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这件事?谁告诉你的?”
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些零零碎碎的画面,往日郁江澜的种种摸不到头脑的做法,一时间都有了答案。
凌季北短促地皱了一下眉,和郁江澜稍稍拉开些距离,恍然间明白了许多:“你早就知道,所?以你做手术,才要瞒着我…”
郁江澜看着他?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原来你说的搞砸了,是指的这个。”凌季北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轻声道:“我不出国了。”
郁江澜眸光一暗,声音渐渐沙哑:“…为什么?”
“因为我想打游戏,我不想退役,我想跟你在一起。”
郁江澜低低一笑:“到底还是因为我。”
“澜哥,你累不累啊,你为别人考虑这么多,有必要?宇宙圣母?啊不对,宇宙神父?你犯得着吗你?”凌季北像是在说笑,但是眼神却带着一种和年龄极其不符的厚重?,他?盯着郁江澜,慢慢地说:“人都是自私的,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但凡做出选择,必定都有道理。”
郁江澜摇摇头:“歪理邪说,模糊概念。”
凌季北笑了一下:“我很开心改变我人生轨迹的那个人是你,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心存感激。”
“而且并不是完全因为你,”凌季北继续补充道:“世冠巅峰对决那一场,我用盘古赢了,我第一次放下了个人主义,尝试去相信队友,还是对我成见最?大的队友。直到那场比赛赢了,我才真?的开始喜欢电子竞技,我喜欢赢,更喜欢有难度有挑战的赢,这只是一个开始。”
“赢?”郁江澜唇角弯了弯:“谁不想赢啊?我也?想,想赢GOE争一口气,想赢世界赛的总冠军,我想赢,我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么想赢。”
他?说着长长地叹了口气:“…却是在我最?无力的时候。”
凌季北眼睛闪闪发亮:“我帮你。”
郁江澜摇摇头,觉得是无稽之谈。
如今战队就要散了,听说DLK俱乐部的PUBG分部做完最?后这一波商业活动,捞完钱就会宣布解散,队员也?将?会被分散着卖到不同战队。
听白诺说,现在俱乐部里人心惶惶,范杰不满唐总的做派辞职了,其他战队的经理人三天两头地过来挖人,上?到一队,下到青训生,都在掂量自己该何去何从。
凌季北不像是说笑,他?很认真地凝视着郁江澜的眼睛:“澜哥,你还想打游戏吗?”
郁江澜涣散的目光重?新聚拢,点一下头。
凌季北扣着他?的手:“我帮你,我说帮你,就一定帮你,你给我点儿时间,好不好。”
那个时候的郁江澜一点儿都没有指望过要靠着这个小孩儿圆梦,他?有些敷衍地应了一声,并没往心里去。
—————
一晃儿,到了郁江澜出院那天。
一些鼻子灵的记者嗅到了味道,早早侯在医院门口。
凌季北给郁江澜买了轮椅,从床上?把?他?抱上去的那一刻,落在他背上?的手,微乎其微地颤抖了一下。
他?真?的瘦了,整整瘦了一大圈儿,骨量轻得惊人。
凌季北有些伤感地笑了笑,努力压抑着自己鼻间的酸楚:“澜哥,你现在就跟个小姑娘一样,我感觉一只手都能把你给抱起来。”
郁江澜莞尔,模样温柔:“还抱过小姑娘呢?”
“没有!”凌季北赶忙否认:“比喻,就是一个比喻。”
郁江澜即便坐着轮椅,上?身也依旧挺得笔直。
他?穿着舒适柔软的拖鞋,修长的双腿垂落在轮椅的踏板上,只露出一截儿洁白无暇的脚踝。那微凸的踝骨漂亮中透着一股性感,凌季北忍不住多瞧了一眼,然后拿过条薄毯给他?盖上?。“等回家了,你可得给我好好吃饭,这顿时间掉下去的肉,你得加倍长回来,不然我跟你没完。”
郁江澜淡淡地笑了一下:“知道了。”但笑意却并没有进到眼睛里。
他?今天的心情着实不好。
前几天,DLK俱乐部发布声明,旗下PUBG分部正式宣布解散。战队分崩离析,唐总把俱乐部的联赛名额挂牌出售,起拍价4000万,听说最?后以高?达8700万的天价被一个神秘人买了下来。买下这个名额,也?就意味着获得了通往PUBG中国、亚洲乃至世界联赛的飞机票,不用想都知道,又会有一支崭新的新生力量即将崛起。
DLK的成员被分散着卖到了不同的战队,郁江澜很讽刺地被分到了GOE做替补,不用上场,但是需要按照合约履行职责,参加商业活动和代言。
他?不能解约,只能退役。
郁江澜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的职业生涯会结束得如此草率,和狼狈。
今天早上,白诺匆匆忙忙地给他?打来电话,说基地要在今天之内全部清空,问郁江澜的机器和猫咪怎么处置。
郁江澜没犹豫:“猫咪放你家里,等我回去取,电脑键盘,就卖了吧,给伍佰买猫砂和罐头”
“我不打游戏了。”他?说。
那一刻郁江澜并没有想象中的如释重?负,迎面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慌张。
余生漫漫,他?除了打游戏,还能做什么呢?
