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9章

红云层层叠叠堆积在西边的地平线上,渐变的深蓝色与高楼的顶层衔接,灰黑色的乌云像左右阶梯步步逼近他们的头顶。

在天空还未完全沉入夜色之际,中原中也利用特权,使他们无需排队便能登上摩天轮的轿厢。

摩天轮继续转动,轿厢顺着一成不变的轨迹缓缓上升,地面越来越远,需要抬头仰望的高楼大厦逐渐变得低矮,天空越来越近,仿佛一伸手就能捞下一颗星星。

中原中也沉默地看着天边的红云被墨色渲染,狭小的空间内无人说话,只有清浅的呼吸声。

他时不时偷偷瞄一眼对面的黑发女人,她正撑着下颌,用一种空茫的眼神,注视着横滨的灯红酒绿。

橘红、白金、还有缠绕在摩天轮上的绿光一同融在她的眼底,形成一个光帘,让他没有办法读懂她内心的想法。

中原中也只觉得周身的空气似乎在随着高度的攀升变得黏稠,让人越发焦躁不安。

无论是这边的太宰治,还是对面的[太宰治],他都没有见过这么安静,不搞事的模样。

她一定在憋着什么坏心思!

“喂,你到这里来究竟有什么目的?”他单刀直入地发问了。

这一问,让灵魂都快出窍的某人回了神。

任务进程已经达到99.9%,就差临门一脚的九条由希已经累了,她只想休息一会儿,静静地等着最后一点能量到手,任务结束回到系统空间里去。

却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一直很配合她演出的中原中也,还丧心病狂地要给她加一场戏。

目的?呵,她一个工具人能有什么目的?

九条由希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位。

她垂眸沉吟片刻,答非所问,“中也,你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吗?”

中原中也嘴角陡然绷直,不悦混着杀气扑面而来,“知道。”

两人相距这么小的距离,打起来身材娇小的那一个会比较有利,而且,如果一不小心打破这个轿厢,那一定是拥有重力异能的中原中也更占便宜。

面对这样百害而无一利的局面,九条由希丝毫不慌,继续在对方的雷区蹦迪。

“那你应该是最成功的实验体吧。”九条由希抬眼,直视他的眸子里似乎带着一点羡慕,“活蹦乱跳的真好……如果她也像你这样就好了。”

中原中也皱着眉头反驳,“啧,这有什么好的?”都是实验体,谁比谁高贵?

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你不要转移话题,老实交代,你来到这个世界究竟有什么目的?”

“中也还真是急性子。”九条由希叹口气,这要怎么编才好呢?

她一边放空大脑,清理杂念,专心编谎话,一边和他拉扯,“像我这么善良的人,怎么可能有目的呢?”

“就你?善良?”中原中也嗤笑一声,“你们太宰治要是能称得上是善良,那这天底下就没有人可以说是坏人了!”

九条由希:“过分!我和这边的太宰治可不一样,你怎么能把我和他相提并论呢?”

她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是真的羡慕你……羡慕他。”

这个语气一听就是要讲故事,中原中也抱着手臂往后一靠,挑眉示意她继续,一副“你编,我就听听”的模样。

九条由希面不改色,继续讲,“她……从小就身体不好,受不得风,经不起累,也不能在狭小的空间内待太长时间。可能是曾经的记忆给她留下的阴影吧。”

“但是,她最后给我的一句话,却是有机会我们一起去坐摩天轮,在最顶点看挂满星星的夜空,俯瞰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的横滨。”

“你说,我们还有机会吗?”

中原中也稍稍往前倾身,眉头像打了死结一样紧皱,根据太宰治的分析,这个[太宰治]是已经死亡的人,因为不知名的能量才能维持生前的记忆与活动力。

如果她回到那个世界的时候,还保持这种状态,那也不是没有机会。

“你们当……”

他话说到一半,整个轿厢蓦地剧烈晃动一下,又咔嚓一声稳住,“怎么回事!?”

啪——!

摩天轮的彩灯灭了,以及周围这一圈的光明全部消失,这一块地方好像被隔绝般陷入黑暗之中。

尖叫声像浪潮一样从下往上扑,场面似乎一下子就变得混乱起来,对面的一句话夹在噪音中,有些模糊不清。

“这摩天轮好像停在最顶端了。”

中原中也狐疑地问,“是你动的手脚?”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九条由希摇摇头,抬起手,星星点点的荧光从指尖扩散,“好像确实是我造成的。”

像湖边的萤火虫之夜,荧光飞散,填满不大的轿厢,透过这点光屑的阻挡,中原中也可以清晰地看见,她正在变得半透明。

[太宰治]就要消失了。

意识到这个问题,他的呼吸蓦地沉重,喉咙像是被吸进去的荧光堵住,发出的声音干涩嘶哑,“你……”

“这算什么?”九条由希见他一点都不会来事,只好自问自答填补设定,“哎,这有点像是心愿已了,飞升成佛的样子,原来传说是真的啊。”

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中原中也说话,“不行,我觉得这么个死法一点都不像我。”

她伸出手,毫无阻挡地穿过轿厢的门,整个人顺势就站起来,往前迈了一步。

“你在做什么!?”

中原中也惊叫着连忙伸手拦她。

可是,九条由希整个人都能穿过门,又怎么会被他的手抓住?

他伸出去的手打碎了玻璃,抓住了碎片、血珠和一把荧光,却没有抓得住想要拉住的人。

身体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只有余下的及耳短发和那一双含笑的鸢色眼眸,无比清晰地倒映在他的眼中。

“晚安,中也~”

这一刻,中原中也想起了曾经他和太宰治的一次任务,也是在这里坐摩天轮。到了最顶点,太宰治突然犯病,打开门就是一个信仰之跃,被他眼疾手快地拉住了。

而这一次,他没有来得及。

如果之后的某一天,他也像今天这样,没有及时拉住太宰治的话……

啪——!

灯又亮了,摩天轮开始吱呀一声继续转动,轿厢缓缓下行靠近地面。

这期间,中原中也一直盯着自己的掌心发呆,直到他走出轿厢没多远,一个骨节分明的手啪地拍在他的掌心。

他顺着手臂往上看,视线滑过缠绕着绷带的手腕,沙色的衣料,脖颈处微卷的黑发,最后定在那双含笑的鸢色眼眸上。

“走吧。”太宰治的声音出奇的温柔,“主人我来接辛苦一整天的小狗狗啦~开心吗?”

没有人回答,太宰治只有捏紧那只手,拖着人就走,刚走两步,他就听见有些沉闷的声音响起。

“太宰,你以后别跳楼了,入水挺好的。”

太宰治低头看着他头顶的发旋,带着他的手一起覆上去,顺手揉了揉,“真巧,我也觉得入水最好了。”

*

他们走后没多久,有关摩天轮异常的调查人员来了,那是一个带着眼镜的青年,看上去文质彬彬,就是黑眼圈有点严重。

他在其中一个轿厢待了没多久,便离开了。

一天后,内务省第九番机密资料室多了一份报告书。

资料番号:伊—63—97—丙

〈已逝异世界来者了结心愿的始末〉

又是一段时间后,横滨发生一场魔法侧的战争,影响颇大,其中,内务省第九番机密资料室情报泄露一事,最为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