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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公交车,校长告诉王梅娟他们到沈满青家做家访。
王梅娟立刻端正坐姿,一脸严肃组织语言,并且反复推敲她见到沈满青父母说的话,是否给沈满青父母带来压力,沈满青父母是否把压力转移到沈满青身上。
在王梅娟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两人下了车,按照沈满青档案上留的家庭住址找到沈满青家所在的村子。
校长找一个老乡询问沈满青家的具体位置。
“你顺着这条道一直往前走,看到两间土坯房,那就是满青家。”
校长跟老乡道了谢,沿着这条道往前走,目不转睛盯着道路两旁的房子,他看到一排六间平房,在一群瓦房中显得格外气派,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然后他继续往前走,终于看到了老乡说的土坯房,他加快了脚步。
即将见到沈满青的父母,王梅娟抓紧时间反复修改措辞,突然发现前面没人了,她扭头,看到校长脸色不大好看,便疑惑问:“校长,你怎么不走了。”
“你看。”校长抬眼,王梅娟顺着校长的视线看了过去,便看见这幕。
“老叔,我爸把你当兄弟,你和你大儿子却惦记我家的钱,你亏不亏心呐。”
“发……”沈父试图弄清啥情况,刚说一个字,就被满脸怒容的沈家宝推翻。
“沈家宝,他是你叔,你怎么可以出手打你叔呢。”
四天前,也就是两个儿子回学校的第二天,家宝外家来了二十多口子人,家宝小姨过来叫他们两口子过去说话,沾沾家宝的喜气,他们两口子高高兴兴去了,一群人围过来问他们,家宝结婚,他们送家宝什么?是不是洗衣机?或者缝纫机?还是洋车?送完这些,给家宝礼金,给五百还是两百?
他俩啥也没说,家宝外家的人你一句我一句定下来他俩送缝纫机,家宝结婚当天给两百礼金,还约定次日带他俩到县里买缝纫机,他们帮忙选款式,就把他俩推到路上,他们关上大门在里面吃饭。
回去的路上,她跟她男人说,既然家宝结不成婚,说什么也不能给家宝买缝纫机。
她男人嘴上答应了,却背着她到县里卖血,用卖血的钱给家宝买缝纫机。
这次卖了血回来后,男人四肢乏力,眼睛也跟着不好了,明明前面是一堵墙,他都能撞上去,半天爬不起来。
所以,一个高大强壮的小伙子推男人,男人倒在地上,还翻了一个跟头,沈母害怕死了,害怕她男人再也爬不起来了,便愤怒斥责沈家宝。
眼前瘦弱的老女人竟然敢管教他,沈家宝气的想抽她,沈家顺拦下哥哥,掏出一封信,抽出信纸,展开:“老婶,信上说满青诬蔑我妈,还报警抓我妈,我们给他一千块钱,他才愿意撤销案子,如果我们不给,满青让我妈把牢底坐穿,让我们兄弟背上犯人儿子的身份,一辈子抬不起头做人。
扯淡,满青不是这样的人,我们一家人不相信信,信满青,但是今早公安穿便服找到我们,说我妈贩卖满青,找我们了解情况,我、我们傻眼了,懵了。”
沈家顺的眼睛从迷茫转为愤怒:“我们一家对你们够照顾的,你儿子却做出这样的事寒我们的心,我们不能愤怒吗?我哥被气昏了头脑,碰老叔一下,不成吗?”
