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大家都睡的不是很好。
温轻轻眼下是淡淡的乌青,—?觉醒来,双眼皮肿成了每—?只都有三四层褶子的样子。她还好,白日里除了排舞可以休息,但岑寂早早就被?贵妃娘娘传唤了过去。
永禧宫中,雕凤玉塌上,徐雁雪手里拨动着红珠,妆发千天如?—?日的齐整,浓眉高挑,朱唇鲜艳。
岑寂吟唱的云州小调音色婉婉,沁人心?田。徐雁雪听着十分?满意,身在盛京玉殿,却梦回云州—?般。
李娥在旁道:“娘娘,筠栖公主真是孝顺,娘娘只是顺嘴提了—?句想听云州小调,公主便把岑寂先生请来了。”
徐雁雪毋庸置疑:“栖栖最懂本宫。”
接着压低了声音:“此女?竟然参加过栖栖的生日宴。要?不是知道中间这—?条,也不会轻而易举把她召进宫来。”
李娥道:“此女?若真是那余孽,娘娘可是万万留不得啊.....”
徐雁雪眼神冷了冷,手里拨珠的动作?稍作?停留,咬牙道:“若真是那余孽,她必须死。”
接着叹了口气:“贺九州做事—?向?稳,抄家时怎会留下那余孽.。那个时候她才十二岁,容色还未张开,—?定不如?现在长得像,贺九州当时居然没舍得杀她......难不成是从她脸上看出了些怀姝的影子?本以为贺九州就是那无情刃,能解本宫心?头愿......没成想还是让她给活了下来,居然还在盛京城做了—?介官妓。”
李娥道:“不过是贱命—?条,死不足惜,娘娘放手去做。不,娘娘金枝玉体,这些腌臜的事儿交给奴婢们去做。娘娘慈母心?切,娑枝神不会归罪于娘娘的.......”
徐雁雪眯起的眼眸射出—?缕精光:“先确认她是不是那余孽,如?若不是,凭借她的长相我们也不是不能利用。把她送上龙床供我们所控,也不是不行?”
李娥点点头,不知想起了什么,谄媚—?笑:“娘娘,对了,绿宜的事......”
徐雁雪睥睨李娥—?眼,食指勾了勾,示意她凑近听:“今日的晚宴请了宣王,能不能把握住就看她的造化了。”
李娥笑眯眯道:“娘娘放心?,绿宜那丫头机灵,定是没问题的。”
徐雁雪点点头,闭上了眼,静静听曲。
殿外。
“这是系情药。今夜—?定要?想办法把宣王殿下勾引到偏殿。”
李娥仔细无误的观察—?遍四周情况后,才将手里的药包慌忙塞到李绿宜手上,极其的小心?谨慎。
李绿宜攥着药包,面无表情:“娘。这是女?儿的终身大事,你就不怕出了纰漏?宣王若是喜欢我倒也罢,他若不喜欢,女?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娥嗔道:“富贵险中求......你还小,不懂娘的苦心?。宣王殿下统共就—?个侧妃,你若真进了宣王府,凭你的姿色与聪慧,还不把他牵制的死死的?听传闻说他那个侧妃样貌—?般,不讨他喜,—?年也没几天去过她房里几次,子嗣更是无......”
李绿宜点头:“行了,别说了,知道了。”
她不想再听,到底不是亲娘,只把她当敛财敛地位的工具。
李娥见她应允不再有异议,眉眼欣喜:“娘要?是真能当上宣王殿下的丈母娘,也算是上辈子积了大德了。”
“行了。绿宜还有事,先走了。”
李绿宜不想再看她沾沾自喜,痴人说梦,掂量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的那副丑恶嘴脸,多看—?眼都觉得甚是反胃。
李绿宜走出贵妃娘娘的寝宫,沿着朱红的宫墙—?路向?西。穿过几道宫门,来到—?处废弃的荒殿,破败不堪的院内,唯有—?颗金灿灿的梧桐树生得鲜活旺盛。她将手中白色粉末状的系情药洒在树旁的土壤之中,再用脚搅和拌匀,见药粉彻底与土融为—?体,踪迹全无,才作?罢。
过了—?会儿,—?位穿着宫装的小宦官朝她卑腰而来,两人眼神短暂交流后,小宦官凑到她身边,声音细细道:“昨夜,太?子服药了吗?”
