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我爱你

凌季北喝了不少酒,他本来是被黑鲨和杜南一人一边儿架着送回房间的,连路都走不太稳当。

所以当他湿着脑袋从房间里冲出来往外跑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喝嗨了,在撒酒疯。

黑鲨一把拉住他:“北北!咋了?是不是要吐啊?”

凌季北刚刚在房间里抠着嗓子?吐过一遍,又?用冷水冲了头,他鼻腔里尚还泛着刺激的酸楚,红着眼眶恳求地看着黑鲨:“教练,帮我个忙!”

黑鲨酒精过敏,所以他是今天庆功宴唯一一个没有喝酒的,能开车。

去医院的路上,凌季北魂不守舍地坐在后排,他抿着唇一言不发,颤抖着手去百度搜索了一下那护工口中的“恶性高热”。

他看不进去那密密麻麻的词条,只是大概了解到这是一种特别罕见又?危险的遗传病,是对麻醉药物过敏引起的高热,如果不及时控制体温,就会心力衰竭导致死亡。

刚刚护工说什么来着,四十多度,退不下来,他说退不下来了,他说澜哥要不行了…

指尖发麻,疼痛钻心,凌季北压抑地喘了几口粗气,第一次觉得连呼吸都是这么吃力。

他冷不丁的忽然抬起手,重?重?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黑鲨一惊,透过后视镜看他一眼,眼见着那白皙的脸上迅速浮起一片红肿:“你干什么北北!”

“怪我…”凌季北垂下头,湿润的睫羽下满满的都是红血丝:“都怪我…我这张嘴…怎么就这么踏马贱!”

啪—

他又?是一巴掌,一点没留情面,抽得他自己咬肌都跟着痉挛。

“澜哥不回我消息这些天,我特么的什么狠话都说了,我问他…”

凌季北压着嗓子?哽咽,强忍着处于崩溃边缘的泪腺,缓了好半天才继续道:“我问他是不是死了…我说他在往后…没有我的日子里…每一天…每一天都会倒霉…”

“澜哥明明说过,他说他一直都很不幸,他说从来都没有过幸运眷顾过他,他只有我了,我到底为什么还要这样咒他啊!”

凌季北忽然把头埋进臂弯里,黑鲨没听见他哭,只是看着他的肩膀剧烈地、不停地抖动着。

凌晨三点来钟的北京,仍然灯火通明,所幸路面上的车不多,黑鲨的车速一直没降,很快抵达了医院。

凌季北在重症监护室外的走廊里,和郁江澜的护工会面了,那护工也是一脸愁容,精神状态很差。

“现在是什么情况?”凌季北问,“还烧吗?”

护工无奈地叹了口气,点点头:“烧。”

凌季北蹙眉:“这不是ICU吗,就没有什么方法能退烧吗,实在不行,物理降温呢?”

“都试过了,盖的冰毯,从脑袋、颈窝再到腋下也都用冰块敷过一遍了。”那护工说道,“刚刚医生出来,听说是又开了一道静脉通道,往里注冷盐水,体温能降下来一点儿,但还是烧。”

护工:“主要小郁他刚开刀做了手术,身体太弱了,诶,不好扛啊。”

护工的每一个字都深深地刺着凌季北的耳朵,他难以想象澜哥在重症监护室里被折腾来去的样子,冰块敷在他身上,他了无生气躺在那里任人摆布…

他是个活生生的人啊,躺在里面生死未卜的,是他最喜欢的澜哥啊。

凌季北兀自站了半天,又?问了一句:“他…他还有意识吗?”

护工:“之?前还有一点儿,现在不知道了…可能…没有了?”

凌季北:“那我可不可以进去看他?”

护工摇了摇头:“现在是危重期,随时都可能…”他话说了一半,看着凌季北的样子没忍心说出口,于是委婉道:“如果探视可能会影响医生抢救…”

明白了。

就是说,澜哥随时可能会死,如果真?的发生意外,那么上次在他家里,他把澜哥甩开去找女主播理论,被甩开时满脸错愕的澜哥,就是他见的最后一面。

凌季北颓然地往前走了走,他扒着监护室的那道厚重?的铅门往里看。可门缝实在是太窄了,除了一簇簇花白的光,他什么也看不到。

黑鲨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北北,别这样,不会有事的。”

这种话对此时的凌季北来说,起不到任何的安慰作用,他怅然若失地回到走廊的长椅坐下,手不住地在膝盖上摩挲。

他面色发白又强装镇定的模样,让黑鲨看了心疼。

黑鲨看着他:“北北…”

凌季北低头笑了下:“教练,你回去睡吧,我没事。”

黑鲨确实是困了,他这两天比赛天天通宵一直没怎么休息好,但是看着凌季北现在这个状态,又?不放心。

黑鲨:“算了,我陪你吧。”

他说着站起身,垂着眼睛看着凌季北:“我先去买点儿日用品,这Wave以后住院要用的肯定有不少,你老老实实跟着护工大哥在这坐着,千万别急,听见没有?”

