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季北几乎是浑身一震,下意识地想要逃离。
“哎,郁队。”他故作轻松地打过招呼,然后草草地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一股脑地往郁江澜的怀里塞,却至始至终埋着头。
郁江澜看着他这身装扮,微怔。
这大白天的,口罩,帽子,长衣长裤捂这么严实…要不是帽子上带着North的刺绣和他那白得发光又总是裸露在外的标志性脚踝,他还真认不出是凌季北。
不过他也没有太诧异,似乎这个人已经无厘头到无论做什么都在情理之中。
“嗯,凌队。”郁江澜以同样的方式回应了句,然后将东西从他手里接过来,目光慵懒地从他身上扫过,到袖口时,微微凝住了。
凌季北的手从宽松的袖子里探出一截,白皙的皮肤上,一大片的赤红色风团,正生机勃勃地凸起来。
郁江澜抬手将袖口向上一拉,整条手臂都是抓挠过的痕迹,风团已经联合成片,在青筋上重重叠叠地鼓着,就像一幅地图生生嵌在皮肉里。
光是看着都痒。
他微微低头,迎着凌季北压得很深的帽沿往上看去,嘶,惨不忍睹。
眼周浮肿起来,漂亮的眼型早已不见,只露出窄窄的一道缝隙,露着神采。
“你…”郁江澜压抑着自己想笑的欲望,不厚道地问了句,“你又做饭了?”
凌季北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有点恼羞成怒,“没有!”
“你过敏了。”郁江澜含着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这个模样格外有趣。
“我知道,我这不是要去医院呢吗!”
“你这眼睛肿的,还能开车吗,”郁江澜看着他手里握着的车钥匙,悠悠道,“我送你吧,正好有点事拜托你。”
他本来是来王者荣耀基地给沈茂杰送东西的,不曾想沈茂杰借口自己不在俱乐部,让他把东西交给凌季北,再转交给自己,说到底就是虚荣心在作祟。
去医院的路上,郁江澜简单跟凌季北交待了带东西的事情,后者坐在副驾驶嗯啊地答应着,手一直在身上抓个不停。
这原本应该是个激动人心的时刻,是第一次坐心上人开的车哎!也是第一次在如此狭小的空间二人独处!多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可是…凌队真的好痒…
“你是猴子吗?”
经过一个红灯的时候,郁江澜瞥过一眼,微微皱起眉,“越挠越痒,你就不能忍忍?”
“我忍不了啊,真的好痒,”凌季北这时候倒是不怕丑了,把口罩也摘了,撸胳膊挽袖子露出两条手臂,“你看你看,这也是,这也有!这!这!”
他挨个地方展示给郁江澜看,似乎非要后者感同身受才肯罢休,但很明显地碰了壁。
郁江澜看着那一片片骇人的风团,依旧从容自若。他单手撑着方向盘,不急不缓地过弯看后视镜,另一只手则是落在膝盖上有韵律地敲着,看上去很悠然,完全没有被他影响丝毫。
凌季北卖惨失败,沮丧地扭过身子看窗外,手上却是更大力地挠起来,嘴里愤愤地嘟囔着,“太特么难受了,不想活了!”
挠得听着像是掉了一层皮,郁江澜终于忍不住了,眼睛还看着前路,手却伸了过来,直接扣住他的手腕,扳到自己腿上,压住。
“你能不能老实点。”
凌季北的心猛地一悬,顷刻之间停了数拍,目光顺着自己被钳制住的手腕缓缓地上移,微微失神。
郁江澜的手很有力,紧握时,指骨分明,手背和小臂内侧的血管凸得恰到好处,隐隐浮动的青色很是漂亮。再往上,凌季北屏住了呼吸,见那好看的侧脸在融融的光线里,连同那微微滑动的喉结,带着一种视觉上无法抵挡的,摄人心魄的魅力。
“能。”
能老实,这就老实,我不动了,你也别放开。
这是凌季北心里的潜台词,但是对方很煞风景,听见他说能,果断地把他放开了。
那种果断,是被一种莫名的心慌驱使的。
郁江澜没有多想,但是不可否认,他在握住凌季北手腕的那一刻…
指腹按在他强有力跳动的动脉之上,感受着他旺盛的生命力在自己掌间静静地绽开,像是归属般地依偎着,不挣扎也不反抗。感受着自己化身一股清流蜿蜒流淌,一点点抚平他的躁动和不安。
无法忽视的心动和成就感,让郁江澜慌了一刹。
…
事实证明,转移注意力是真的可以止痒的。
凌季北忽然间觉得好了不少,甚至身上的风团都因此减少了萌发的势头。
他开始和郁江澜侃大山。
“郁队…你比我大三岁,那我叫你澜哥吧。”
“澜哥,你怎么这么不爱说话呀?”
