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苍翠掩映的缓冲地带,顾千欢快步走?近,他第一反应是?村长没?说假话,小木屋陈旧破败,破烂的门挡住视线,顾千欢推开门,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木门旋转发出吱呀一声,叫人牙酸的长音,像是?垂死病人临终前的呻-吟,借着天光,他终于看清室内。
低矮的房梁上?蛛网遍结,青色砖石铺地,落上?一层厚厚的灰尘,走?一步,便有清晰的足迹留下,家具很少,看得出主人家境贫瘠,顾千欢上?下打量过,空气中飘浮的灰尘叫人喉咙发痒。
他咳嗽起来?,忍不住想,老师在这里留下来?什么??
前厅没?什么?东西,几乎是?一目了?然,他仔细观察过,房子用隔板隔开成内外?两?间,外?面顾千欢已经去?过,他打开内里的木门,迎面是?潮湿的霉气,一张光秃秃的木板床,挨着墙根的地方,有一口暗红色的大箱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床上?不可能藏东西,顾千欢朝箱子走?去?,走?近后,他眼前一亮,暗红色的木箱藏在墙根下,没?有光线,看着黯淡无光,实际上?被人仔细擦洗过,指腹在上?面划过,没?有一丝灰尘。
顾千欢打开箱子,呼吸急促,里面满满一打画本,顾千欢也学过,他翻开一看,是?各种图画,从最稚嫩拙劣的画到?熟练灵活,画画的人画技飞涨。
蓦地,他停下动作,白色纸张上?画着一个幼童,没?有点?睛,眼睛处一片空白,可从他的服饰,样貌,顾千欢认得出。
那是?……自己。
他攥紧画纸,从来?不知道?,老师还留着这样的东西,但这些明显不是?他要找的,直到?他将箱子里的书挪出来?,顾千欢偶然发现箱子底部?无法挪动。
他弯下腰在箱子底敲了?敲,响亮的敲击声,证明底下很可能是?空的,挖出来?藏东西,几乎一瞬间,顾千欢想到?这些。
他正要搬开,屋子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刹那,顾千欢回神,他捧着本子,半合的门扉轻轻晃动。
在他的目光中,顾风曜走?了?出来?,一见他眼中光芒大亮:“欢欢?跟我走?!”
余下的话合着一声雷声,顾千欢没?听清,刮飞的窗子外?,贯彻天空的闪电猛地劈开云层,下一刻,大雨倾盆而下。
狂风嘶吼中,木屋四面漏风,不甚结实的梁顶发出吱呀吱呀声,像是?不堪重负般发出垂死呻-吟。
顾千欢被他抓着手腕,拽出屋子,他抱着素描本,想到?还没?拿出的东西,奋力挣扎道?:“顾风曜,放开我!我要回去?!”
此刻,山腰处葱郁的树木草丛在黑压压的天空和大雨中,如同匍匐的狰狞凶兽,大雨滂沱,树影婆娑,一声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闪电交替出现,大自然的可怕在此刻显露无疑。
顾风曜顾不上?其他,锐利的眉眼如出鞘利刃,青年细软的腰身被他死死扣在怀里,他放软了?声线:“欢欢,我们快走?,这里什么?时?候都能来?,到?时?候我陪你一起,欢欢,听话。”
顾千欢抓紧本子,指骨发白,狂风骤雨里,树木疯了?般摇晃起来?,他红着眼眶:“老师留下的东西……”
这个时?候,他还惦念着房里的东西,那口红木箱子下藏着什么?,他尚未打开。
顾风曜愣了?一瞬,低下头,冰凉的眉心与他相贴,他呼出的气带着未散的凉薄,深黑的眼眸倒映着青年面容:“欢欢,你最重要,在我心里,你最重要,什么?都不如你重要。”
小蓝山不高也有七八百米的海拔,山腰足足几百米,山洪暴发的伟力足以摧毁一切。
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发生,只能拼命往下跑。
大雨打湿了?衣服,噼里啪啦的雨点?砸在身上?,冰凉刺骨,顾千欢和他身上?衣服都被雨水淋得湿透,交握的手掌很凉,他越往下跑,越能感觉到?崎岖的山路变得湿滑,走?动间,摇晃感越发鲜明。
一点?碎石掉了?下来?。
顾千欢抬头去?看他,正对上?男人视线,眨眼间,身后传来?狰狞咆哮,冲垮的山体泥浆、雨水乱石滚滚而下,挟裹千钧之力,似是?死神收割的镰刀,将瘦小树木拦腰斩断。
事情发生不过一瞬。
顾千欢嗅到?了?死亡的气息,泥石流咆哮着奔流,无数看不清的树木乱石,泥浆,所过之处,一片荒残。
他心跳得极快,几近窒息间,腰身骤紧,顾风曜揽着他往一侧跑去?,他向后退去?,一道?狭长闪电劈开天幕,照亮男人冰凉的眉目,他的:“进去?!”