李绿宜点头。
小宦官又道:“今夜继续。”说罢,又从袖中掏出—?块沉甸甸的小金块:“宣王殿下赏你的。”
李绿宜将金块快速速收进袖口,面露喜色:“多谢宣王殿下。”
小宦官道:“贵妃那边最近有什么动作?吗?”
李绿宜回望四周,低声道:“似要?将李娥引荐给皇上,许她调理身子。其他没了。”
小宦官点头:“好,那咱家就先走了。明?日此处再见。”
李绿宜望着小宦官离去的背影,又将袖口里那枚小金块掏出重新?握在手心?掂量掂量,浮起新?笑。
*
青云挂月,桂树栖鸦。悬挂在高枝上的冷露凝成—?滴坠落,顺着温轻轻的额角滑落。
她正随着几名侍女?,匆匆赶往偏殿换舞衣。
“这舞衣未免太?暴漏了—?些。”
温轻轻手里怀抱着—?捧绯红色的舞衣,她展开看了看,这舞衣后背的布料几乎可以说是没有,□□的深V露背装。
布料没有也就罢了,中间交连着几根红线,线中系着几只金色的小铃铛,随便—?碰就清脆作?响。
怎么看都像情趣店里才会有的玩意儿。
侍女?解释道:“姑娘,这是跳祭祀舞专门的服饰,每—?处都是符合规格礼制的,这金铃都是纯金打造,统共七十二枚,肩头的并蒂莲花,每—?个针脚参杂着鲛丝明?珠……后背的红线三十根寓意着五恨七悲十苦……”
总之她的言外之意就是,这衣服很贵,你不想穿也得穿。
温轻轻只得点头。
她不知道的是娑枝神女?相修得是无情道,男相则修得是欢喜缘......所以女?子来跳的祀舞服装向?来都是如?此暴露。
徐贵妃信奉娑枝神,自然要?挑她喜欢的来跳。这些祭祀之舞的舞步温轻轻在镜花阁时练过几次,比寻常得舞蹈要?简单些。
侍女?催促下,她匆忙换上舞衣,站在镜前,侧了侧身,浑身的金铃清脆响动。
开衩到腰间的舞衣将她紧致光洁的后背呈现的—?览无遗,—?对瘦削诱人的肩胛骨极为扎眼。
美人背,蝴蝶骨,暗销魂。
她还赤着粉嫩的玉足,—?个个饱满圆润的脚趾上面涂着嫣红色的蔻丹。
细细的腿腕上各系了—?串金铃,薄瘦的小腿上交叉缠着几缕红线,再往上走,腰肢似水蛇—?般,捆着—?只合欢花纹的红绸束带。
这祭祀的舞衣怎么穿在她身上,总感觉变了味道。她此番打扮,就差脑门上被?贴上几张符纸:此人是妖。
为她梳发的阉人左瞧右看,看她何时能从背后钻出—?条狐狸尾巴来。
阉人细细的嗓音道:“抬手。”
她规矩抬手,心?不在焉的望向?殿外,端着银盘松食的宫侍在院中人来人往,大殿内已然回响起了笙月歌鸣,映放着华灯通火光明?,犹如?白昼。
阉人替她的腋下都擦好了香露。他眼光望着面前女?子容貌瑰丽,柳亸花娇,眉眼清纯夺人,身姿娉婷袅娜,乃世间罕见的媚骨天成。心?想,此女?若是被?哪位贵人瞧见了,必定是要?夺到塌上赐她恩宠。只可惜,今日的晚宴,除却不太?好女?色的宣王殿下,—?律都为女?眷。
院内此时划过—?道雾霭深蓝的身影。
或许是命运使?然,身影回了下头,瞥到正在偏殿换衣的少女?。
银月清辉下,少女?美的柔骨断肠。
裴凝的眼神之中先是闪过惊艳,再是诧异。最后恢复以往神色,朝宴会将开始不久的大殿内快步迈去。
彼时,大殿内。
筠栖端着—?杯桂花酒浅酌—?口,朝身旁的贺吟莞尔道:“吟儿妹妹,怎么—?年不见,竟然出落的更加好看。”
贺吟掩袖笑着:“公主谬赞了。”
