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到这里结束。
沈满青眼睛微眯,继续走,路过沈大娘家门口,他停下来,视线在沈云青和沈大娘中间徘徊。
沈大娘上前一步,恰好挡住了沈云青,她掏出一根青萝卜,倨傲抬起下巴,吧唧吧唧咀嚼:“经过我家门前,看见我也不知道叫一声大娘,没娘养的。”
见他紧抿唇,脖子和脸憋的通红,一副想和她理论,却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沈大娘高兴拍手,继续奚落大狗子,非要把大狗子奚落的主动退学,回家当老农民为止:
“你妈蠢,你爸笨,他俩生的狗子是狗熊,又憨又傻,就你这样,想考大学,你是吃茅坑里的屎吃的太多了,糊住你的狗脑子了吧,憨憨傻傻去上学,被人当成笑话瞧,还以为人家夸你,殊不知人家偷偷看你笑话呢,丢人,丢死人了,快别去上学了,回来吧,你铁定考不上大学的,还去学校干啥,还嫌丢人没丢够吗?”
“我们校长担保我能考上大学,你却说我考不上大学,你是不是嫉妒我考上大学坐办公室吹空调,住有电梯的楼房,所以一个劲诋毁我。”沈满青劝说沈大娘做个人,“看不得别人好,就耍手段打击别人,这样不好呦。”
藏在内心的想法被人大剌剌说出来,沈大娘楞了片刻,回过神来,发现周围有人用异样的眼神看她,她破口大骂一句,斥责大狗子污蔑她。
“大娘,你眼红成病,已经病入膏肓了,”沈大娘唾一口,丢掉青萝卜,就要去撕沈满青,沈满青灵敏躲闪,还抽空举例证明沈大娘确实眼红成病,而且已经病入膏肓,“就拿你大儿子举例,你大儿子对象家要求你们家买一台彩电给你大儿子和他对象用,你眼红你大儿子和他对象有彩电,你亲弟弟结婚却没有彩电,一口拒绝给你大儿子买彩电,转头给你弟弟买了一台彩电。
还有,你二儿子,人女方家有门道,在镇子上给他弄了一块宅基地,问你要三千块钱给卖主,这块宅基地就是你二儿子的了,你眼红你二儿子即将在镇上有房子,你亲弟弟却还住着你家厕所大小的瓦房里,你到女方家叫嚣着没钱,把人家家砸了,还打伤了女方父亲、弟弟,转头拿钱给你弟弟盖一间大平房。”
“你胡说,我弟家新盖的平房是我哥姐拿钱给他盖的,彩电是我哥姐凑钱给他买的。”沈大娘气的手指发抖指着他。
“我竟然不知道,你兄弟姐妹这么有钱。”沈满青吃惊道。
她撅着白眼珠子,大口大口喘气:“我打死你,小畜牲,看我不打死你。”
沈满青一下子窜了出去,确认沈大娘追不到他,沈满青笑着朝沈大娘摆手。
本来沈大娘掉头骂骂咧咧往回走,见沈满青挑衅她,她跑两步脱掉鞋砸他。
沈满青两个躲闪,闪出了沈大娘的视线。
*
沈满青到河里摸了一篮子河歪,回去的时候,他又经过沈大娘家门口。
沈满青故意在沈大娘家门口晃荡了几下,在沈大娘跑过来撕他的时候,他拎着篮子蹬蹬蹬跑回家,撞见沈云青背政治,他疑惑了一秒,翻看原主记忆,才恍然大悟,原来93年理科生不仅要考物化生,也考政治。
沈云青抬起眼睛看沈满青一眼,又快速合上眼皮,眼底深处藏着恼恨,恼恨沈满青这个时候嘴皮子利索了,竟然能轻轻松松把大娘气跳脚,一点也不受大娘影响。
沈满青不受大娘影响,以沈满青现在的状态,一定能考上一所比较好的大学。
他呢,学习成绩不太好,只有80%的把握有书读,仅仅是有书读,肯定没有正经的大学好,到时候家里只能供一个人上学,肯定是沈满青去上学。
