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双重案(虫)

密侦司,公务室。

姚光脚步匆匆,神色凝重,紧捏着跨刀,急促地用骨节扣了几?下敞开的门板。

沈微低头正批阅着司里最新结的案件卷宗,他微微仰首,道:“进来?。”

姚光行过常礼,便立马禀报:“司命。宫里的案子又有了新的发?现。已经不是死了一个?法师那?般简单了。”

沈微抬眸:“嗯?说?。”

姚光道:“上次您让我扩大搜查范围,结果我们在琼露殿紧挨着的素尘殿的水井内,又发?现了女尸。”

“而且,不止一具,是十几?具。”

“十几?具?”

沈微停了笔,眉头凝住了。

姚光道:“那?水井早已荒废,被封死多?年。谁知道夜里忽然传来?奇怪的响动,之前便有过刺客偷偷钻在井底预备行刺的案例,值守的弟兄们便合伙掀了盖子,一闻,那?味儿差点把他们都送走......再打光一看?,这水井深处居然摞着一叠老高的女尸。”

“最诡异的是,挨近井口的井壁周遭,连贴着一圈写满血红字迹的黄符纸,黄符纸被红线串起,红线则组成奇怪的阵型穿插在半空,从中串着许多?颗金铃,风一吹就响动,属实怪吓人的。”

“六司连夜将尸体打捞出后,经身份查明,能辨认出来?的都是来?自于掖庭的罪奴。有的尸体还新鲜,大多?数都已经腐烂露骨。经得起验尸的,一个?个?都死得如出一辙,重了奇毒,口鼻流血,嘴唇发?紫,肝肠寸寸被毒烧的稀烂,就连骨头都是黑的。”

“出了这么大的事,贵妃娘娘嘱咐暂时先别伸张,说?皇上近来?龙体有恙,怕皇帝因?为此事影响到心?情,徒增担忧,增重病情。便将此事生压了下来?,说?待有结果,再通报也不迟。”

沈微嘴角勾了勾,似是浮起冷笑:“密侦司做事向来?不受贵妃调遣。她真是要我们两?难。告知了皇上,伤到龙体算我们的罪过。待事明了再告知皇上,皇上会指责我们失责,没有第一时间通禀。”

姚光泛起了愁色:“那?我们该如何?”

“我要先入宫一趟。”

“皇上那?边,必然是要告知的,只不过消息定然不能在后宫之中传散开来?。”

沈微觉得此案与李娥一案必定有联系。

血红字,黄符纸,除了李娥,谁还会在宫中弄这些神神鬼鬼、蛊惑人心?的东西。李娥是徐雁雪的人,此案与徐雁雪定也是拖不了干系。

“姚光,先把尸体运回司里好?好?查验着。琼露殿与素尘殿严加防守,以免其他有心?之人踏足。”

“先把消息锁死,宫中人言藉藉,以免将此事传的面?目全非,搞得到处人心?惶惶。”

“皇上那?边,由我来?说?。”

沈微吩咐着姚光,手指在桌案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脑海之中飞快整理着思绪。

沈微命令:“此案必须速查。”

如若查不出凶手,必然会有一个?顶罪的。

徐雁雪这么想?治轻轻于死地。如若找不出真相,她有心?将“祸水”之事夸大做为掩盖真相的噱头也不是不行。

杀一个?祸水,求宫中心?事安。

皇上必定也是赞成此事的。

门又被叩响,有探员来?报:“司命,恒庙发?生动乱。有一屠夫持刀胡乱砍人,此时已被一司制服。死了三位庙中法师,还有六名百姓。”

屋漏偏逢连夜雨。

幸好?沈微前天嘱咐江阙在恒庙磐河附近部署了许多?人手。往年都是盗窃案落水案多?一些,今年怎得出了命案。

还在龙都庙会前的节骨眼儿上。

沈微问?:“屠夫为何胡乱砍人?”