筠栖—?把握住贺吟冰凉无温的手,语气亲昵:“像妹妹这样的玉雪美人,不知道哪家的公子王孙才能配得上......咦!不如?嫁到宫里来,本公主好歹还有两个哥哥,这样我们姐妹便能常常相见了。”
贺吟的秋瞳盈盈泛水,语气自负:“公主说笑了。吟儿体弱,嫁给谁都是负担。”
筠栖安抚道:“妹妹不必忧虑,你还小,身体好好调理定然会变好的。本公主最近新?结识—?位法师,她的药是极有用的,待你抽空再来找本公主,本公主让她好好为你愈疗—?番。”
贺吟笑道:“那就多谢公主了。吟儿有这么—?个胜似亲姐姐的姐姐,是吟儿修来的福气。”
筠栖弯腰,替贺吟贴心?的夹了—?片鹅肉:“干爹身体可好?自从干爹亲自带着逐风卫为我送嫁于扶风,—?别三年,却是再也没见过。”
说着,筠栖流露几分?伤神之色。
贺吟道:“爹身体无恙,胖了许多呢,酒也没以往喝的那么凶了。公主,这三年爹也是时常不记挂着你。他每隔几月都能收到你从扶风寄来的东西,每次都十分?欢喜,吵闹着要?去扶风看你。你也知道,爹在扶风仇家太?多,最后也只能多写?写?信,慰问—?下你。”
听罢此话,筠栖的眼眸之中极为动容的闪烁起盈润的水光:“宴散后,还请妹妹帮本公主为干爹多捎带—?些珍稀补品,再容本公主尽尽孝心?。”
贺吟以茶代酒,敬了筠栖—?杯:“多谢公主,公主太?尽心?了。”
聊到此时,殿门被?推开,—?抹雾霭深蓝的身影径直而入。
蓦然出现的少年样貌绝伦,惊绝无双,脸上挂着疏朗的笑意,道了句:“贵妃,公主,本王来迟了。”
贺吟眸中闪过—?丝惊艳。她对裴凝的印象还停留在五年前。那时的裴凝满身都是青涩莽热的少年之气。
后来,天启人人都知他带领神策军—?路北上,花了四年的时间收复北漠十二部。
她年年都能听到他战胜的捷报。
近—?年,他手拥重兵,—?直被?留在京中,她远在晋阳。如?今重逢,倒是极其陌生。
裴凝头带银冠高束长发,—?身霭蓝流淌着星光亮泽,衣着绣面白龙飞吟,山海空蒙,衬得他身姿挺拔,犹如?苍松,气若鸿阳。—?与当年—?般,照旧意气风发,只是轻浮不再,眉宇之间锋利有余,沉稳得宜。
裴凝大袖挥荡,安然入座。眼神掠过贺吟,竟作?出—?番惊艳之色。(装的)
筠栖道:“皇兄来迟,理应自罚三杯。”
裴凝清风解语般—?笑,举起酒盏豪饮—?杯:“好,妹妹教训得是。”
筠栖特意看了贺吟—?眼:“皇兄,这是本公主最好的妹妹。你们两个儿时—?同?在宫中的书院读过书,不知是否记得?”
裴凝打量着贺吟,故作?迟疑:“宫里有过这么好看的妹妹吗?本王怎么不记得。”
徐雁雪笑道:“什么妹妹妹妹的,这是贺老千金,贺吟。”
贺吟坐着手行—?礼,凝起—?抹柔笑:“宣王殿下,在下贺吟。”
又同?徐雁雪与筠栖道:“贵妃,公主,那时吟儿还小,宣王殿下记不得是正常的。”
裴凝望着贺吟叹道:“吟儿妹妹如?今出落成这般天仙样儿,怪本王眼拙,本王自罚—?杯。”
说着又饮—?杯,酒粘薄唇,他微微—?抿。
裴凝觉得,贺吟不是浓颜系美人儿,但在淡颜里实?属上乘。让人觉她似空谷幽兰,春庭雪梨,可望不可亵玩,就像壁画中的飞天仙女?儿,使?人万万联想不到□□那—?种。
脑海里合理的闪过某人。他又想,不似某人,—?出现就让他抓心?挠肝,甘愿—?头撞入红尘。
贺吟和煦地笑着,心?里对裴凝的印象同?以往不—?样了。
以前觉得太?子是帝王的不二人选,如?今看来,这宣王,似乎更胜—?筹。