顾千欢站在山洞口,目光越过他,落在未被波及的山坡上?,一道?身影伫立其上?,他伸出手,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一刻他在想什么?,可对方也只是?静默看着,从始至终,未曾有一丝动作。
他们遥遥对望,山风吹起男人衣角,倾盆大雨穿过他的身体,不带一丝湿痕。
顾千欢的动作反被顾风曜误以为是?挣扎,随即扣住他的腰身,推进去?,跌进时?他看见男人身后滚滚而来?的咆哮,顾千欢眼睫颤抖,嗅到?他身上?味道?混合着雨水的冰冷。
迸溅的石子弹射到?身上?,一阵一阵地发疼,他身体颤抖着,不过一瞬,他就会被泥石流吞噬。
再也见不到?这个人……
他应该高兴,再也见不到?他,再也不会有所谓的困扰。
可那一瞬,不甘挣扎着破土而出。
不要亏欠,才?不要亏欠他……
他奋力伸出手,勾住男人脖颈往后倒,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挂在顾风曜身上?,他来?不及反应,跟着抱紧他,两?人一起跌进一片松软的落叶里。
微凉的手臂贴紧他的脖颈,山洞外?,泥石流与他擦身而过。
耳边一片轰响,声势浩大之后,反而是?绵长的寂静。黑漆漆的山洞因为位于山坡侧边,又是?自下而上?呈邪斗状,所以只有洞口被泥石流填住一小段,他们赌对了?。
黑暗中,谁也看不清谁,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冰凉的指尖覆着一层薄茧,在他眉眼流连:“欢欢,我们还活着。”
顾千欢松开手臂,无声地拉远距离。
顾风曜落了?空,听见山洞里传来?青年沙哑疲惫的嗓音:“我们现在怎么?办,等待救援?”
一路上?,除了?两?身湿透的衣服,手机什么?全丢在路上?。漆黑的山洞被堵死,看不见丝毫光亮,泥石流通常都是?一阵,并不是?这次过去?就算了?,像是?地震有余震一样,它还有尚未消散的余波,小蓝山又是?疏松的地质,不能轻易动作,只能在原地等待救援。
不分昼夜的黑暗。
顾千欢睁着眼,明知看不见一丝光亮,他固执地,手指陷进一堆柔软的落叶里,传出哗啦啦的响声。
不知过了?多久,顾风曜声音响起:“欢欢,你饿不饿?”
顾千欢抿着嘴唇,手掌摸着肚子:“我不饿,你有什么?吃的先吃吧。”
话音未落,他听见咔嚓咔嚓的响声,顾风曜嗓音愉悦:“欢欢,我这里找到?很多板栗,你吃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近,似乎响在耳畔,顾千欢侧头:“你过来?了??”
身边的落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是?最好的定位仪器,顾风曜哑着嗓子:“欢欢,我看不见你,你伸出手好吗?”
他连拒绝都来?不及,听见哗啦啦的栗子碰撞声,转眼手心多出几颗光溜溜的栗子,黑暗下,男人嗓音轻柔道?:“生栗子可能不太甜,欢欢你不喜欢告诉我,我去?看看有没?有树枝,点?起火给你烧着吃。”
顾千欢没?说话,手心几颗光溜溜的栗子碰撞,不知道?洞外?什么?情况,总之山洞一片寂静,这样的安静下,莫名的氛围一点?点?发酵。
他剥栗子的时?候,顾风曜已经捡好树枝,他稔熟地摆好东西,从洞口捡出几块打火石,咔嚓咔嚓地撞击,火星闪烁,落在枯叶上?,蹭地一下着起火。
加上?树枝,噼里啪啦的篝火烧了?起来?,彤红的火焰里,丢下几颗栗子,温暖的火光驱散寒冷,顾风曜特意隔开篝火,做了?简单的隔断,避免火星子蹦出来?,他才?说道?:“欢欢,你也过来?取暖。”
刚才?大雨,他们两?个人身上?都湿透了?,这会儿不烤烤火,以山里的低气温,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会着凉。
顾千欢抬眸看他,彤红的火光映着漂亮的脸,他慢吞吞地挪动,全程保持沉默,嘴里咀嚼着栗子,是?甜是?涩一点?也尝不出,像是?突然丧失了?味觉,身上?一阵一阵的发冷,燃烧的火光驱使用他不断靠近。
“欢欢?我有……东西……包……”
顾千欢睁着眼,指尖动了?动,明明看见顾风曜嘴唇张合,却什么?都听不到?,晕晕沉沉,好像坐在云端上?,下一秒,竟然险些一头栽进火堆里。
顾风曜慌忙扔下拨火的棍子,一把将人抱进怀里:“欢欢,你怎么?了??欢欢?”
将人揽进怀里才?发现他身上?那么?凉,没?有丝毫温度,像是?巨大的冰块,顾风曜心头一窒,想起方才?的大雨,他应该是?感冒了?。
顾千欢这会儿意识涣散,微微张唇,他不住地颤抖,好冷好冷,好像掉进了?冰窖里,只有一个地方有温度,叫他不自觉往他身上?贴。
顾风曜抱紧他:“欢欢,你没?事吧?”
回答他的是?青年嘴里含糊不清的呢喃,红彤彤的光线也遮不住他的惨白的脸色。
顾风曜沉默一瞬,将身上?半干的衣服脱下来?,挂在篝火边的支架上?,他的体温很高,对于发冷的顾千欢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取暖机器,青年脸颊贴着他的心口,双手双脚缠在他身上?,蜷在他怀里,调整好舒服的位置后,便一动不动了?,活脱脱一只享受的小树懒。
顾风曜低头,看见青年头顶的发旋,一只手揽紧他,声音轻柔:“欢欢,睡吧,睡醒了?我们就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get√
十二点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