沈母被沈家顺的眼神吓住了,但是这件事关乎儿子的名声,沈母忍着惧意,盯着他的眼睛,大声反驳他:“我家满青不会做出这种事。”
沈家顺还想说什么,被沈老大制止,他当着围观村民的面,掏出十张十块钱纸币,走到夫妻俩面前,神色黯然说:“老二,别躺着了,快起来吧,拿一百块钱交给满青,叫满青到派所处撤销案子,放你嫂子回家。”
他自认没有做对不起沈老二的事,沈老二的儿子却这样整他,他真的被沈老二一家伤到了,把钱放到沈老二的手边,转身招呼两个儿子跟他回家。
校长、王梅娟加快脚步往这边赶,距离越近,他们听到的内容越多,才意识到躺在地上,看着像六七十岁的老人是沈满青的父亲,蹲在老人身边的妇女是沈满青的母亲,和他们迎面相撞的父子三人是昨天到学校大闹妇女的丈夫和儿子。
“沈满青真不贪图你们家的钱,”村民们对沈父沈母指指点点,听到陌生的声音,他们寻着声音望过来,校长拿出气场,面无表情说,“我是县一中校长,徐年丰,沈满青同学在前几天联考中取得优异成绩,引起市教育局关注,叫我到沈满青家做家访,跟沈满青父母沟通一下,叫家长不要给沈满青太多压力,让他顺其自然考试,也许能考一个省第一,到时候市里面给沈满青一笔奖励,学校也会给沈满青一笔奖励,你们镇上也会给沈满青一笔奖励。”
校长瞥见村民一脸不可置信,又把视线放到父子三人身上,发现他们脸色难看,要离开,校长咬字清晰,语速却很快,说:“昨天,沈满青大娘跑到我校大闹,说我校是黑校,当着广大师生的面羞辱人民教师,甚至出言威胁我们,如果我们不开除沈满青同学,她就要把县一中名声搞臭,她不应该被公安带走吗?难道继续放任她侮辱人民教师,影响学生学习,影响高三学生冲刺吗?”
沈老大面色黑红捡起散落在地上的钱,沈家宝、沈家顺试图跟校长辩驳,被沈老大死拽着离开。
校长没功夫跟父子三人计较,他走到沈父身边,关切问道:“沈满青爸,你没事吧,能坐起来吗?”
“要不,送你去医院吧。”王梅娟注意到沈父的皮肤黄的不健康,人也瘦的吓人。
“不,不用,老毛病了,我缓一下就好了。”沈父缓慢坐起来,脑袋下垂,半晌,他费劲站起来,请校长、王梅娟到他家里坐。
沈母见丈夫能走了,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到厨房把碗洗了一遍又一遍,倒了两碗开水,端出来递给校长、王梅娟,便挨着丈夫坐了下来。
“满青爸、满青妈,满青正处于冲刺阶段,你们千万别糊涂,听信其他人话,为了别人的事打扰他学习。”校长严肃说。
“不会,不会,我们不会打扰他学习,那啥,校长,今天发生的事,你能别和满青说吗?”沈父低头搓了搓手,“我怕影响他学习。”
“他下周末回来,也会从别人那里听到今天发生的事。”校长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是告诉他,沈满青最后还是会从别人口中得知今天发生的事。
沈父抬头,蠕了蠕唇角,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眼神暗淡了几分。
“满青爸,满青看到你现在的样子,肯定担心,影响学习效率,你别省钱,把自己的身体养好,满青看到你健康,他心里开心,拿出最好的状态应对高考,考一个省状元出来,他大学四年的学费、生活费都有了。”看到沈父的身体状况,校长改变了原先的计划,积极鼓励沈父养身体。
沈父的眼睛陡然亮了,咧开嘴笑着说:“满青的学费,我给他攒着呢,不给孩子压力,不给孩子压力。”
他嘴笨,说话逻辑不清晰,但是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对孩子好。
校长对王梅娟使眼色,王梅娟立刻意会,跟沈父、沈母讲他俩身体好的重要性,沈父、沈母稀里糊涂承诺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校长、王梅娟见天色不早了,便提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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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到学校。
“要不要跟沈满青说上午发生的事?”王梅娟十分纠结。
“让我想想。”校长头疼地扒拉头发。
被校长、王梅娟念叨的人,此刻正在校外跟赵留铭、刘锋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