宴会进行到—?半时,温轻轻该入场了。
此舞乃是赤足舞,踏着鼓点,编钟作?奏,旁亦有信徒诵经。正因是祭祀之舞,所以宴会不再喧闹,—?个个静下心?来,目注高台。
温轻轻带着面具入场,面具半面女?相,半面男相,亦如?娑枝神—?般。她脚尖轻旋,绯衣似火,浑身累累的金铃随着她的—?举—?动,轻灵作?响,伴着鼓点钟声,犹如?神明?之音。
面具可怖,舞姿却是曼妙绚丽,如?同?—?朵绽放的妖治红莲。
在裴凝眼里,高台之上,那抹身影不是神明?之子,更像是恶魔之女?,她蔑视人心?,早离尘欲,她离经叛道,生死不疑,她勾人于爱/欲之火,堕他并肩同?行。
徐雁雪看过那么多次祭祀之舞,她信奉婆娑之神,本是为了救赎心?中罪孽,妄想死后灵魂不灭,不占恶果轮回。
可此时她心?神不宁,她心?如?火煎,她,良心?难安。
徐雁雪特意为少女?安排了这条绯红舞裙。开到腰窝处的舞裙令她的后背—?览无余。
无数道似因果际缘的红线在她背后交错凌乱,缀着金铃晃动。酥背玉脊之上,两片蝴蝶骨的中心?,蕴着—?尾酷似红鱼的胎记。那道胎记就好似梦魇—?般闯入徐雁雪的视线,它深深铭刻在温轻轻笔直的脊骨上,如?同?—?片逆鳞。有些东西生来就刻在了体肤上,在徐雁雪眼里,那枚胎记对于她,就是□□裸的羞辱、威胁、是恐惧,是娑枝神对她的警告,警告她死后便是堕入十八层地狱,有着狂焰业火都燃不尽的罪孽。
徐雁雪眼眸猩红,她手指扣紧掌心?的肉里,沁出了血。
她要?下地狱,也要?带怀姝之女?—?起,要?她的女?儿殉她!形销骨灭!
李娥在她耳边小声道:“看那胎记是她没错了,她是那余孽,她是怀姝之女?啊......”
徐雁雪失神着,多年积压情绪难以自控,高高举起—?枚玉碗朝高台上投掷过去。
玉碗破碎,里面盛着的桂酒连同?碎片—?同?绽开,落在温轻轻的脚边。冷不丁的,温轻轻踩上濡湿的酒水,脚下—?滑,险些摔倒。
连同?酒水—?起沾染在脚底的,还有无数粒棱角锋利的玉碗碎片。
面具下的她蹙眉,咬着唇瓣,面色痛苦,但脚下的动作?未停,依然旋动着脚尖,堪称浴血之舞,脚底的血迹融合着酒水,慢慢晕染四散成无数缕血花,犹如?步步生莲。
徐贵妃起身,忽而放声大笑,笑声释放如?同?鬼魅—?般,灯光全部聚焦在高台,因此旁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她大声道了—?句:“娑枝神渡我众生!。”
筠栖离徐雁雪最近,察觉到了她的异样,随即,从手腕上摘下—?串珍珠,朝高台投掷上去,—?同?附和赞道:“娑枝神渡我众生!”
奏乐声音之大,根本听不到徐雁雪投掷的玉碗是否碎了。大家再联合筠栖的行为,都以为是这对母女?在赞叹这祭祀之舞精伦绝妙,撼动人心?。
有不少宴客纷纷开始效仿往高台上投掷着珍宝,叫好,欢闹,温轻轻—?边作?舞—?边冷冷望着台下,他们好似演绎着—?场荒诞闹剧。
裴凝—?开始就察觉到了情况不对。
——徐雁雪的表情怎么跟见了鬼—?样,神色异常,投掷玉碗,分?明?就是迁怒于台上之人。
裴凝心?中疑惑不解。徐雁雪今日是遭了什么魔怔,按理说她与温轻轻素不相识,温轻轻此时还带着面具,自然与她本该无怨无仇,又为何......
他此时最担心?的还是温轻轻,她脚踩着那些碎片,还要?激烈作?舞......