黑鲨也没比凌季北大太多,但是此时这番话说出来,带着郁江澜肯定会没事的那分笃定,让后者心里踏实了不少。

凌季北感动地看着黑鲨的背影:“谢谢。”

黑鲨走后,走廊就只剩下凌季北和护工两个人,头顶的灯光落在二人的脸上,悲怆悄然而生。

护工率先道:“凌凌是吧,我认得你。”

凌季北轻轻一挑眉:“嗯?”

“小郁的手机的壁纸是你们的合照,”护工顿了顿,“他来北京之前手机丢了,来这边后换了新手机,重?新补了电话卡,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恢复了里面的照片。”

“是吗…”凌季北努力克制着自己声音的颤抖,尾音轻得几不可闻。

往事历历在目…

他拿着自己的手机递到郁江澜的眼前:“喏!澜哥你看我的壁纸帅不帅!我们俩的合照!”

郁江澜似笑非笑地扯起唇角:“合影做壁纸土不土啊你,而且你这张照片呆死了,我都删了,又?不好看,还是换了吧。”

“你嫌弃我啊,我不管,我呆就呆了,我澜哥好看就行呗,我就要用!我男朋友这么帅我要炫耀!”

凌季北被记忆拉扯着,许久才回到现实,他看了看身边的护工大哥:“哥,他的手机,能给我看一下吗?”

护工点点头,他自然是知道这两个人是什么关系,于是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递到了凌季北手里。

凌季北点亮屏幕,手机没设密码,直接进入桌面,猝不及防的一击。

那张熟悉的合影映入眼帘,那上面的澜哥,生动明艳,他在笑呢,真?好看。

——你太呆了

——不好看

——换了吧

——我都删了

呵,凌季北的心疼得四分?五裂。

这人,怎么还口是心非啊。

凌季北打开他的手机,最先点开了微信,这一点开,他忽然就绷不住了。眼泪噼里啪啦地砸落在手机屏幕上,花了一片又?一片。

唯一顶置的那个人,是他。

聊天的框框里,无数条带着红色感叹号消息,正静悄悄地躺在那里。

【凌凌。】

【傻瓜,你怎么会觉得自己是一条狗呢…】

【不是,怎么会。】

【…】

【我从来都没有这么强烈的,希望一个人好。】

【我想看你好好的,飞得越来越高。】

【我也期待,我们能有一天,在顶点处再见。】

【我是个懦夫吧,我不勇敢了,只有在你看不见的时候才敢跟你说话…你别笑话澜哥…】

【图片】

是一张图,上面一双手捧着灯牌。

【凌凌,我没食言,你的最后一场比赛,澜哥会陪着你,加油。】

【我好像…还是食言了,我已经不知道什么能让你惊喜了,你变了,你不会笑了,你从前,笑的很好看的。】

【对不起凌凌,澜哥好像撑不到比赛结束了,我们凌凌这么厉害,肯定会赢的,对不对。】

凌季北泣不成声,几度哽咽到浑身抽搐,就这样一条一条看到最后…

【我爱你。】

他委屈得像一个孩子?,把手机宝贝地抱在怀里抽噎着:“澜哥…澜哥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他…爱我…他从来都没有…和我说过…”

“他为什么…为什么这样…”

小孩儿哭得昏天黑地,那么一张帅脸,此时肿得像个猪头。

医生从监护室里出来,想不注意都难,看着他这架势还上前安慰:“这位家属,不至于的,患者情况稳定很多了,别这么悲观。”

凌季北用袖子?胡乱擦了擦眼睛,破泣为笑:“稳定了?他是没事了是吗!?是郁江澜吗是这个名字吗?他是不是没事了!?”

“嗯,体温降下来了,还有点儿低烧,他现在身体太虚弱了,需要在监护室观察一段时间,如果没有反复,差不多明天就可以进去探视了。”

“好的!好的!谢谢你!!!”凌季北握着女医生的手不放,让老姐姐的脸都忍不住泛起红来。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过激,松开了手。

凌季北没去睡觉,困了就在走廊的长椅上阖着眼睛打个盹儿,他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精神食粮。

想到能去ICU探视,能看见郁江澜,他就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劲儿。

就这样一直等到了第二天的探视时间。

听医生说郁江澜已经醒了,但是精神不太好,还很虚弱,最好不要让他讲话。

凌季北按照医院要求洗了手又?进行了一番消毒,戴上口罩,穿上无菌隔离衣。

在这之?前,他特意去洗了把脸,又?洗了头,尽可能地让自己看上去容光焕发,虽然那是不可能的。

他和澜哥分开了整整一个月,却又不只是一个月。

抱着敬畏和感激,他迈进了那道隔绝生死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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