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六章

少年时曾爱过一个人,就像一头栽进万丈深渊,万劫不复。后来,吃够了疼,亲手剜出这颗爱你的心,自此以后,相?逢即是陌路。

*

燎原的火势烧透了房屋,倒塌的木材燃起冲天火光,身?边的人来来去去,顾风曜跪在地上,血红双眼死死盯上废墟。

章霖赶到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男人一身?狼狈,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向来挺直的脊背彻底崩塌,双肩微垂。前方是大片焦灰色废墟,烧烬的废墟冒着浓浓白烟,章霖心惊肉跳,一瞬收回视线。

可那副惨烈的画面,却?永远刻进他记忆里,从未见过这样的老板,惨烈得触目惊心。

他来是为了负责火灾后的善后事件,吩咐人买来饮料和食物?,物?业的人诚惶诚恐不敢接受,告诉他,在火势蔓延前,他们终于?把大火灭掉了,说着顿了顿,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章霖想不出来,顺势补了句:“还?有什么事吗?”

物?业代表拿出手机,那是截下?的一段监控:“这里显示,火灾是从顾先生家内部着起,不是我们推卸责任,碧湖弯每月三次检查线路,杜绝各种隐患……”

余下?的事不用多?说,章霖已经明白过来,是有人故意纵火,这个念头陡然升起,一道喑哑的嗓音插-进来,顾风曜神色冷凝,嘴边残存着一丝血迹:“你说,火灾是几点开始的?”

“七点三十?多?。”

他颤抖着手划开屏幕,在接触到来电显示时间时,顾风曜瞳孔紧缩:7:30。

所以,是他亲手杀死了欢欢?

惨烈的事实犹如一记重锤,将他钉死在案,顾风曜猛地转身?,扑向废墟,滚烫的黑炭烧焦他的手指,皮开肉绽,血液落在滚烫的焦炭上,发出滋滋的响声,浓郁的腥甜和呛鼻的烟燎烧,他像是感觉不到一般,嘴里不停呢喃:“欢欢,你等我,老公带你出去,欢欢,等我……”

章霖见状悚然一惊,使出吃奶的力气抓住他,期间又加上物?业的几个人,才勉强把他控制住:“顾总,您在干什么?”

顾风曜充耳不闻,血红的眼划过章霖,叫人心惊胆战,他偏执地目光落在废墟上:“欢欢,我的欢欢还?在等我。”

章霖手一抖,顾千欢在里面?!

这样的大火,人怕是早就烧成了一撮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敢多?问,可看老板这样的精神状态,他心念陡转:“老板,您肯定吗?顾少爷在里面,这样的火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烧起来的,顾少爷肯定会自救的!”

顾风曜迟缓地看他一眼,章霖硬着头皮,背后一片毛骨悚然,才听他说:“查,活要见人……”

他嘴唇蠕动,终是没有说出后半句,什么时候,他连死字都不敢说了。

章霖闻言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暂时安抚下?来了,可是,事实究竟怎样,他心里没有底,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他悄悄窥探顾风曜,只一眼就瑟缩着错开。

废墟上,搜查的人几乎扒了个遍,干净得找不到一根骨头,这是一个常识:人的骨骼极其坚硬,基本?不会被火烧成灰烬,所以,如果顾千欢在里面,总会找到痕迹,但直到结束,都没人找到。

顾风曜听见汇报,眼底绽开一抹光:“欢欢没事。”可旋即,他反应过来,顾千欢去哪儿了?

他立即派人调出监控,巧合的是,火灾后那一段监控损坏了,线索就此中断,顾风曜沉默一瞬,总还?有其他办法,他的目光掠过废墟,动作一滞,巨大的惶恐扯着他极速下?坠。

不会的,欢欢不会离开他。

直到此刻,他仍然不觉得顾千欢会真?正离开自己,他爱他那么深,他那么乖巧听话,那么黏人爱撒娇,怎么会一走了之。

章霖心里正纠结着要不要提醒,顾风曜突然出声:“去镜大。”

除了洋房,青年能去的地方只有镜大。

直到此刻,顾风曜才发现,他搬出宿舍后的生活重心一直围绕着自己,所以,他才能在回去时见到他,因?为他一直在等自己。

顾风曜忽然有些透不过气。

他点燃一支烟,明灭的红与青色烟雾间,露出男人压抑的眉眼,像深夜沉寂的黑色海面,窥不见一丝波澜,那些汹涌澎湃的巨浪俱蛰伏于?其下?。

抵达镜大后,他直奔教?务处,值班室的老师调出顾千欢的资料,有些不解,他不清楚顾风曜这样的名人为什么专程到访,许诺一栋图书馆,只为了查一个学生的资料。

这位老师是新人,今天也是值班第?一天,并不知道顾千欢这个名字在镜大有多?大的影响力。

顾风曜神色不变,他指节微曲,敲击桌面,叩出轻缓的督督声:“他现在在学校吗?”

