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七十二章

看着手腕上的黑色镣铐,仙君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你……”

慎楼只是笑,索性伸出手去,触摸师尊的侧脸,指腹在其?上轻轻摩擦着。贺听风忘记了躲开,或者说,他只是有点没有回过神来,也根本不愿意躲避。

“师尊,忍忍吧,我不会伤害你,但是,你也不能再逃走了。”慎楼的目光极其?平静,好似与平常的表现无异,只有贺听风知道?,现如今不论他怎么呼唤,对方都很难清醒。

贺听风没有开口应当,慎楼也不恼。他似是完全没有想过师尊会回应,只是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打算。

仙君亲眼所见,这家伙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尾白貂,然后小心谨慎地?将其?扣进自?己的镣铐内,以防止他的手腕被?磨伤。

这简直是多?此一举,令贺听风无言以对。他看着白貂覆盖上后镣铐平白多?出的尊贵感?,愈发觉得徒弟是撞坏了脑子。

慎楼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内室。他好像在努力?压抑着什么,临走前手背还青筋暴起,表情极为隐忍。

贺听风猜测,对方很可能正在同心魔作?斗争,但无论如何,这也不是禁锢自?己师尊的理由。

待到慎楼走后,仙君尝试着拉扯镣铐,但皆是无法挣脱。他灵力?被?锁住,根本无法凭借蛮力?重获自?由,好在慎楼哪怕神志不清,对待他依旧小心翼翼,不肯让师尊受一点伤。

于?是不论贺听风如何折腾,除了让自?己更加气喘吁吁以外,也没能多?碰撞出什么意外的伤口。

这一日过得实在荒唐,贺听风颇有些心力?交瘁,脑袋靠在床角,竟然就这么沉沉地?吹了过去。被?褥搭在他的腰腹,雪白的银发垂落下?来,衬得他那张本就白皙的脸更加夺目,只是在场无人欣赏。

昏昏沉沉中,好像有陌生的嗓音传入耳畔,仙君挣扎了下?,最终还是没能醒过来,于?是顺利堕入梦中。

他很少做梦,一方面是仙君身躯不必深眠,另一方面,贺听风的睡眠质量其?实很好。有圣者之躯作?保,外界阴损梦魇根本无法入梦惊扰。

而?此时,也不知是否是灵力?消失的缘故,贺听风失去神力?庇佑,难得再次做了一场梦。

这场梦毫无根据,但总归是围绕慎楼展开。仙君亲眼所见,当初他被?天道?所缚,困于?无上晴,因为恰巧得知徒弟修魔,对其?谎言耿耿于?怀,加之不愿意让慎楼看到自?己的惨状,他才寻了这么个荒唐的由头,将慎楼赶出无上晴。

贺听风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出来,再不济,有分神和段清云,总能够暂且护得慎楼平安顺遂。

却不知早在那时,慎楼就已在宫门外跪了足足三天三夜,整个人几乎冻成冰碴,连抬起手指都艰难。

贺听风尚在惊愕,随即可见大门开启,段清云从中走出来,随后就是百年来反复困扰慎楼的噩梦。

哪怕只是在旁观,仙君都能感?受到慎楼的颓废和自?我厌弃情绪。若是放在以往,贺听风尚能说服自?己,也许段清云并?非像表面那般玩世不恭,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对于?慎楼有多?么看重,怎敢如此侮辱和伤害。

慎楼对段清云的怨恨为什么如此深重,贺听风想,他或许已经知晓了原因。

然而?,令他更加难以置信的,则是多?年来,慎楼从没有明说过对段清云的厌恶,永远都在忍耐,哪怕被?人内外重伤,却不曾显露半分。

仙君这才明白,对方仅仅只是因为害怕遭到自?己的责怪。

贺听风不清楚,他师尊的角色在慎楼心里到底有多?么不公正,在对待这两人的态度上,到底失过多?少偏颇,才会让徒弟这般忌惮,这般怯懦。

他在梦魇中小声嘟囔起来,似乎很想替代慎楼跪在雪地?里,也很想帮助对方驱赶所有黑暗,却皆是无能为力?。

虚幻的世界终究只是泡影。

恍惚中,贺听风好像听到了一个陌生的男音。声音不大,却好似近在耳侧,绵长悠扬。

“别再装睡了,现如今,你应当已得知慎楼心魔的真实原因。也能看出,近来他的情况越发严重,长久下?去,最终很可能被?心魔彻底取代,你若当真不想他死,如需必要,或许应该献出自?己。”

贺听风喘了口气。

献出自?己?

什么?