“澜哥,你不跟我说话我痒啊!”
“澜哥…”
澜哥…
澜哥…
凌季北格外地喜欢这个称呼,以至于每句话都要带上这个前缀。
“澜哥,你这跑车还不错,”他转了转脑袋,粗略地看了一下有点浮夸的内饰,“如果改一改还能更炫。”
“我没买车,是朱子健的。”郁江澜淡淡道。
凌季北闻言有些惊诧,像他们这个年纪的男生,没有谁是不喜欢车的。是家里告诉他平时在俱乐部要低调,不能露富,他这才一直开着那台特斯拉。他本以为自己算是最憋屈的了,没想到这还有个没买车的。
“没买车,那…买房子了?”凌季北问。
郁江澜沉默了会,低低地应声,“嗯。”
“可以啊澜哥,”凌季北点头,情不自禁地凑近问,“在哪个小区啊。”
他抱着一丝能和郁江澜做邻居的幻想,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侧脸,满怀期待。
“不在这,在老家那边。”
晌午的阳光太过耀眼,郁江澜狭长的眼眸浅浅眯着,看不清情绪。
刚打电竞的第二年,他是买过一台跑车的,后来被舅舅抢去开,酒驾后直接撞到路边报废,郁江澜还因此被外婆数落了一顿。那之后,他就没买车了,似乎也没那么喜欢了。
加上用车的时候少之又少,用钱的地方却越来越多,也就没有再乱花了。
…
到医院后,郁江澜陪着凌季北去挂皮肤科,可后者不知道是犯了什么毛病,坚决不做过敏源检查。
“你不做检查怎么知道自己对什么过敏呢,以后怎么避免接触呢?”医生无奈。
“我知道!我以后一定注意!”凌季北信誓旦旦地保证着,他当然不能让郁江澜知道他对猫毛过敏。
郁江澜也没疑心,去窗口开完药后,默默地陪着他坐在大厅吊点滴。
“这是内服的,一日三次,一次一片。这是外涂的药膏,如果痒得厉害抹在上面。”郁江澜将药一件一件摆在凌季北面前,耐心地把医生的嘱咐传达一遍,“不要抓挠,忌辛辣刺激性食物,不能喝酒。”
“嗯。”凌季北点头,手指蜷了蜷,把药扣在掌心。
“那我先走了?”郁江澜说着抬眼看了下吊瓶,还剩三分之一,又看了看他身上还未消减的红色风团,有点迟疑,“你自己可以吗?”
“澜哥,你陪我一会吧。”凌季北没逞强,睫毛颤了颤,眸底闪烁着一抹动人的光亮。他缓慢地说,“我小时候经常生病,所以我最讨厌医院了,后来长大了,我就没怎么再生过病,但对医院还是很恐惧。”
郁江澜将信将疑,回想起自己住院那些日子,他跑上跑下,真看不出有什么恐惧。
“你是小孩子吗,怕去医院?”郁江澜侧目过来,看着凌季北正靠着椅背闭目养神,他的头微微向后仰着,优美的下颌线流畅分明,唇角轻轻上扬。
“嗯,怕。”也许是因为闭着眼,让他觉得自己可以不用直面这分软弱的羞耻感。
即便是最不喜欢的地方,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似乎也并没有那么糟。
他在心底里说着,然后缓缓掀开眼,有几分晕眩,于是赶忙摸兜,发现是空的。
“澜哥,你有糖吗?”凌季北问这话时并没有抱多大希望。
所以当郁江澜手伸进口袋,摸出一块话梅糖递给他时,他的每一根手指都是颤抖的,迟迟没有接过。
郁江澜看着他满手的风团还没退,以为他是手麻,直接剥开然后有点粗鲁地塞到他嘴里。
凌季北的瞳孔猛地一缩。
澜哥喂自己吃糖了!
好甜好甜!
他顿时满心欢喜。
这就像男朋友的手腕上会系满女孩子扎头发的小皮筋一样,郁江澜的口袋里已经会给他准备糖果了!
“澜哥…”凌季北感动地组织着语言,“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牌子的话梅糖?”
“我不太知道,”郁江澜微微错愕,如实回答,“这是你刚刚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