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方没有所谓的白天黑夜,有的永远是一片不?会变化的天际,单调而无趣。
无趣?
她什么?时候会这样想了?
无渡单手支着脑袋,茫然地望着那片伴了她千万年的天际。
都该怪那个男人吧。
谁让他老是会跟她讲一些外?面的事情?,还说外面的世界有黑夜,黑夜里有星河,还有月光。
真好啊……
无渡突然变得有些低沉,这是从未有过的情?绪,让她心里沉甸甸的,不?太好受。
无渡独自生活的千万年岁月让她从不需要掩饰自己的情?绪,喜怒都会写在脸上。
“你怎么了??”
是那个男人的声音。
无渡不用回头也分得?清,因?为无方之地的生灵们称呼她都是用的尊称。
无渡秀丽的眉宇带着少有的失落:“我没见过你说的星河和月光,所以我开始变得?不?高兴了……你真不?该跟我说这些的。”
男人觉得?有些好笑:“……是你让我讲的。”
话是没错,但是无渡却觉得?是在外界人面前失了面子,于是就更不高兴了。
她重重哼了一声,决定再也不?要给这个男人输送灵息了,就让他在修炼的时候再被无方的灵气给撑吐血好了,她才不?管了!
“……你别生气了?。”
男人似乎是叹了一声,那声音又沙又轻,和他的形象很不?相符,就像是小羽毛一样往无渡耳朵里钻,让她很不?自在。
这是什么?外?界的武器吗?怎么会这么?让人不?舒坦。
她刚直起身子想和他理论,眼前突然一黑,一双暖洋洋的手将她的眼睛捂了?个严实?。
“你干嘛!”
待他松开后,无渡赶紧捂着眼睛后退几步,很是戒备的盯着对方。
对方却只是笑笑:“别看我了?,看看天。”
看天?
无渡这时才注意到周围开始暗了?下来,她抬头正巧看到天边云卷云舒,暗红、淡紫的色彩逐渐扑满整个天际。
待整片天空都染上?最绚烂的云彩后,天际的暗光一寸寸地吞噬了夕阳,周遭也越来越黑,最后,天际满是星点,月光倾洒而下,将两人拢在柔光中。
无渡看呆了?。
“喜欢吗?”
“我不?知道……”
“那想要一直看得?到吗?”
无渡愣愣地点头:“想。”
男人舒了?口气,笑了?笑:“那应该是喜欢的。”
无渡偷瞄了?男人一眼,随即像是被烫到了一样,连忙收回了?目光,闷头不?语。
“想学吗?这只是最简单的幻术,你能学会的。”
“……不想学。”无渡突然来了火气,她只觉得?胸中有一团火,烧的她浑身难受,她冷眼看着男人,“我才不?学你教的东西。”
远古之神看不?上?这些小幻术也很正常,男人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点了点头道:“我去修炼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伤早就好了!你可以走了!”无渡的声音突然拔高,男人有些诧异地回头看她。
无渡声音冷冷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假装伤还没好就是想死赖在这里。”
被说中了心里事,男人的脸开始发烫:“……咳咳。”
无渡带着点轻蔑:“无方之地是上古神所,灵力充沛,尔等凡神自然想赖着。”
“我并非为此!我只是……”
无渡只是冷淡地看着他,见他支支吾吾地憋红了脸都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冷哼了声:“够了?,带着你的星河和月光滚吧。你本就不?该来。”
“……”
男人深深地看了?无渡一眼,那眼中的情?绪太过复杂,无渡只能看懂一些,但却足够让她心虚,她避开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元形。
“歧泽,这是我的名字。答应我好好记住。”
这是他离开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
“阿然,听上次那个人说的,外?界现在正在混战对吧?”
“嗯嗯,的确。”
仍旧是千古不变的无方之地,在无渡树下,无渡正和新出来的精灵镜花交谈。
镜花是无方之地独有的生灵,百万年才有可能出一株花。镜花的用途也是极为特殊,镜花一族无法自己化为人形,只能通过“复制”来获得?人形。
在外界中镜花被称为无方宝物之一,无论是人,魔,甚至是凡神,都可以通过镜花来“复活”,因?为镜花可以完美复制原主的法力与外貌。
除此之外?,镜花一族极为通透聪慧,所以无渡很喜欢和阿然交谈。
“咳咳,外?界在混战啊……那个男人也是我们神族的人,那这场大战可能和我们神界有关啊,我身为远古之神,理应为我神族尽一份力的,是吧?”
阿然陷入了沉默。
无渡也陷入了沉默。
没有人形就是这点不好啊,她都没办法从阿然身上?看到表情?的变化。无渡有些心虚的又问了一声:“阿然你觉得?呢?我该不该出去看看战况啊,咱神族不能被随便欺负了?呀!”
