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季北一推门,看见郁江澜额间沁汗,像虾米一样弓着身体抱膝坐在床上,缓缓地抻拉脊背。
凌季北心疼地皱了下眉,知道他肯定是又腰疼了。
“澜哥,疼得厉害吗?”
郁江澜这才发现有人进来了,蜷着的身子一点点打开,然后若无其事地坐直,微微笑下,“没,我只是活动一下。”
“活动一下?”凌季北神色陡然变了,语气不善,“那你起来。”
郁江澜微诧,他还是第一次从看见凌季北这么正经,那黑白分明的瞳眸,此时紧紧盯着自己,又一字一顿地说一遍:
“那你起来呀。”
郁江澜暂时还起不来。
这样拉扯脊柱来放松腰肌的方式,虽然可以有效地缓解腰疼,但是每次做完大腿根都会麻上半天。
他没做声,手试探地在身侧撑了撑,果然没起来。
也许是源于身体的力不从心,郁江澜忽然有些恼,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偏偏要在自己的病上较真,于是冷冷回应:“你吃饱了撑的?”
看着他这副“遗世独立”到不需要任何人靠近和关心的样子,凌季北有些无奈:“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就这么喜欢逞强啊?”
“我也不明白了,你就这么喜欢让人难堪?”
“我这是关心你!”
“用不着。”
凌季北被他这三个字狠狠一噎,唇角抽搐,“哎你这人?你昨晚还说…”
他话说到一半停下了,有点晃神,反应过来那番话是醉酒后的郁江澜说的,他大概已经不记得了。
郁江澜却是忽然紧张起来:“我说什么了?”
你说,已经好久没吃过别人剥的鸡蛋了。
你说,谢谢你凌季北,谢谢你,对我好。
你说,你想有个家。
…
不知不觉,凌季北的眉眼间已经镀上了一层柔光。
昨夜星辰缠绵,两人紧密相拥时的温存一直到此刻还未散尽,郁江澜难得袒露的脆弱,就像一颗温暖的种子,根深蒂固地埋在他的心底。
所谓酒后吐真言,那番真言,所幸听到过,也就足够了。
凌季北认真了两秒,随即换了副没正形的模样,出其不意地朝着郁江澜后腰伸手:“你说你腰疼,要我给你揉揉!”
郁江澜一笑,抬手挡住:“放屁。”
凌季北没得逞,沮丧地叹了口气,哀怨道:“真是羡慕唐宁和红姐呀,能给你按腰拉腿的,想怎么摆弄你就怎么摆弄你,哪像我啊,碰都不让碰一下,卑微。”
“凌季北,”郁江澜蹙起眉:“别说不着调的话。”
“你就是不信我,我按摩技术真的六,堪比给我妈做SPA的顶级技师。”
“自诩的?”
“我妈说的。”
郁江澜斜他一眼:“看不出来你这么孝顺,还知道给阿姨按摩。”
“当然是收费的。”凌季北如实回答,“一分钟两百,上限十分钟。”
“怎么还有上限?”
“凌师傅手酸啊。”
好吧,郁江澜望着他看了半晌,浅淡地笑笑,眼里却藏着很深的悲凄。
终究,是不截然不同的人生。
他还是个被宠坏的不知愁苦的孩子,而自己已经是个被抛弃的大人了。
腿上的酸麻渐渐退去了,但是腰部的疼痛依旧难忍,郁江澜翻身下床,想去拿云南白药气雾剂,可到了行李箱前,却怎么也蹲不下去。
针刺一样的锐痛密密麻麻地从他的腰心蔓延到尾椎,他原地站了半天,没得缓解,一层又一层薄汗从脸侧滑落。
他下地之后凌季北就铺起了床,不知道在倒腾些什么,弄很大动静。
郁江澜心里沉了沉,开始意识到自己的腰伤好像有要加重的迹象,终于松了口:“凌季北,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来啦!”凌季北看着他手按着后腰,身形僵硬地站在那,当即就明白了,飞步过来搀住他,嘴都快要咧到耳畔,“怎么,不逞强啦?”