根据探员细细回禀。

此事源于庙中有一法师私下贩卖丹药,据说?是能延绵寿命,还能包治百病。这屠夫家?中有爱妻,缠绵病榻多?年,他便拿出家?中所有积蓄,同法师手里买了几?颗。谁知回到家?中,给妻子喂了药,妻子非但病未有一丝好?转,当晚就撒手人寰了。且死的模样蹊跷,满头青丝变为白发?,一双黑瞳变成碧色,皮肤之上长了鱼鳞一样的纹路。屠夫一气之下,拎着砍刀便去找那?法师找说?法。

法师解释,是屠夫的妻子是娑枝神座下弟子。吃了丹药终得感化,生时没有尽责,死后也必要回归娑枝神身边。白发?、碧瞳、身上长鱼鳞,可不就是娑枝神殿壁画上面?她座下众弟子的特征。

有一些平民信徒还在旁替法师说?话?,指责屠夫,说?屠夫的妻子是娑枝神座下弟子他应该感到高兴,而不是来?指责法师,生时受罪,不如死了去追随龙王享神仙极乐之福。

屠夫听罢这些话?自然是暴怒如雷,一点也得不到抚慰,直接挥刀将那?法师顺着脖颈给砍了,说?道:“既然你也是娑枝神座下弟子,我看?您也下去陪它老人家?吧!”

屠夫情绪激动,杀红了眼,一时间又砍了其他法师极其一些平民信徒。幸好?一司的人及时赶到,将其就地正法才免去民众大难。

沈微捏了捏眉心?,眸中冷冷射出寒光,厉声命令:“派人下去,立刻停止这些丹药的售卖。”

过了一会儿,江阙拎着血剑带领着一司人马,以及屠夫的尸首气势汹汹的归了司。

他剑眉星眸还沾染着未褪的戾气,浑身上下,红黑的官服沾满了大片的鲜血,脸侧也溅有斑斑血迹。

江阙进来?就是一句:“他x的。”

接着拿起沈微专用的紫砂盏喝了一口水。

沈微望着欲言又止。

“这屠夫杀起人跟头牛似的,拉都拉不回来?。”

“这不要紧,要紧的事还碰见了我老娘。我老娘就夹塞在那?人群里看?热闹,也不知道躲一躲!”

沈微问?:“你老娘......不是,侯夫人没受伤吧。”

江阙叹了口气,愤愤道:“那?倒没有。只是我娘也买了那?药,昨天还给我吃了呢!”

江阙脸色一变:“我明天要是死了,师兄,你可得替我多?烧几?个?美人来?陪我啊师兄。”

江阙还真是有些害怕,他娘迷信这些,逼着他和大哥都吃了这丹药,说?是能强身健体。

这丹药早就开始盛京流传贩卖,没有奇效,却又没有出现什么纰漏,但屠夫妻子那?种情况也是头一次出现。

且贩卖丹药是庙中法师很重要的收入来?源,是被朝廷一直默认的,属于正规合法的存在,江阙吃了也没多?想?,觉得顶多?就是一些杂七杂八,一锅乱炖在一起的补药。

姚光在旁弱弱道:“我也吃了。媳妇儿给的……”

好?在后司中医署动作快,一经查看?,这丹药确实只是普通的补药,人食用后并无大碍。

屠夫妻子的尸首已经被屠夫一早时就送往火场焚烧,一把灰烬也查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更?不知屠夫所说?的她妻子死前的奇异症状是否真假。

恒庙被沈微勒令从即日起封两?日。庙里所有卖过丹药的法师都在庙中留审待查。

一时间,密侦司十三司忙碌起来?,一个?个?刀悬在头顶似的,生怕再出了纰漏。密侦司联合告知禁军,大街上的巡卫部署多?了起来?。越是在龙都庙会前的节骨眼儿上,越是要谨防这些起伏的小动乱。

屠夫砍人事件暂交予一司处置,沈微与姚光择时间当天进了宫。

*

一夜酣睡。

醒来?时,昨夜与温轻轻温存之人已经不在。

她不知道自己的月事带何时已经被换上了新的,凌晨时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人替她清洗,但身子实在困顿,和梦混淆在了一起。

秋禾与冬月帮着她洗漱穿衣,随后用过早膳。又被她们推着椅车来?到棠川阁开满秋菊的东小院晒太阳。

冬月瞧着温轻轻最近瘦削许多?,面?容憔悴,毫无血色,跟个?雪白剔透瓷美人似的,轻薄易碎。她忍不住道:“姑娘病了也是个?病美儿。”