…
郁江澜安静地靠在椅背上?,被凌季北推着穿过充满消毒水味的走廊,头顶的光线在地面上落下斑驳的光影,让他蓦然有些恍惚。
他?扳住轮椅的刹车停下:“凌凌。”
“在,在呢。”凌季北俯下身,双臂从后面环过郁江澜的脖子,安抚似地抓了抓他?的肩头。“怎么了澜哥?”
郁江澜声音很低,头朝后略微侧了侧:“你说,澜哥以后要怎么办啊...”
凌季北心里痛了一下,不过还是很自然地接过了他?的话,语气很轻松:“你有我呢,怕什么,有我一口饭吃,就肯定饿不着你。”
顿了顿他又说:“澜哥我发现你性格就跟只猫一样,这不是正好嘛,我一直就想养猫,但是过敏,不过我对你不过敏。你说,我们是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用打趣的口吻说着这话,心里却无比沉重?。在医院里,一切倒是显得没那么难过,郁江澜尚且可以用病人的身份说服自己待在这里,可出了医院呢...
澜哥他那么要强那么执拗,要怎么说服自己每天二十四小时,行动困难地待在家里。
澜哥,以后就做一只猫吧。
凌季北这样想着,没说出来。
…
医院门口的记者乌泱乌泱的。
郁江澜从里面远远地就望见了,呼吸重了一重?,凌季北见状把车叫到了医院的地下停车场,避开了人群。
郁江澜上?车的时候,被凌季北再次抱了起来,本能的害怕让他的身子蜷缩起来,紧紧搂住对方的脖子,整个过程就像一只没有生命力的提线木偶,彻彻底底地失去了所?有的行动能力。
他?坐在车里,也?许是受到心情的影响,精神状态很差,一上?车就有些昏昏欲睡,在冷调光线下,显得既孱弱又苍白。
凌季北心脏都跟着揪了起来:“澜哥,睡一会儿吧,醒了就到家了。”
郁江澜强撑起几分精神冲他笑:“瞎说,哪那么容易到家,要先到机场,还要打听残疾人怎么坐飞机,好麻烦…”
他?说着叹了口气,脖子软软地靠在凌季北的肩膀上?,也?许是真的很累,嗅着车内的古龙香水味,很快睡着了。
凌季北肩头一暖,稍微坐直一些,让郁江澜枕得更舒服些。
车里开着空调,抒情的纯音乐节奏很慢,缠缠绵绵。
郁江澜再次睁开眼睛时,看了眼车窗外发现不是去机场的方向:“这是要去哪里?”
凌季北把?他?揽在怀里,不经意间展现出的从容姿态,让他隐约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他?隔着前排座椅看着前方的路面,告诉郁江澜说:“回家,我们的新家。”
郁江澜疑惑地顿了顿:“新家?”
凌季北勾了下唇,没直接给他?解释,而是说:“澜哥,你可以期待一下,今天你出院,我给你准备了惊喜。”
郁江澜:“???”
…
凌季北一点也没说错,“惊喜”,先不说这个“喜”,郁江澜是真的被这个二十岁,还没过二十一岁生日的小屁孩给惊到了,准确来说是震慑住了。
他?带着郁江澜来到中关村西三旗数字文化产业园,北京首个以电竞为主题的园区,凌季北在这里给郁江澜布置了一个新家。
300平米的场地,正在施工。
房间还是空荡荡的,几个师傅弓着腰在组装桌椅和柜台,木屑随着电钻的滋滋声飞了满屋,噪音不断。郁江澜放眼看那熟悉的格局布设,俨然是电竞工作室的模样。
他?缓慢地看了凌季北一眼,似懂非懂:“你这是…什么意思…”
凌季北笑着从包里翻出一个夹子,里面夹着很厚重?的一叠纸,都是合同文件。
郁江澜接过来,先是低头浅浅地看了一眼,脸色凝重?起来,往后翻,越翻越快。
场地租赁合同。
联赛名额转让授权书。
凌季北的解约合同。
…
都是完完整整的,搞定了的。
凌季北:“我要做战队。”
凌季北:“你想赢,我也?想赢,我们在一起,就是双赢。”
“你要知道,电子竞技和我,都是你丢不掉的。”
“澜哥,我也?想和你并肩作战。”
…
郁江澜看着那一个个鲜红的公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向沉稳的他?声音都跟着变了调:“你哪来的钱,你踏马抢银行了!?”
他?只看了一半的合同,已经是一个亿挡不住的了。
凌季北坐在桌子上?,长腿摆了摆,看着郁江澜笑,一脸的愉悦和自豪:“我把?房子卖了,三台跑车也卖了,积蓄花了,澜哥,这是我第一次搞事业,就玩这么大,我有魄力吗?是不是很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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