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江澜将水龙头开到最大,听着哗啦啦的水流撞击在水池内壁发出的声响,蓦的有些耳鸣。
他撑着洗手?池的台面,足足吐?十分钟,这才稍稍缓过来一点儿,可喉咙里仍然泛着苦涩的酸水。
郁江澜先是漱?漱口,然后开始洗蹭上?秽物的那双手。他垂着眼睛,很细致地在自己的手?上打?肥皂,揉搓出一层层绵密松软的泡沫…
正准备冲洗,抬眸间无意地对上?镜子里的自己,郁江澜惊愕?一瞬。
镜子里的人脸色和嘴唇都泛着白,虽然双颊因为发烧浮起一抹潮红,却提不起丝毫气色,一眼望去就是令人担忧的那种病态。
郁江澜不常照镜子,更是极少数像这样近距离、长久又细致地观察自己,细致到就连眼角的纹路都看得清清楚楚。
是老?,准确来说,是沧桑?。
二十三岁的沧桑…
郁江澜忽然低哑地笑?一声,有几分无奈,更多的是感慨。
这短短半年,发??太多不可控制的事情,回想起来,甚至比他之前二十几年的波折还要多。
先是放水禁赛给职业?涯抹黑,然后腰伤复发一而再再而三的遭罪,舅舅赌博债务缠身,被对家战队威胁,外婆意外去世,手?术病危差点儿死?,好不容易抢救过来,又经历?一段短期瘫痪,在此之后战队解散,无家可归…
操。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郁江澜真的不敢相信,一个活??的人竟然可以惨到这种程度。
大概是人在低谷里待得久?,就会被拯救吧。
他遇上?凌季北。
郁江澜第一次遇见凌季北,是在去年的年终酒会上。他因为商务合作的事和上面的领导置气,坐在角落里喝闷酒的时候,感受到一道很强烈的目光穿过人群,盯在自己脸上。
他循着目光望过去,看见端着香槟杯和人说笑?的凌季北。
那个时候的小孩儿可比现在浮夸多?,顶着一头漂染的银发,配上一身剪裁有致的纯黑西装,乍一眼看上去特像个有中二病的贵公子。
因为对方的面容太过出挑,郁江澜忍不住地多看?两眼。看着凌季北肆无忌惮地大笑?,和领导调侃,和陌?的成?员社交。
他的笑?容很好看,牙很白,一身的少年气,莫名令人有些羡慕。
凌季北当时刚来俱乐部没多久,郁江澜也不知道,他怎么就那么高兴,谁也不熟,就那么在大庭广众之下自己跟自己喝嗨了。
后来郁江澜离场,特意从他身边经过,不经意间用余光瞄?一眼。
凌季北耳后的头发剃得精短,左耳带着耳坠,应该是钻石,在灯光下亮得惊人。他身上有股很特别的劲儿,野性和不羁中,点缀着片片华丽,一点儿也不显得娘。
只是一眼,便擦肩而过,但是郁江澜没想到的是,这个人在当天晚上就很无厘头的出现在了他的梦里。内容记不清?,只是脸格外清晰。
后来想想,这一切也许并不是偶然,命中注定这件事,他忽然就信了。
他不常做梦的。
…
郁江澜脑海里就像过电影一样,回想着从前的种种。不知不觉间,手?上的泡沫已经被揉搓得彻底干涸,涩涩地凝固在手指上,他这才扳开水龙头,放水冲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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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江澜从卫生间出来,往训练室走的路上又想了好多凌季北说过的话。他说自己偏心,对前女友比对他更好,他好像总是有意无意地在跟叶希怡较劲,攀比。他还说,如果再伤害到自己就没有勇气继续?。
郁江澜忽然觉得委屈,委屈中也有一些难过,他把凌季北当成?命,没有他,真的会死。
只是他对感情内敛惯了,表达不出这份深切的爱,对方自然也就感受不到,殊不知无意识下的言语都是在他心脏上插刀。
如果没有凌季北,他恐怕活不到现在吧…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乐观的人,所?谓坚强就是把所?有负面的情绪全都压下去,一笑?而过看似洒脱,实际上五脏六腑都在悄无声息地溃烂。
痛不痛也从来都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消化得?就还有明天,什?么时候消化不??,?命也就到头?。
凌季北出现得的时机正好,对郁江澜来说,他不仅仅是一个爱人,更是他?命里来之不易的光。
是把他从无边黑暗里救赎回来的那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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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江澜本来想回训练室看看,也是好奇训练赛的结果,但奈何身体实在太不舒服,头重脚轻的,小腹还胀痛不断。他不想大家看见他病怏怏的样子,于是走到一半调转方向回房间了。
回到房间,他直奔床去,拉开被子,衣服都没脱就躺了进去。
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没什么精神,想着定个闹钟,休息个十分钟就起来,可手机就放在枕边,偏偏就是动不?。
不知不觉间就睡着?,准确来说是昏过去了。
凌季北一进来,看见郁江澜侧着脸趴在床上,脸红得不正常,走过来一直到床边对方都没有察觉。
“澜哥,澜哥?”