温轻轻自嘲一笑:“是吗?太无聊了。要是大头在就好?了,抱着她晒太阳更?舒服。”

秋禾道:“今早偷偷去见了小六子。这小子个?头窜的真快,长了些肉在身上,这说?明密侦司伙食好?,多?亏了沈司命,小六子也不会这么享福。”

温轻轻眉眼弯弯:“是吗?小六子最好?长结实一些,小腿还没我胳膊粗呢。”

秋禾又道:“小六子这小子还改名了呢,叫柳璃。听着倒是比小六子显得有墨水些。”

温轻轻嘴里呢喃着:“柳璃。柳璃?哪个?柳,哪个?璃呀。”

秋禾解释:“柳树的柳,琉璃的璃呀。”

温轻轻一口红糖水喷了出来?。

“咳咳、咳咳。”

柳璃?这不是《思追》里后期的大boss掌印的名字吗。筠栖与徐贵妃合养的最佳走狗,利用原主一起掏空老皇帝的身体,再操控老皇帝的思想?,裴凝登基道路上的硕大绊脚石。

小六子看?上去那?么憨傻的一个?人,而且小六子这会儿还小,温轻轻认为,应当只是巧合罢了。

温轻轻还在心?不在焉想?着小六子同柳璃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秋禾则捏起手帕替她擦起了嘴,唇角流露的红糖水红滋滋的特像鲜血。

“天啊,美人咳血。”

东小院的院门口,传来?一句惊讶又极为温致好?听的男声。

温轻轻、秋月、冬禾三人的目光同时朝院门口望去。

声音的主人头戴白色幂篱,身着月白长衫,披着一条绯红色的披帛。身材修长高瘦,一双莹白如玉的手掀起幂篱上的纱帘,露出半张精致的小脸来?,白皙的肤色,尖巧的下巴,嘴角弧度微扬的薄唇。

“美人。怎么咳血了?”

男子忽然闯入院中不说?,还询问?温轻轻为何吐血。

待他将白纱全部皆起,露出一双狭长美目,盈盈波荡含着柔情似水一般。

他站在簇簇淡雅的金菊旁,脱尘的气质与花融合在一起倒是十分相衬。

温轻轻还在困惑中,陆伯紧跟在男子的身后出现。

陆伯明显是追赶了他许久,满头冒着大汗,略微焦急道:“杜先生,你走错路了,这里是东小院,不是西小院。”

男子微一迟疑,又温柔道:“无妨。主要是——美人,你怎么咳血了?”

温轻轻若是再不回答他,她真怕这人要急得咳血了:“先生误会了,我这是红糖水,不是血呢。”

说?着,又把手中玉碗里的红糖水呈现给他看?。

“那?就好?,那?美人——你的脚又怎么了?”

男子迈着匆忙的小碎步走进一些,手里提着一只沉甸甸的小木箱,他的目光又痴痴落在温轻轻的脚上。

若不是他长了一副好?看?的皮囊,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沅芷澧兰的干净气质,举手投足间也是温文尔雅,如清风明月一般舒朗,温轻轻真以为他的精神多?多?少少有点问?题。

“受了些小伤,没事的,多?谢关心?,敢问?您是?”

温轻轻尽量笑得清新自然且不尴尬。

男子清润一笑:“老夫杜庭诀。敢问?姑娘是?”

温轻轻听他自称老夫,先是愣了一下,又道;“我是沈司命的朋友,唤我轻轻便好?。”

杜庭诀恍然道:“原是我那?小师侄的朋友。”

陆伯在旁解释道:“轻轻姑娘,这位是贺老的师兄,沈小司命的师叔,无间山万药谷的药痴先生。此次闭关结束,要下山来?棠川阁小住一段时日。”

温轻轻点头,没忍住提出了心?中的疑惑:“贺老的师兄?怎得看?上去同我年纪一般大。”

杜庭诀笑道:“老夫今年已经五十有余,不过是保养得当罢了。”

温轻轻差点真咳血了:“什么保养手段,我有一个?朋友,想?了解一下?”