无渡说得?义愤填膺,引得?阿然笑了?起来。
阿然虽然没有人形,但却可以出声,而且声音还很好听。无渡一想到以后要是有人来到无方将阿然拿去复活别人,也就听不到阿然这好听的声音了呢。
“神主大人又走神了?呢。”阿然的声音将无渡唤回神。
“呃,没有没有,我听着呢,那就再听一遍吧,主要是因为阿然的声音好听。”
阿然又笑了?:“阿然刚才说的是,如果?神主想去那就去吧,神主应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呢?其实我不?太懂。真是麻烦啊,歧泽就是麻烦中的麻烦!”
“神主终于肯叫那位大人的名字了?呢。”
“……又不是因为喜欢他的名字才叫的,只是因为没能忘掉罢了。”
说起来无渡都气,本来她下定决心不?要记住歧泽的名字,但是越不?想记住反倒在偶尔想起时就记到心里了?,越是想忘就越是在意,她的性子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神主大人是真的很不?坦率啊……阿然晃了?晃自己的花瓣,轻叹了口气。所幸神主是上古之神,即使并不擅长武力,但自身灵息浩瀚,有无方的庇护在,也没有什么?人能危及到神主的安危。
离开了?阿然的土地,无渡回到了无渡树上?,她从枝叶的缝隙间凝望着天际,伸出手指从天际晃过,绚烂的色彩从一线之间向两边扩散开来,不?一会儿便已布满星河。
“怪好看的。”无渡喃喃自语。
可是,身边却没有与她一同观赏这满天星河的人了。
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落,但无渡并不?想承认,她轻哼一声,心想着这般美景,即使是独自观赏的,也极为不错。
也就是这时,万千星河突然汇聚在了一处,形成一轮圆月,而倾洒在无方之地的尽头的月光,将空间生生撕裂出一道缝隙。
再次看到歧泽,无渡多少有点无措。
不?管是之前强制让他离开,还是偷偷使用了小幻术,都让她有点心虚。
但是作为古神,无渡绝不?想将自己的心虚外?露出来。
于是她昂首挺胸,决定先发制人:“你又来干嘛?难不成想来入侵无方?喂,你别过来啊!”
歧泽却无视了?她的慌张无措,一步步走到无渡面前,然后如上?次一般原地坐下。
“喂,你怎么又受伤了……外面的战争有这么?艰难吗?”
无渡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才跟着坐在歧泽身旁,颇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真是让人捉摸不透,这人分明神力强大,但每次出现都带着一身伤。
“对啊,战争是很残忍艰难的存在。”歧泽无奈地笑笑,“但是没关系,很快就都能结束了?。”
真是个天真的家伙。
无渡没来由地有些气闷,她看着这个看似冷漠弑杀,实?则心底却带着良善的神明,心中暗暗觉得?他这样的性子未免也太吃亏了,早晚得?被那群所谓的无上?的神祇给啃的骨头都不剩吧?
“算了?,无方灵息浓郁,你若是受了伤,让你来此地疗下伤也未尝不?可,不?用太感?谢我,就算是给你的恩准好了。”
歧泽有些惊讶,随即笑了?笑:“那就多谢了。”
“还有。”无渡没好气地轻哼了一声,“吾名无渡,姑且允许你这样称呼我。你可是第一个可以这样称呼我的诶。”
实?际上?歧泽也是她唯一认识的外?界人。
“是吗?我很荣幸。”
无渡……无方之所的主人,也是这神界仅存的古神。
毕竟,其他的古神都已经为神界的至高无上?而“自愿奉献”了?。歧泽回?想起新生神族壮大的历史,不?由心生冷笑。
两人心中各怀心事,一时间无人出声。
最后还是无渡打破了沉默,她眼中怀着隐晦的憧憬,却装作毫不在意地问道:“你说,外?面是怎么样的地方?如果?有机会我还真有些想出去看看呢。”
歧泽原本一直含在唇角的笑意淡了下去,周身冰凉肃杀的气质大盛,但见无渡还眼巴巴地正看着他,歧泽面色舒缓了?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外?面是个贪婪的地方呢,总之,无渡要小心才行,无方会一直保护你的。”
自那之后,歧泽会定时来到无方。
一开始无渡还会强装无奈和厌烦,但越到后来,她也会为歧泽的到来而心生雀跃。
只是她雀跃的方式和常人很不?相同就是了。
在这样的状态下,无渡却察觉了?一点异样。譬如有时候当歧泽的目光与她撞上?时,他总是会佯装无事地淡淡移开,但身体总会变得?局促。
无渡无法清晰地分辨出歧泽复杂的目光,她也直白的问过他,歧泽在其他问题上?都对她知无不?言,唯独在这个问题上?歧泽总是含笑不?语。
算了?,不?说也就罢了?,无渡看着歧泽离开无方的背影,赌气地想着,等到以后歧泽想说的时候,她才不?要听呢。
可这一等,此生却再也没见过歧泽。
那是失去歧泽消息的第一百天,从新生神族传来消息,冥神歧泽堕于神魔战场,神形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