凌季北伸手一摸他额头,滚烫,烧得跟块烙铁一样。
他又把手?伸进郁江澜的被子里摸了摸,对方的衣服被汗浸得潮乎乎的,上身是,下身也是。
郁江澜迷迷糊糊地睁不开眼睛,薄薄的眼皮下瞳仁微转,不清晰地“嗯?”?一声。
声音哑得像是划过砂纸,让凌季北的心猛的一缩。
“澜哥,你发烧了。”凌季北敛着眼,低头帮他脱衣服,但奈何对方一点不配合,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后者身上汗湿的衣服给脱了下来,抛到了不远处的脏衣篓里,长长地舒?口气。
“…嗯…”郁江澜难受地皱起眉,感觉到自己就像一条搁浅的鱼,整个身子都埋在滚烫的沙子里,动不能动,几乎是用尽力气吐出一个字:“水…”
“来,”凌季北起身倒?杯温开水,端到床前,扶着郁江澜的脑袋让他喝?下去。“慢点,慢慢喝。”
凌季北知道他的性子,?病?从来都不想闹得人尽皆知,于是也没有声张,只是低着嗓问他:“澜哥你感觉怎么样,能挺过去吗,咱是吃药还是去医院?”
郁江澜的喉结滚动了几下,喝?大半杯,疲乏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靠在凌季北怀里,浑身只穿着条贴身的短裤。还有点儿勒。
他轻轻眨了两下眼睛,朦胧的眼底水汽氤氲:“吃药吧,上次买的没吃完,在抽屉里还有几片。”
凌季北拉开抽屉,那个抽屉是澜哥专门放药的,手?术后的吃的药也不老?少,消炎的,营养神经的,止痛的…凌季北从里面翻腾,心里五味杂陈的,好不容易翻出了治肠胃感冒的,一看,只剩下两片,够吃一次。
他又倒?点儿水,看郁江澜把药吃?,拿外套准备出去:“楼下有药店,我去再给你买一些,顺便买个温度计,看看你烧多少度。”
郁江澜叫住他:“凌凌,等会儿再去吧。”
凌季北停下脚,折身回来:“怎么?澜哥?”
郁江澜在被子下略微蜷缩着,他虚弱地张?张唇,说话依旧是哑得没什么声音:“想让你陪我待一会儿。”看见对方脸上露出为难,他又继续说:“就五分钟,可以吗…”
凌季北听着心都跟着碎成?几瓣,脱下外套,复又上床把人抱在怀里:“可是你发烧啊,如果烧太高,硬挺着身体会烧坏的。”
他说着低下头,嘴唇在对方的额头上轻轻地阖动了一下,试着温度:“不行澜哥,烧,真的烧。”
郁江澜抬眸看着天花板:“我以前,很少?病的,不像现在这样…”他自嘲一笑?:“现在,淋个毛毛雨都会发烧…”
他长长叹了口气。
凌季北:“不是啊澜哥,你最近天天熬夜,也跟我们操心,你这是积劳成疾了。”
郁江澜问:“训练赛打得怎么样?”
“…”凌季北慌乱地撇开视线,为难的样子郁江澜一看便是了然,成?绩肯定又是垫底?。
“没关系,”郁江澜说话都是气声:“只是训练赛。”
“你这嗓子…”凌季北简直听不下去了:“怎么这么哑?”
郁江澜沉默?好久,才回答说:“刚刚吐?,可能太用力…”他说着说着实在太累,睫毛颤抖?几下又阖上?双眼,面色一片宁静。
凌季北抱着郁江澜,一点点平躺下来,然后放开他:“澜哥,你睡吧,我去买退烧药。”
郁江澜没松手,手?依然搂在凌季北的腰上。他身上又热又软,白里透着一丝蛊惑的粉,说话时滚烫的鼻息就薄薄一层打在凌季北的脖颈间。
郁江澜疲倦地闭着眼,声音也不清楚:“今天开会,你质疑我?…”
凌季北:“我…”
“其实…你们说得没错…”郁江澜说:“叶希怡的确是最佳人选,可又怎么样呢,那又怎么样呢…”
他明显有些烧糊涂?,话都说得颠三倒四?。
“我想帮你赢比赛…可我…也不想让你不舒服…”
“我竟然…真的动了把前女友和现男友组在一起打比赛的念头,我真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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