但他努力?竖起耳朵,再想仔细听时,那原本萦绕在耳畔的男音就霎时消失得一干二净,连半点踪迹都无处寻觅。

仙君的胸脯剧烈起伏着,不断在睡梦中发出难捱的梦呓,额角渗出细汗,顺延着侧脸滑落,最后隐没发丝,分不清到底是泪水还是汗滴。

……

而?从主殿走出的慎楼,也正如仙君所料,神识尚不太清醒。他单手捂着脑袋,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好似随时都临近跌倒。

在他脚步发软、顺势滑落地?面的时候,突然从旁边横过一只手,半艰难半坚定地?将人抱在怀里。

慎楼眸光一冷,霎时将人推出三米远,那人也不恼,而?是再度不依不饶地?凑近,嘴里小声诱哄着:“师兄。”

也许是这熟悉的嗓音唤醒了慎楼丁点神智,他近乎费劲全身力?气,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身侧人的身份,是他曾经利用过的,以令师尊吃醋的师弟陶栗。

陶栗的动作?看似大大方方,却在无意识地?将慎楼往自?己的胸膛上靠。他不过一个半大少年,入无上晴前也不知师从何门——仙君并?不关心出身,只看重为人。抱着明显比自?己高了大半个脑袋的慎楼,却没有特别吃力?。

慎楼甩了甩脑袋,勉强将心魔压制下?去,然后避嫌似的,从陶栗怀中退出来。他早前的示好不过只是故意,现如今贺听风成功落入他的手里,根本不必再与任何人逢场作?戏。

该报的恩他早已报完,实在没必要与其?他人产生别样的纠葛。

也如仙君曾经脑补的那样,其?实慎楼同样察觉到了这个小弟子对自?己的旖旎心思?,只不过以往对方隐瞒得极好,教其?他人根本无法拆穿。

但现如今,看着这人被?推开后,又?再度纠缠上来的动作?,慎楼没办法再装作?不知。

他微恼而?无奈,将人远远推开:“你做什么?”

可陶栗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所蛊惑,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缠上来,也不说其?他任何借口,只是叫着师兄,目光看上去有些难过和惶恐。

这模样同以往那个光明磊落的小少年简直大相径庭,连慎楼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分明从前,这人对于?自?己的执念没有这么深的,如今怎会……

脑袋突然再次尖锐疼痛了下?,慎楼抚上额角,半阖目养神。于?是这个动作?,恰巧让陶栗顺利凑到他身前,甚至大胆地?圈上了他的脖颈。

直白大胆地?叫师兄,好似要将自?己主动送上门。

慎楼头痛欲裂,还要分心应付状况不明的陶栗,颇有些手忙脚乱。然而?,恰在陶栗快要急促地?将自?己贴近对方时,忽然觉得自?己全身骤疼。

仿佛神魄分离,让他难以抑制地?痛呼出声。

慎楼立即退出三米远,冷眼看着捂着脑袋惨叫的陶栗。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那嘶声裂肺的叫喊才终于?停息。陶栗缓缓放下?了自?己的手臂,神情尚且有些麻木,他恍惚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颤声道?:“……师兄,我这是怎么了?”

“看上去像是魔修附体?的症状,我已替你掐灭,暂且不用担心。”

魔修附体??

陶栗抖着唇,咽了口唾沫,垂下?眼帘,也因此掩去眸中的惊恐:“多?、多?谢师兄,我先走了。”

言罢,他便逃也似的离开,活像是身后有恶犬追赶。

慎楼看着陶栗的背影,也不知为何觉得有些怪异,但停息片刻的头痛再度发作?,几乎让他连思?考都困难,差点直直单膝跪地?。

主殿是没有办法再回去的,心魔不知何时会窜出来,说不定还会误伤师尊。他索性头也不回地?朝前走,企图通过散步来缓解疼痛。

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陶栗一路飞奔,跑回了自?己的住所。

他受了大师兄照拂,独自?居住一所庭院,羡煞旁人,也因此,别无外人打扰。

他一进屋,便将自?己整个人缩进了被?褥中,连脑袋都整个盖住,仔细看去,还能发现床被?上方正在不住地?颤抖。

陶栗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面上的恐惧还没有平息。

根本没有什么魔修附体?,没有人能比他自?己更了解实情。

就在偶然看到大师兄和仙君亲密的时刻,陶栗的心中,也突然多?了股别样的心思?,那是以往从未有过的,几乎能称之为劣根性的东西。

若说在以往,他对慎楼只是崇敬,目睹了那般香艳场景之后。陶栗胸中的欲念也突然被?无限制地?放大,他清晰地?回忆起方才的种?种?,甚至差点忍不住贴上慎楼的胸膛。

好在大师兄没有责怪,也毫无察觉,让他成功躲过一劫。

陶栗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想要让自?己清醒,最终却只是陷入渐深的梦里,逐渐沦为被?黑暗囚禁的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