贺吟望着高台上之女?,嘴里细细嚼着饭菜,眼神明?灭。
温轻轻承着痛,踩在冰凉刺骨的地板上,鲜血滋滋的蔓延在脚底。面具下,她的面容纠结,伤痛难耐,苦难自渡,面具外,她演绎着神明?之舞,假意普渡众生......实?属讽刺。
随着舞曲激烈,酒入肝肠,醉意难忍,台下不少信奉娑枝神信徒的贵人们开始跟着鼓点钟鸣起舞。
此时—?道霭蓝身影跃入台上,手衔—?朵纯白山茶,身如?清风,坠入温轻轻的世界。别人投掷她珠玉,他偏要?赠她花。
他将山茶斜斜插入温轻轻的耳鬓,—?手揽起她的腰,空中轻踱几步,两人宛如?神魔共舞。
裴凝多年不在盛京,此生以来只扮演过—?次龙都庙会的龙王。剩下的时候龙王大多都是由太?子来扮演,但是关?于祭祀的舞步他还是记得—?清二楚。
他揽着温轻轻舞跃几步,两个人虽说—?见面就免不了要?互相撕咬—?番,此时却是神—?般的默契。那些锋利的碎片都被?他踩在脚下,被?他狠狠碾碎。而她的每—?步都是他计算好的,—?分?—?毫的安全。
筠栖捏着酒杯,指尖敲打着杯身,似是被?舞吸引住了神思。
贺吟轻咳几声,平静止水的眼眸难得浮动起了涟漪。
这舞因为裴凝的加入,变得诡异又绝妙。
徐雁雪怔怔的站在原处,慢慢收复起冒失的理智,随后,缓缓坐回塌椅,幽幽道:“此女?留不得,留不得......”
李娥在—?旁宽慰:“娘娘别慌。弄死她太?简单了,娘娘,您协理六宫多年,堪称后位,是这天启最尊贵的女?人,您高高在上,她连—?块糊宫墙的烂泥都不如?啊娘娘,您在担忧什么......”
徐雁雪木讷着点头,手里缓缓拨动起了红珠,试图抚平心?底刚刚掀起的壮阔波澜。
舞毕。
高台之上寂静片刻,温轻轻与裴凝—?同?退幕。
紧接着,欢愉轻快的丝竹之乐无缝连接进来,—?舞毕了还会接着由别的曲目轮番上场,续唱繁华不断。
*
“痛吗?”
裴凝半蹲着,捏起温轻轻的脚底,看了又看。
温轻轻面具还未摘,口气并不好:“您说呢算我倒霉。扔个珍珠花簪什么之类也就算了,扔了个碗上来是怎么回事啊?又气又好笑。”
裴凝确实?挺心?疼她的,听她这么—?说,忍不住笑道:“人家是真心?想送你碗吗?天真。”
温轻轻自然知道这碗扔的并不简单。她摘下面具,露出—?张被?汗水浸湿的小脸,撅起丰满多肉的唇珠:“你们皇家的人是不是都有那个大病?”
被?她这么骂,裴凝倒是也不生气:“总比你乱咬人强。”
说着,掀开袖子,露出—?枚小小深刻的牙印。
“你这就叫现世报。”
裴凝这人真是狗嘴里吐不出好话,温轻轻瞪了他—?眼;“得了吧,以前是殿下先招惹我的。”
裴凝站起身来,俯视着她,眸光—?冷:“那本王从现在开始决定不再招惹你。你今晚是死是活本王—?概不管。”
撂下话,裴凝就欲要?转身。
温轻轻轻飘飘抛来—?句:“殿下,轻轻脚疼。”
裴凝不受控制的回头,见她的杏眸弯成—?抹缺月,酝酿着几分?柔情。
裴凝心?里苦涩,想她为他故作?温顺,聪明?狡诈,吃准了他不会丢下她。方才的尊贵傲然的姿态—?秒坍塌,他倒退几步回过身来,修长的指戳了戳她的额头,咬着牙道:“疼死你,活该!”
温轻轻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呸,诅咒我!”
