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琛拿起自己的书包,袋子上扣着小号的塑料杯,杯子里的水已经喝光,拿出来?时撞到储物柜门,发出一?声轻响。
他停下动作,除了撞击声,还有另一?种声音。
湿粘的手掌捂住他的眼睛,刹那间世界一?片黑暗,耳边响起男人?恶意的粗喘:“宝贝,听说你最近不想补课了?想离开我?”
顾琛抖着身体,失声地张开嘴巴,湿粘地手指掀开他的衬衣,叫他想起池塘里的黄鳝,生长在?淤泥里类似蛇类,身上一?层黏液湿滑无比,就像现在?。
“哥哥……”
好痛苦。
哥哥,我是不是要死?掉了。
男人?轻笑一?声:“宝贝喜欢叫哥哥啊,那和我玩儿?个游戏。”
与此同?时,顾千欢换好安保的衣服,大大咧咧地往楼上去,失去孩子的楼层空无一?人?,死?寂地像是沉眠的凶兽。
他没?在?教室里看见顾琛,可除此之外,他还能去哪儿??一?丝灵光乍现,顾千欢调转方向?,寄存室!
他赶到时房门虚掩,一?把踢开,见到叫他目眦欲裂的一?幕:“滚出去!”
小孩儿?被?男人?压在?一?整排柜子上,单薄的衬衣往上推,露出一?片肌肤,他哭得不能自已,男人?动作一?顿,露出一?张脸。
顾千欢瞳孔紧缩,男人?是补习班的老师,教顾琛的数学课,他惊惶之下捏着顾琛的脖子:“出去!再不出去我杀了他!”
顾千欢步步后退,盯紧他手上的小孩儿?,顾琛却摆出一?个引颈受戮的姿势,他的心陡然沉下去。
男人?走出大门,心中一?轻,哪知手背骤然一?痛,是顾琛,这孩子眼里闪着火光,咬在?男人?手上生生撕下一?块血肉,他痛极之下丢开顾琛,顾千欢飞扑过来?,男人?被?他重重踢伤,楼下又传来?嘈杂的人?声,他踉跄着往楼上逃窜。
顾千欢深深看他一?眼,没?有忙着追击,他扶起顾琛,小孩儿?吐出一?口血水,看着他担心的样?子反倒笑了:“不是我的血,是他的。”
“好臭。”
他说着干呕两声,竟舒畅地笑了起来?,半张脸染上血色,并不好看,顾千欢却抓紧他的手,露出一?抹极温柔的笑,他的目光落在?顾琛脸上,又像是落在?当年那个孩子身上:“相信我。”
楼下,前台猛地站起,看向?到来?的高大男人?:“顾先生,您来?了。”
顾风曜轻轻点头算是答话,直接迈着大长腿往楼上去,却在?楼梯口看见了一?摊血迹,寄存室的门敞开,地上掉落着小孩儿?的书包和水杯。
顾风曜手指颤抖几分,心脏狂跳,他循着痕迹往楼上去,怎么还不能明白,顾琛出事了!
顾琛所?在?的补习班只面向?富人?阶级,财大气粗地包下一?整栋小楼,楼梯盘旋着往上延伸,每层都有一?个防盗门,现在?却紧锁着,只有楼梯还能使用。
顾风曜一?路追到天台。
与此同?时,天台上,天边的晚霞如血般鲜红刺目,顾千欢一?眼看见天台上的男人?,知道自己毫无退路,他反倒镇定下来?。
顾千欢拍了拍顾琛的背:“乖,你在?门口守着,保护好自己。”
他朝男人?看去,那人?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忽略他凌乱的衣着,身体上的脚印,衣冠楚楚的倒真像一?个儒雅的老师,而不是披着人?皮的禽兽!
男人?捡起一?侧的生锈的半截钢筋:“你是宝贝的哥哥?”
“你知道宝贝滋味有多?好吗?他以前好乖的,我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他步步靠近,浑身散发出让人?作呕的气息:“当初我在?班里,那么多?小学生,一?眼看中了他,娇宠着长大又乖乖巧巧,他穿着校服叫我老师,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顾千欢抓紧手指,直面他龌龊心思,他眼睛发红,眼前的脸和另一?张脸重合,就在?他晃神之际,男人?突然暴起!
“我想把他压在?……”
手里的钢筋棍抡出破空声砸向?顾千欢,被?他躲开,反身飞踢,他重重踹上男人?的腰,手里的东西终于露出真面目,那是一?把雪白的刀,抵住男人?的咽喉,刺进他的颈侧:“他还那么小!他们那么小,你这个禽兽,你不是人?,你该死?!”
锋利的刀口切出蜿蜒的血口,男人?却朝他笑了起来?,变态又极其扭曲:“你不敢杀我。”
目光仿佛看穿了他,说出最下流的话:“你和他一?样?,你们都不会杀我,你的心肠是软的,可惜我不知道,你的身体是不是也?是软的。”
顾千欢狠狠一?刺,刀刃穿透皮肤,男人?享受般笑了,轻嗅空气中的血腥味:“你比宝贝更漂亮,可惜我只喜欢小孩子,如果再小十几岁,我一?定会喜欢你。”
顾千欢只想吐。
强烈的呕意卷裹着胃酸往上涌,也?是这样?的夕阳,像血一?样?。
他八岁时,父母因为车祸去世,在?那个四季浸泡在?水汽中的城池里,他失去唯二的亲人?,因为无人?收养被?送往雾城一?家孤儿?院。
突然的变故加剧了他的自闭和内向?,孤儿?院上百个孩子,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工作人?员,他急剧变瘦,没?人?注意到他。上百个孩子叽叽喳喳,孤儿?院的工作人?员只负责孩子的一?日三餐,其他的不会被?注意到,又或者说,他们不在?乎。
他整夜整夜睁着眼,神经质的视线盯着床铺,上下铺的床架子年份久远,上铺的人?下来?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他在?无意中知晓了孤儿?院的另一?个秘密,在?之前的囚禁里,他因为顾风曜躲过了第一?次,在?这里,他躲不过第二次。
起因是什?么呢?
