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本性

夜色无?边,落叶漫天。

一盏烛灯,照亮一方黑暗。

桌案上,琉璃瓶中插着两三朵白菊,正散着脉脉淡香。

桌案前,温轻轻手捧着医书?看的仔细,时不?时走下神,朝窗外望一眼。

她在心里夸自己用功,看书?看这么迟也不?睡。

实则是——他不?回来?,她就不?想?睡。这是他惯的什么臭毛病?

不?知过了多久,温轻轻揉了揉酸困的细颈,抬袖捻起茶盏抿了口菊花茶,清了清口,又朝窗外张望了一次。这次,小院的门口终于出现了一道人影。

她腿脚不?便,只能乖乖坐着。

见他推开?屋门,她眼里的光一乍,兴冲冲的喊了一声:“沈微哥哥!”

沈微进门时低着头,听到那脆生生的一声呼喊,才抬起眼帘望了她一眼,轻描淡写的点了点头。

他一进门,温轻轻就察觉到不?对劲。他周身的气压低的可怕。

沈微一喝酒,眼下便会浮起一片薄淡的红云。也是因为这般,他一喝酒,人看上去?也变得温柔,身上的刺仿佛就被藏了起来?。

但此时的他不?光脸红,反而?眼眶也红红的,蔓延着血丝。像是盛了清酒一般,破碎的醉意,比月光还要清冽。

沈微挨着温轻轻坐在地上的软垫,外衣也没脱,捻起一杯热茶就喝,喉咙攒动,热茶入喉,他的情?绪才有一丝丝回温。

温轻轻主动与他说话;“沈微哥哥,吃饱饭了吗?”

沈微点点头,望着她没说话。神色暗淡,眸光深邃的望不?到底。

少时,他忽然把头靠在了轻轻的肩上,一只手无?力的垂着,一只手贴上她的背。两人距离之近,温轻轻满鼻腔都是他身上浓郁的酒味儿。她心想?:他这是喝了多少呀。

“轻轻,让我抱一会儿。”

“一会儿就好。”

沈微的语气里漂浮着醉意。

温轻轻敏锐的察觉他的情?绪不?是一般的低落。

她拍拍他的背,语气柔软:“好,轻轻给你抱。”

肩膀上他的身子很沉,她的心也很沉。说是去?侯府喝酒,怎么回来?就是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她想?知道,却也不?想?问,以沈微的脾性,他愿意说便说,不?愿意说去?问他就是难为他,去?窥探的他的伤口。

不?如默默陪在他旁边。

久久,身上的人儿忽然问了一句:“我永远都有轻轻抱吗?”

这话从今夜沈微的嘴里问出来?,她怎么觉得又可爱又心疼,像个小孩子一样。

“会呀。轻轻一直都在。”

温轻轻鬼使神差的摸了摸他的头,十分?轻柔的,抚动在他乌黑丰茂的发?上,一下又一下,掌心微热,传达着她的慰藉。

其实沈微在侯府宴席上喝的并不?算多,只是离开?后?,在路上一个人抱着酒袋子又喝了不?少,再吹上阵凉风,这次他是真?的醉了,除了身体本能的警惕性还在,一路上意识浅薄,靠着直觉找路回的棠川阁。

回到屋里当他看到轻轻的第一眼,一切愤懑,一切波涛汹涌的心境仿佛渐渐平息了,余剩下那些令人感到无?奈的,悲哀的情?绪,难以释怀。

“我和?师父吵架了。”

他的耳语极低。

温轻轻摸着他的头,试图问出答案:“为什么呀?”

沈微在心底叹气,嘴上道:“因为想?法不?同。”

十分?含糊的回答。

侯府,竹林小亭之中,沈微还未来?得及问出关于温家?案子的事情?,就见贺九州率先提了一嘴:“听人说,你接了一位风尘女子到棠川阁住,金屋藏娇?”

实际上,是贺吟同贺九州提过一嘴。

说是在密侦司找沈微时结识了一位女子,交谈甚欢,还夸她虽堕落风尘,却十分?善良有趣。贺九州之前就听江阙与沈微玩闹时,提过沈微眷顾花楼。

联合贺吟的话,贺九州有心派人去?打听了一下,果不?其然,沈微竟然还将此女子接回了阁中居住。

至于是谁,沈微将此女藏的严实,不?得而?知。

他倒是不?怕沈微声誉受到影响,毕竟做他们这一行本就是得罪人的活计,“恶名远扬”。他只是担心沈微没经历过多少□□,回头被人给哄骗了。

沈微点头回应贺九州的问话。

贺九州面色沉的厉害,说道:“玩玩可以,莫要当真?啊,微儿。你自己心里得有数。”

沈微沉默片刻,怕贺九州以后?针对起温轻轻,回道:“嗯。”

贺九州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为师已经托侯夫人,让她好好帮你在盛京寻一门亲事。阁里那位,趁早打发?了,你要是觉得为难,师父来?帮你。”

沈微面色自然的推脱道:“不?必了,师父。我自己来?处理便好。”

贺九州锋利的眉眼又射出一缕精光:“我家?微儿好不?容易情?窦初开?,为师也不?想?打击你,若是满盛京的贵女你都看不?上也没事儿,为师不?是还有个闺女,吟儿和?你也算青梅竹马,你两个结亲也行,这下亲上加亲,为师也放心吟儿后?半生过的安稳。”

