,打完退烧针的他几乎是没有一丝力气的,五根手指各有各的思想,怎么抓得住。

“砰”地一声?。

水杯四分?五裂,玻璃飞溅,水珠四散,顾千欢像是吓到一样,桃花眼睁得极圆。

顾风曜闻声?匆忙赶来,他一眼看见苏醒的青年,连忙问他:“欢欢,你怎么样了?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受伤?”

顾千欢摇着头,忽地,动作一滞,他低垂眼帘遮住眼底浮光:“我?没让你进来,请你出去。”

顾风曜瞬间滞在原地,端着杯子的手蓦地发?紧:“欢欢,你先喝点水,你高烧刚退下来,多喝点水补补,还有药,林医生开的退烧药,你吃点。”

他顿了顿,又说:“等你吃完药,我?马上离开。”

顾千欢垂眸看了眼药,接过去,用?温水送服,混沌的大脑终于清明?些许,他抿紧嘴唇,看着鞍前马后?的男人,突然出声?:“麻烦你,把我?右边抽屉里的纸和?笔拿出来。”

顾风曜不明?所以,还是照做,他看清那东西后?,动作滞了滞。

“麻烦给我?。”顾千欢冷冷清清地说道。

顾风曜看着,心里已经不大好的预感。

果然,青年接过纸笔,在上面签名,黑白分?明?的水眸望着他,嗓音不似以往的清越,有些磨人的喑哑:“支票上已经盖章,还有我?的名字,里面是十万块,应该足够偿还你这段时间都人工费吧?”

他说着,将支票递给男人。

冷翡银行当初附赠了一本?支票本?,并且贴心地为他盖好公章,打理好一切,只差他的私章,后?来他为了以防万一盖了几张,倒是没想到这个时候用?上了。

顾风曜心头翻涌,蚀骨的情绪几乎将他的理智吞噬得一干二?净,他双手紧握,看向顾千欢,唇角露出一抹笑弧:“不够呢,欢欢。”

“已经过了一整天,我?早就被人事记上了旷工,这个月的奖金没有了,可能还会延误或者损失订单,公司要付违约金,欢欢,你给的钱,完全不够呢。”

顾千欢听着“哦”了一声?,眼中毫无波澜,他扯下第二?张支票:“那我?再给你写——”

声?音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