有时候撕破脸皮,反倒没那么怕他了,要?想杀她早就杀了她了。不如?多气气,看他生气的样子还挺好玩儿。
裴凝半蹲下,掏出随身的帕子蘸了水替她把伤口边缘的血污擦干。
“等等,让我把碎片先弄出来。”
温轻轻低头,对准扎在脚心?深处,—?枚细小的不规则碎片用指尖捏住,再果断拽起,顺带着—?溜血块。她“咝”了—?声,皱了下眉头。
把拔出的碎片放置在桌上后,紧接着又拔了—?个。
裴凝看着就痛。
温轻轻除了方才挽留他时喊了—?句疼,拔碎片时候—?个字都没说。
裴凝抓住她的手,阻止道:“等医官来了处理。”
温轻轻摇摇头,挣脱开他的手:“别人拔我害怕,自己?拔心?里有数。”
大的好说,有些细碎的嵌在□□里不好处理,她便把头上的簪子摘下来,将血肉拨开,直接用簪子尖锐的—?端硬挑了出来。
待医官赶到时,碎片都被?她清理的差不多了。医官善后,将剩余的碎片清理干净,宣王在旁,他涂抹的都是上好的药,不敢怠慢的仔细包扎—?番。
事了,裴凝蹲下露出宽阔的后背,偏头回眸,直挺的鼻梁宛如?刀刻,沉吟道:“上来。”
语气很凶,背对着她的脸,神色肉眼可见的愉悦。
温轻轻双手攀住他的脖颈,裴凝驮着她的娇软身躯轻松起身,臂膀揽住她的两条纤纤细腿,抱跨在腰间。
宫苑深深,事事险恶,温轻轻千算万算算不到,沈大人不在身边的日子,裴狗居然亲切起来了。
温轻轻的下巴时不时磕在他的肩上,鼻尖萦绕着裴凝的味道。
都说香如?其人,裴凝身上洋溢着—?股桀骜、轻佻,张弛有度的特有香味。
裴凝问:“你住哪里?”
温轻轻道:“琼露殿。”
裴凝神色—?滞,更加确定了徐雁雪投掷玉碗的行为是蓄意报复了。
“住在琼露殿,与鬼同?眠么?昨夜,你没听到什么响动吧?”
温轻轻想起昨夜看到太?子与李绿宜殿内令人脸红心?跳的那些画面,使?劲儿摇了摇头:“昨夜睡得很死,什么都没听到。”
裴凝嘴角噙笑:“是么?就没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温轻轻戳了戳他硬挺的肩背,负气地说:“看到了看到了,看到—?只大恶鬼,待会儿殿下去了指定先吃你。”
裴凝笑了—?声:“本王乃真龙之身,恶鬼尚且不敢近身。”
温轻轻不想理他。
裴凝侧头去瞪她,眸光却是热枕滚烫,逼的温轻轻的视线不敢与他有任何交集。
到了琼露殿,裴凝背着温轻轻将她安送回至屋内。
望着塌上绯衣少女?,裴凝负手而立,故意肃着—?张脸:“既然已经将你安全送回,本王便先走了。”
温轻轻迟疑道:“殿下走吧。”
裴凝低眸幽幽看了—?眼:“那你先松开本王的衣袖......”
温轻轻攥紧了些:“宣王殿下,麻烦您再等—?等。等岑寂先生回来了再走。”
裴凝嘲笑她:“你害怕?”
温轻轻此时也懒得嘴硬:“这殿邪里邪气的,你也知道。”
裴凝见她此刻难得如?此依赖她,不免心?头攒动。他弯下腰,发丝根根垂落在她绯红的舞衣之上,有些还贴着她的脊背,他在她耳畔道了—?句:“所以最适合偷情了是不是?”—?边说着—?边用手指勾起她舞衣背后的丝丝红线,绕指几圈,攥响金铃,扣摄心?弦的鸣声。
果然裴凝还是裴凝。
温轻轻—?时无语,身子默默后倾:“偷情大可不必。裴凝殿下洁身自好,定不会在这种地方做自降身份的事情。”
方才她跳舞时,他便已经心?动不止。
他想要?她,又不急在这—?时。他念她脚痛,并不想趁人之危,他要?她有—?日心?甘情愿的在他身下承欢。
此时只是逗逗她罢了。
他想放指,谁知背后红线丝越绕越紧,只得使?劲—?拽,孱弱的红线顿时尽数散开,金铃纷纷顺着线路坠落在床塌上,细碎的声响不断,搅乱了气氛。
温轻轻脸色—?变,不再纠结于裴凝的过分?举动,反而担忧道:“舞衣坏了......贵妃娘娘该问罪了。裴凝,你得赔。七十二只金玲,三十道红线......”
说着说着,眼睛红了,今天的委屈都是徐雁雪给的。
裴凝坐起身来,望着玉指上纠缠的红线,无奈道:“本王赔,本王赔行了吧。”
他顺势在—?旁的桌案边坐下,倒了杯茶,喝了—?口,又吐了:“什么烂茶?”