“这说?来?就话?长了,姑娘,以后若有机会待我慢慢传授于你。只是——”

“姑娘的脚可否由老夫帮忙看?看?。”

杜庭诀的注意力和心?思从头到尾都在温轻轻那?一双缠满纱布的脚上。

温轻轻道:“皮外伤而已......就不劳烦杜先生了。”

杜庭诀的神色微微失望:“好?吧,轻轻,既然不方便,老夫也不强行查看?。不过我这里有一些药膏,治愈外伤有奇效,你先拿着用用看?,别客气。”

说?罢,便从自己的小药箱里掏出几?只模样精致的瓶瓶罐罐硬塞到温轻轻的怀里。

“多?谢杜先生,好?人一生平安。这瓶子,真好?看?。”

温轻轻一边说?着一边故作十分欣喜的模样,杜庭诀满脸的真挚与热情,她实在不忍搏了他的好?意。

陆伯小心?翼翼的戳戳杜庭诀的肩膀:“杜先生,请先随我到西小院去放置行李。”

杜庭诀这才不情愿的准备转身离开,后来?几?步一回头朝温轻轻喊道:“轻轻姑娘,请在此等我。我已察觉到你此时气血两?亏,来?葵水光喝红糖水是没用的,你等我待会替你把脉,开一些方子,熬完喝了绝对有用!”

走了几?步,又回头,认真道:“不骗你。”

温轻轻笑眯眯的点头,心?里:全世界都知道我来?葵水了。

药痴多?年未出山,如今又入人世,温轻轻就是那?个?被他抓住的典型对象。

*

永禧宫。

徐雁雪跪坐在莲花蒲团上,面?朝着娑枝神像闭目诵经,手里的凝血灵珠一拨一拨,看?上去是在潜心?修拜,实际上,徐雁雪的心?绪千丝万缕拧结在一起,怎么解也解不开。

这几?日总是噩梦缠身,她总是梦到怀姝,梦到怀姝披散着发?瞪着血红的双目,说?要找她索命。再然后,便是温轻轻背后的那?尾红鱼,好?像活了一般,游动在她的背上,渐渐的,红鱼越长越大,似要张开血盆大口露着尖锐的獠牙,要将她活生生的吞噬。

正失神着,李绿宜敲门而入。

自从李娥死后,陪伴在她身边的人就变成了李绿宜。

李娥此人虽是贴心?,到底是目光短浅了些,喜欢占小便宜。但李绿宜要比她好?一些,虽说?有时候说?的话?不那?么贴心?,做的事却极其果断,让人放心?。

此时,李绿宜向贵妃汇报道:“今日恒庙被密侦司封锁了,那?些卖药的法师都被看?管了起来?。”

徐雁雪闭着双目点头,又道:“那?屠夫的孩子好?生安置了。”

李绿宜道:“嗯。必然,贵妃放心?。。”

徐雁雪睁开半目,显露出一抹精光来?:“记住,恒庙那?边,别让沈微的人抓住了把柄。”

“是的,娘娘。”

李绿宜的目光沉静,看?不出任何波澜。

“退下吧。”

徐雁雪声音略显疲惫。

“等等,安神的丹药再多?给予我一些。”

她噩梦缠身,枕头底下放置多?少符纸灵珠白日如何向娑枝神祈念都是没有用的。

李绿宜从袖中掏出一只勾画着红莲的白色瓷盒递给了徐雁雪。

“娘娘,睡前就水吞服三粒。配合前日给您配的静神香一起用,效果更?甚。”

徐雁雪命身旁侍女接过药盒。满意着点了点头,又道:“给公主的药呢,都配好?了吗,能和你娘配的效果一样么?”

李绿宜略微迟疑:“贵妃娘娘,我不敢保证......可是先让公主试喝一段时间。反正此物?喝了,对身体都是有益无害的。”

徐雁雪神色稍作失望,随后叹气道:“嗯。你娘比你多?活几?十年,医术你确实比不得她。好?在你聪慧悟性高,你娘留下的药谱又记录齐全。药引还够吧?小心?藏好?了,别被发?现。”

“放心?,贵妃娘娘。”

李绿意望着徐雁雪的背影,眸光开始忽明忽暗。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糖发拉一些,该走走剧情啦。

小师叔只是一个主角道路前行上的助攻~单纯喜欢治病!

这些事儿都是在〈风起龙都〉卷章开始就埋下伏笔的,没有一处是平白无故的出现,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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