沈微没有任何考虑的反应给了贺九州心上一击。他直白的说:“师父,我只当吟儿是亲妹妹,吟儿也只当我是亲哥哥,胜似亲兄妹谈的上,青梅竹马万万不?能乱说,以免毁了吟儿妹妹的请誉。”

贺九州冷哼了一声,他回想?起贺吟谈起沈微金屋藏娇的事儿时那暗淡的神色,就知道自家?闺女的心思是什么,他心疼贺吟,声音也不?自觉就严厉起来?:“你就算给我娶个名门寡妇,也别?想?把自己栽在一个浪荡的青楼女子身上。”

沈微忽而?眼帘一抬,与贺九州对视起来?,语气之中带了几?分?倔气:“师父,她并不?是什么浪□□子,只是出身不?幸罢了。还有,徒儿真?的暂时还不?想?娶亲,求师父去?和?侯夫人说,不?要让她替我再操劳这方面的事儿,师父的好意微儿心领了。”

贺九州听罢这话,立马就领会了。是沈微在替那女子说话!瞬间就气涌心头:“逆徒!你怕是被那妖女蛊惑了!我管不?了你了么?明日,我就派人去?杀了那女子!”

贺九州一生气,就连气话都说的没有人味儿。

沈微神色越来?越冷:“师父,杀,杀,杀,不?赞同可以,但请您别?去?碰?”

八年前,贺九州与他争执的那次,他把他最好的朋友送走。

如今,他又要用这么决绝的手段去?干涉他别?的事情?。

“要杀她,先杀了我吧。”

沈微也气,他平日就算情?绪再失控也鲜少说出偏激的话。但此时联想?到八年前的那次,不?快就一起涌上了心头。

贺九州被他气的脸色涨红,眉毛一抽一抽,头发?都快立起来?了,他大骂:“不?争气的东西!”

随即抬手就是扇了一巴掌过去?,结果扇完就后?悔了,但是他的脾气不?会让他立马示弱,反而?是用更加激进的话来?掩饰这份后?悔,接下来?,就是江阙见到的那一幕。

一个骂:“沈微,你要是再和?贱女厮混在一起,便不?要认我这个师父!”

一个不?肯妥协:“我认准的人,谁也没办法替我做决定。”

此时的棠川阁,烛灯不?知何时燃尽的,谁也没空去?续。

今日偏偏又是一弯瘦瘦的弦月,显得夜里气氛更是幽凉。

温轻轻的声音温柔,似涓涓细水:“沈微哥哥,没关系的,他是你师父,师徒哪有隔夜仇啊。明天就好了。可能师父说了不?好听的话,但是他应当是为你好吧。但是我也不?赞同他的这种方式,伤人伤己……总之,只能互相理解慢慢化解吧,毕竟是十几?年的师徒情?意。”

沈微背着她的面容冷笑一声。自嘲他无?力,又笑她傻,还在替贺九州说好话。

他不?是小孩子,也没那么幼稚。他自是不?怨恨贺九州,只是在想?如何能与贺九州再提起温府一案,看今夜的情?况,若真?提了,还不?得拎起棍子家?法伺候。

如果能问出话来?,挨棍子也行。

他缓缓起身,趁着微弱的月光去?看清她的眉眼,用指腹描摹过一遍,最后?停留在她的下巴上用双指轻轻一捏,十分?用力。

他说:“轻轻,你真?好看。”

光听这话温轻轻还在想?,他喝醉了怎么成了痴汉人设。他逆着光,她看不?到他狐狸眼里都是调笑的意味。

“好看吗?”

温轻轻眉眼弯起,莞莞一笑。

沈微觉得心底的庞然坚冰好像开?始化了。

下一秒,他将唇覆了上去?,带着沉重的酒味儿。

温轻轻与他双齿交缠在一起,居然含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儿。

温轻轻等?他掠吻别?处时,颤着音色皱着眉头问他:“你嘴里怎么破了?自己咬的还是别?人咬的?”

沈微:......

“自己咬的。”

沈微总不?能说是贺九州打的。

温轻轻将信将疑,想?说什么,嘴巴又被酒里酒气的吻堵上。

随后?的时间里,两个人不?小心滚到了桌案下,又粘在床榻上,沈微这些次与往常截然不?同,十分?粗鲁,也没有照顾她的情?绪。

到最后?,温轻轻软软的爬在他的身上,眼角还缀着泪珠,身上到处被攻掠时留下的深深浅浅的印迹。

他的发?丝丝缕缕散在枕上,身下的床褥湿湿热热,瞳仁之中潋滟流光,眼角蕴着一尾红,不?同于往常,竟显得有几?分?妖治,好似堕入魔道的仙君一般。

夜比以往都要漫长,风吹落成一片花雨。各自仓促着喘气,似乎要用完所有的心力。断断续续的谓叹蛰伏在耳边。

沈微蛮横了一夜,拉扯,奋力到云端不?肯放下来?。好像要撕碎,如何也不?肯罢休。

温轻轻恍惚呜咽着,昨天他还是那个替她细致清洗换月事带的柔情?模样。

可又觉得今夜好像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他本来?就是不?同寻常的人。不?同寻常的人都带着兽性,他不?介意自己一身刺出现在别?人面前。

沈微对她时常敛着本性。

但她见过他杀人的样子,那份鸷鸟不?群的孤戾,偏执,不?畏惧一切的傲气淋漓尽致的显露出来?,令天地生畏的轻狂。

于是他放肆,她纵容。

他执意与她要守着相融暖意到天明。

作者有话要说:沈司命好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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