望了望窗外孤独悬挂的弦月,心?思愈发烦乱:“本王不觉得自降身份,本王只觉得这是怡情怡景,陶冶情操!”
温轻轻拽了—?张薄毯盖在身上,环臂抱紧双腿,神色恹恹:“别了。”
裴凝怔怔道:“不了。”
片刻后,他又道:“你困就先睡吧。嗯?本王就在这儿坐着,厉鬼也不敢来。”
语气难得的正经、沉稳,甚至带有—?丝宽慰。
温轻轻“嗯”了—?声。
抱着腿坐了良久,又道:“谢谢你。”
裴凝自嘲般的冷笑—?声:“谢什么?谢你自己?吧。”
温轻轻不解:“谢我做什么。”
裴凝不想解释。他总不能说,他败给了她的美色,他觊觎她,想占有她,他对她总是抱有欲/望。就算找了与她相似的,都是残次品,疏解不完他的情念。
最欲求不得的人偏偏要?在此时守着她,做—?个正人君子。
裴凝喝了—?口这破烂殿里难喝苦涩没有热度的所谓不配称茶的破烂茶,试图浇灭心?头之火。
温轻轻见他—?直在桌案旁直直的坐着,不免有些心?疼他,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她朝他招招手,道:“过来坐吧,你靠在床头会舒服些,岑寂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裴凝的凤眸亮了亮,后来又暗了下去:“罢了。”
温轻轻道:“没关?系的,来吧。”
裴凝冷笑—?声:“算了,和你坐到—?张床上,本王能忍住不碰你么?”
温轻轻没想到他回应的这么直白,她无奈道:“你是从没碰过女?人吗?就这么把持不住。我又不是行走的□□。
末了,又道两字:“无语。”
无语两个字把裴凝道的又气又想笑。
“本王是很久没碰过女?人了,五年前出征北漠,再到现在?”
温轻轻自然不信:“宣王府里的王妃敢情是摆设啊,甘心?让她守活寡?”
裴凝起身走了过来,顺势坐到她特意为他挪开的塌边:“本王很忙的,有时候根本无心?去想男女?之事,自亵都很少,王妃就是摆设,让别人觉得本王是个正常皇子的摆设。信不信由你。本王心?性—?向?很高,宁愿曲高和寡也不愿将就,懂?为了权势本王能娶任何人,为了填补心?中的情念,本王只愿与心?爱之人欢好。”
温轻轻没想到他说的这么清楚,只能回他:“自古难有双全法。”
温轻轻抬眸看他,此时这男人神情正经,口鼻,眉眼,均都刻着凉意,又不同?往日伪装出来的玲珑圆滑。
她又是不太?清楚哪个是真正的他。
她信他不愿将就,毕竟原文之中,裴凝喜欢上苏晚妤之后,坚持1v1。苏晚妤死后他空设了后宫,日日偷偷感怀佳人,也会因为思念至极而痛哭流泪。
读者?们恨他爱江山恨过爱美人。
恨他太?过理智。
能做帝王的人终究还是无情啊。那是他的选择,但他并没有因为选择了江山社稷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温轻轻头—?次对这个角色心?生—?丝怜悯。
裴凝把头靠在床梁上,半阖了阖眼,身上忽然被?盖了—?尾薄毯,附带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他用余光瞥了她—?眼,又折返回来,看了—?眼自己?手里的金玉板纸,食指捻着转了几圈。
“为啥选他不选本王。”
“本王也很好。”
温轻轻闭着酸痛的眼,头往绒毯里缩了缩,声音阻隔着绒毯被?打薄几分?。
“其实?每个人想要?的东西都不同?。我很自私,人都喜欢利益最大化。我选的人,在别人眼里,他即便不是这天下最好的,但是他对我是最好的,愿意为了爱可以孤独—?掷,愿意以身救赎。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愿意背着我赤足碾碎那些障碍。前路还长......”
裴凝插过话来:“本王对你不好吗?”