郁江澜垂着眼睛,手指着行李箱里的那瓶喷雾,近在咫尺,却偏偏拿不到。
他沮丧得不得了,声音也跟着低得微不可闻:“帮我拿一下那个。”
“哎!”凌季北爽快地答应,身子陡然倾过一百八十度,从箱子里捞出那瓶喷剂的同时,也向郁江澜展示了什么叫做好腰。
郁江澜有多沮丧,凌季北就有多愉悦,“你看,这就对了,你多使唤使唤我,我可乐意帮助人了。”
他说着避开郁江澜接喷剂的手,直接绕到对方身后,掀开他的衣摆,亢奋道:“我给你喷!”
郁江澜没拒绝,感到后腰一股凉风缠过,疼得轻轻抽气:“知道喷哪里吗?”
凌季北脸上的笑慢慢收起,闪烁着光的瞳孔无声地黯了下去,那云南白药的喷剂在他手里空洞地摇晃了半天,这才低低地应了一声,“知道。”
漂亮的腰窝间,那突兀地肿起的一节,显得格外刺眼,那肿胀的程度光是看着,就已经让人心颤了。
凌季北忍不住用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将所有的动容都蓄在了这轻微的力道之间。
郁江澜浑身的肌肉敏感地一绷,心跳紊乱。
呲——
冰凉的药雾就是这个时候喷洒而出,让他那畏寒的腰身猝然一挺。
“呃嗯…”
郁江澜闷哼了一声,急促地喘了两口气。
“澜哥,今天别出去了。”凌季北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往床边走,心里一抽一抽地疼,“躺一躺吧。”
郁江澜手抓着他的胳膊,一点点坐下去,忍过坐在床上那一刻的剧痛,然后躺下。
这才发现,床不一样了。
一抬眸,看见松软的大床垫立靠在墙边,现在的床只是硬床板上铺着一层浅浅的被褥。
“我听说腰伤的人不能睡软床,”凌季北一直扶着他躺下才撤出手来,然后从另一侧坐上床,双手拍了拍床板发出砰砰的声响,然后微笑,“那我就和澜哥一起睡床板!”
郁江澜喉结微动:“别这样,我不太习惯。”
“别怎样?照顾你吗?”凌季北和他并排躺着,一边刷着手机一边头也不抬道,“郁江澜,你知道你为什么看着活得这么苦吗?因为你不卖惨,你逞强。”
他一边说一边在网上浏览着【蒙面枪侣争霸赛】的相关热帖,果然在一处犄角旮旯发现了贩卖参赛码的“生意人”。
这样的无实名比赛,不用想都知道,肯定会有这样一片灰色地带。
他兴致勃勃地添加了那个人的联系方式,等着回信,见郁江澜不吭声又继续道:“你总是一副拒所有人于千里之外,自己事自己扛的倔样,时间久了,谁还会搭理你?”
郁江澜终于忍不住:“不然呢,你替我抗?”
“扛。”凌季北没犹豫,“我扛。”
郁江澜轻笑一声,摇摇头,“小屁孩。”
“你大,大三岁,高四厘米,看给你得意的。”凌季北不满地小声嘟囔着,“怎么总想着压我…”
郁江澜没吱声,闭着眼睛,想着几天后的比赛,微微有些头疼。
一期五场,三期十五场,全程坐着,就算是中途腰疼得受不了,也不能下来。
到底要不要参加呢?
“澜哥,你那个比赛确定要参加吗?”
凌季北这话一问出来,让郁江澜蓦然一惊,这人是有读心术吗,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嗯,参加。”郁江澜平静地回答。
“去当海绵宝宝?”
“嗯。”
“那万一你的派大星特别菜呢?”
“队友只要不捏个雷把我炸死,挂机都成。”
“哈。”
凌季北低着头,看着手机屏幕上刚到手还散发着热气儿的参赛码,笑得合不拢嘴。
上面的代号——派大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