老师立即会意:“我帮您查一查。”

然而,下?一刻,他滞在原地,脸色有些尴尬:“您说的是顾千欢?”

声音停滞,顾风曜抬眸看他,面无表情。

老师尴尬一笑:“如果真?的是油画系的顾同学,今天晚上他的家人来学校,刚办理了休学手续。”

*

“宿主,醒了吗?一千亿换你的一点点感情,稳赚不赔的买卖。”

顾千欢睁开眼,眼珠迟缓转动,满目刺眼的白,他正躺在病床上,窗外墨蓝色天幕,一轮皎洁明月,月光投在窗框上,光影斑驳。

他还?活着。

顾千欢动了动手腕,包扎的伤口隐隐作痛,他勾起唇角,一抹笑容浮上脸庞,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还?有这好事?”

“我同意交换。”

反正他已经一无所有。

顾千欢起身?,目光落在那扇打?开的窗上,眸光闪了闪,下?一刻,他被人按在床上,像是看穿他的所思所想,阿帕忒笑着低头:“交易一旦成立,不可摧毁,所以宿主,不能再自杀哦。”

顾千欢瞳孔紧缩,被他看穿的紧绷,他的指尖抓紧床单,胸腔里的东西快速跳动,半晌,脸上缓缓绽开一抹笑意,深色眼瞳里倒映出一片虚无。

不信,这些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可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轻叩他的心门,是诱惑。真?的好疼啊,他心里有怨,有恨,为什么,他从来没做过坏事,要让他经历这样的痛苦,为什么他捧出一颗真?心,却?被人直接碾碎。

他想冷笑,可他只是扯动了嘴角,之前的事已经抽干了他全部心神,越来越沉的疲累堆积起来,如倾塌的山峦,足以淹没他,将他彻底摧毁。

顾千欢闭上眼睛,在入睡的前一刻,阿帕忒轻轻俯身?,低下?头,一个轻柔的吻落上他眉心,他的眼底漾着轻柔的波光:“宿主,我与你同在。”

清晨,顾千欢早早苏醒,他像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那么痛苦的噩梦使得他早早清醒,睁着眼看窗外的灿烂天光,愣愣出神。

郑中胥推开门,神色紧绷,瞥见苏醒的徒弟后,他眼中闪过一道惊喜的光,又猛地刹住身?体,冷哼一声,才大跨步走来,硬邦邦地说:“顾千欢,你终于?舍得醒了!你是要把我吓死吗?!”

顾千欢垂下?眼帘,清瘦的身?形陷进宽大的床铺里,模样娇弱且可怜。

郑中胥顿时一滞:“你看看你这副样子,才几天,你就把自己折磨得不人不鬼……”郑中胥眼里泪光闪烁,缓和道:“不管你这次怎么反抗,我告诉你,顾千欢,等伤养好了,你马上给我出国!”

“东西我都准备好——”

“老师。”顾千欢忽地抬头,打?断他的话,眼底有淡淡的感激:“昨天,谢谢老师您救了我。”

郑中胥猝然瞪眼,勃然而发的怒意底下?压着慌乱:“你想说什么?你是不是还?想回去?你非要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才甘心吗?”

顾千欢摇头,抿着嘴唇,半晌,他笑了起来,眼底再无一丝多?余情绪:“我要在镜城呆着,您也一起陪我。”

郑中胥愣了一瞬,有些不明白:“什么意思?你难道——”

此刻他才发现,徒弟好像变了一个人,眼底再没有一丝爱意,只剩下?片清明,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升起,他嗫嚅着嘴唇,始终发不出声,可心里却?生腾起一丝喜意。

顾千欢笑着说:“之前陆叔叔一直想让我办一场个人画展,我嫌麻烦,现在,我想在镜城办一场,我第?一次办画展不熟悉流程,老师,您能留下?来帮我吗?”

郑中胥大喜过望,当即一口答应。

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病房里只剩下?顾千欢,他眺望远处,心里清楚,这出荒诞的独角戏早该谢幕了。

那些荒唐的日子,此时看来,一幕幕一帧帧都刺眼至极,他坚守的东西在别人眼里只是一堆多?余的垃圾,唯一作用就是证明他曾经有多?卑微,多?下?贱。

真?可怜啊。

顾千欢,你看你多?可悲。

他捂住脸,将自己埋进深不见底的黑暗。

阿帕忒的声音响起,扯回他的思绪:“宿主,取钱吗?”

顾千欢愣怔一瞬,迟钝地想了想,他刚才想了什么?情绪隔着一层屏障,他怎么都想不起来。

忘记了,那就不重要。

他轻笑一声,将之抛诸脑后:“好呀。”

作者有话要说:【剜心】

火葬场前期,剜顾风曜的心。

顾千欢:一千亿到手,吃喝玩乐,快乐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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