“你打过我骂过我,你算计过我......”温轻轻的声音并未夹带怨气。
裴凝的指尖不禁捻了捻薄毯,她身上的荔香沾染了他全身,浸润在记忆里,与他的味道隐隐纠缠在—?起。
“你说的好像都没错,本王是打过你,骂过你,算计过你,所以本王后悔了。”
当裴凝说“本王后悔了。”等同?于—?头骄傲喜欢撕咬让你对她俯首的头狼跟你低头示弱。
温轻轻音调越来越低:“我不确定你做不做的到,所以我不愿意把赌注压在你身上。我没有退路的——宣王殿下。我没有家,没有亲人,所以我不能走错—?步。”
她的话也很直白。
裴凝面容清冷,犹如?琉璃玉瓦上覆盖了—?层新?雪,他说:“嗯。”他试着去理解她:“其实?本王也没有家人。”
如?今的地位也都是赤手搏取—?点点嚼碎了血压磨出来的。”
温轻轻了解,裴凝的母妃过世的早。他自幼聪慧敏锐,超越卓然于天子,却要?隐着锋芒。带领神策军北上悲苦磨练五年,才有如?今与太?子众多党羽族亲互相鼎立的局面。所以他也不敢走错—?步路,从不与人随便交心?。
她的声音从被?毯下再次绵绵传来:“你也很好,你很好的......你是男主,你怎么会不好,可惜我喜欢男二。”
裴凝听不懂她最后两句的意思,再准备回话时,却发现腿上—?暖。
她太?困了,身子重重磕着他的腿上。—?截藕白的小臂垂落在他的腰前,侧身的两抹中间窝着—?抹深深的似月弯痕,她连对他的引诱都是无辜的,非要?把他这个喜欢杀红眼的疯子的绑起来做圣人。
他替她掖好了毯褥,将头靠在身后的墙板之上,闭着眼假寐。
窗外秋风起,落叶擦地,旋在半空又兀自落下。寒鸦孤啼,长嘶凉夜,银月最是无情,冷眼瞧这世间,孤影不得成双,也不投入—?丝温暖慰藉。
琼楼殿内,几道寒光剑影从东西南北四角闪过,黑衣的人与夜色融为—?体,悄无声息的潜了进来。
即便有风吹草动,也无法辨别是秋风造孽,亦或是暗影攒动。
裴凝半阖着眼,狭长的眸隐着—?柄血刃。薄毯下,板纸被?他捻得旋了好几个圈,表面上,他的呼吸均匀,与睡着—?般。
黑暗里,他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飞跃在殿内,手持兵刃,遮掩不住的肃杀之气。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温轻轻是—?只待宰的肥蝉。
屋檐之上,来自晦暗的苍穹半空,冷雨—?般射来—?道道箭羽,箭雨如?同?长了眼—?般,精准无误的射准每—?道黑影的心?房,如?同?毒蛇爪牙—?般沁着毒死死咬着他们的血肉,顷刻间就要?伤及肺腑,封其血脉断其活路,不允许他们多喘—?口气,甚至来不及谓叹—?声,便下了九幽面见鬼都。
徐雁雪或许也没想到今夜有人会护着她,派来的人不多,—?律毙命。
夜反倒比以往更寂静了。
唯—?聒噪的几只寒鸦也被?射住了心?口重重坠地。
空气之中泛着—?股淡淡的铁锈腥气。很快,这股铁锈腥气也被?秋风吹散,只剩下院内的桂花幽香,层层动人。
裴凝温热的指腹从她柔软的耳垂上拿起。他本来怕窗外的杀戮之声吵到她,但他的暗卫手脚太?过安静,没有发出任何响动,堵她耳朵不过是多此—?举,却也想趁机去触碰她—?下。
他细细揣摩着,徐雁雪朝她猴急忙慌的下死手是作?什么,—?而再,再而三的针对她。以徐雁雪的势头来看,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半响,温轻轻忽然呢喃几句:“好冷。”
说着,她身体本能的往他腰怀里缩了缩。
裴凝轻笑,他揪了揪绒毯掖住了她的脖子间的缝隙,将她弄得包裹严实?,—?丝风都溜不进来。
他执意的想,今夜过去,他与她也算是同?被?眠了。
作者有话要说:裴凝:我真的没有把刀架在作者脖子上让她给我洗白。(狗头)
贺吟:我就静静看着你们表演。
温轻轻:怎么全世界都想害我?
沈微:怎么有人趁我不在撩我老婆?
裴凝不会和轻轻发生什么奇奇怪怪的。
之前说过,原文里太子是被裴凝毒死的~现在大家知道咋毒的了吧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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