某天,他被?人?轻抚脸颊,黏腻的触感犹如池沼又或是深渊,拉着他往下坠落。晚八点的游戏降临到他身上,麻木的孤儿?们浑浑噩噩,他不想接受命运,若忍受磨难得以上天堂,我情愿下地狱。
或许在?那时候就疯了吧。
为什?么知道藏叶于林,因为他在?八岁时就学会使用它?了,杀死?禽兽的凶杀藏在?几十个受害者里,没?人?知道。
虽然他这双手,并没?沾染什?么血迹。
他只是助推一?把,让那头禽兽死?在?他的报应里。
现在?,他手里又是另一?头禽兽。
顾千欢回过神来?,攥紧刀柄,柔软的舌尖舔舐犬齿,他轻轻笑了起来?,闪烁的光割裂他的脸庞,雪白的刀子捅进男人?嘴里,搅乱他的舌头和牙齿,刮花他的口腔,割开他的嘴唇。
涌出的血如绽放的花朵。
再恶心的人?,他的血都是红的,都是热的。
他的嗓音温柔得能沁出水来?:“你说的对?,我不会杀人?,我只会折磨你。”
像现在?这样?。
天台的门猝然打开,收身的黑色衬衣勾出男人?的宽肩窄腰,挺括的身姿,顾风曜眉骨轻拢,哑声看着这奇诡一?幕。
顾风曜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会迎来?这样?一?幕,青年乖巧地笑着,手里的刀却捅进男人?嘴里,淋漓的血水像极了某种屠杀场面,他以为他的一?朵柔软的花,现在?才知道,他生于皑皑白骨之上。
“欢欢,放开他。”
顾千欢瞳孔紧缩,手里的男人?就是最好的证据,刀子叮铃一?声掉在?地上,天台的空气瞬息凝滞,男人?抓住这次机会,他知道自己逃不过,视线落在?青年身上,就算是死?也?要找个垫背的!
他狞恶地笑着反击,一?把勒住顾千欢的腰往后拖:“嗬嗬——”
顾风曜目眦欲裂,胸腔里的东西几乎跳出身体,飞身扑去,顾千欢掰开男人?的手,他像是感觉不到痛楚,折身压在?低矮的天台边沿。
狂风猎猎,天边卷积的乌云声势浩大,滚滚而来?,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压抑的空气中只剩下急促的低喘,顾风曜低头,滚烫的汗珠滴在?灰色水泥上,冷风一?吹,他才发觉身上湿透了汗水。
他朝青年伸出手:“欢欢,抓住我。”
顾千欢仰头去看男人?,半边身子探出天台,近在?咫尺,他低下头去看,越过抓住他脚踝的男人?,落在?渺小的黑点上,失重感和晕眩同?时而来?,血液热沸。
风中传来?自由的气息,催促他:像一?只飞鸟,跳下去。
他放开了手。
自由轻叩脉搏。
顾风曜伫立着,冷硬成了一?尊雕塑。
他又失去了,他又失去了,原来?他还能失去。
这不是他,怪物不会有爱人?。
他是天生的情感冷漠症,出生时林枚媛有多?期待,发现时就有多?无助,从开始到呵护到厌倦,她耗费无数精力和时间,教他要爱护自己,同?情别人?,连路边的乞丐都成了她的教学例子。
某天,她给他买了一?只猫,告诉他,要爱护它?,养它?长大,后来?猫咪一?岁不到就死?了,几百个日夜,连林枚媛都爱极了这只猫,渐渐好转的孩子却无动于衷,他连哭都不会。
林枚媛彻底崩溃,发现他只是懂得了伪装,她不止一?次谩骂他,你这个怪物,野兽,啊,你怎么还学不会啊!你是不是人?!你为什?么学不会!
尤其他后来?喜欢上了枪。
在?她看来?,枪就是杀-戮和死?亡。
她怕自己的孩子出事,更怕他成了一?个杀人?犯,怕他在?某天被?所?有人?发现,看啊,顾家那个孩子竟然是个精神病!杀人?犯!
直到他被?人?绑架,一?束光撞进生命,他以为这就是最大限度,现在?,他的生命被?一?个名为顾千欢的青年彻底撕裂。
顾风曜活了二十八年,每时每刻都在?伪装,他学会了该以怎样?的面貌应对?各种事,游刃有余地征服世界,没?人?发现。
直到现在?,在?这里,他又变成了当年那个孩子,没?有人?教过他,该怎么应对?。没?有人?告诉他,该怎么做。
“我学不会。”他喃喃说,“我学不会。”
顾琛怯生生地站在?他身边:“哥,你在?说什?么啊?”
顾风曜看他一?眼,那是顾琛无法形容的眼神,他爬上矮墙,纵身一?跃。
作者有话要说:后来的后来——
欢欢:我是不是你最爱的人?
顾风曜:是。
我爱你,如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