沈云青不甘心。
不甘心也没有用,刚刚他利用大娘干扰沈满青的计策失效,他暂时不知道怎么让沈满青高考失利,还是先提升自己的学习成绩,慢慢想办法让沈满青上不了大学,反正离高考还有三个月。
“哥,你不是正在整理各科笔记么,跟我说,我只要把笔记里的内容吃透了,各科至少能提升20分,笔记呢,快整理好了吗?”沈云青压下恼恨,笑嘻嘻走上前搂住沈满青的肩膀。
拿到原主专门给他整理的笔记,沈云青转头找用高数解题的高中数学题叫原主做,真是难为他了。
“哥,还有三个月就高考了,你再不抓紧整理笔记,我就来不及看了。”沈满青不回复他关于笔记的事,沈云青气炸了。
明明你有能力整理学习笔记,不在高三开学前整理出来给他,偏偏在临近高考的时候整理笔记,好,我暂且原谅你在最后关头给整理学习笔记,你倒是把学习笔记给我呀,为什么还拖来拖去。
不得不让他怀疑沈满青不安好心,拿笔记吊着他,让他把希望全部寄托在笔记上,没有心思跟着老师的脚步复习,致使他考不上大学。
沈云青带着怨气问:“哥,你到底有没有整理笔记?”
沈满青把篮子里的河歪倒进盆里,打了一桶井水倒进盆里,蹲在一旁观察河歪如何张开嘴吐淤泥,边观察边慢悠悠说:“没有。”
沈云青气恼拿起被他放在凳子上的政治课本,脚重重跺地进屋,用力摔门。
沈满青嫌弃拍一巴掌河歪,沈云青只是摔门,又没把你怎样,至于死死地合上嘴巴嘛,瞧你这胆小样呦。
脑电波001:……
它的待遇不如河歪。
不不,一定是错觉。
沈母回来扛树枝,见大儿子一直盯着河歪,以为大儿子馋河歪,就说:“满青,让它吐一晚上泥沙,明天中午妈做给你吃。”
沈满青:“哦!”
脑电波001:……
刚刚喊人家小亲亲,现在却要吃人家,你个渣男。
沈满青不知道脑电波怎么编排自己,他见沈母扛起一大捆树枝,不解问:“妈,你扛树枝干什么?”
“你大娘跑到菜地拦住我种冬瓜、南瓜,说去年咱家冬瓜、南瓜的藤子爬到她家菜地,弄得她没地方种菜,我打算用树枝把两家菜地隔开。”今年她种的冬瓜、南瓜不分给大嫂。
“我来扛。”沈母身高目测一米五五,体重不到七十斤,看她扛那么一大捆树枝,沈满青害怕她摔倒,他动作快速接过树枝扛在肩膀上。
“不,不用,你放下来,让妈扛。”孩子还有三个月就高考了,他们做爹妈的没本事,没能让孩子像其他高考生那样吃好的喝好的,她和他爸已经很愧疚了,在最关键阶段,还让孩子干重活,让她难受死算了。
沈满青大步往外走,沈母跟在后面追。
到了菜地,沈满青放下树枝:“这样插吗?”
“你不会插,妈自己插。”沈母把他推到一边,用巧劲插树枝。
“妈,最近你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去医院?”沈满青观察沈母插了几根树枝,他抱起一半树枝,到菜地另一端插。
“没病没痛,去啥医院。”沈母直起腰说,却看见儿子插树枝,“你这孩子。”
可能她知道无论怎么劝儿子,儿子也不听,就没有继续劝了,但是她干活的速度比刚刚快了不少。
原主父母在今年冬天被确诊得了艾滋病,次年春天去世。沈满青百思不得其解,两个本本分分的农民,怎么得了艾滋,他打算找个时间带两人到医院检查一遍身体。
两个人一起干活,速度非常快,一会儿菜园被隔成两块。
沈母掐了一把青菜,跟儿子一块儿回家,半道上遇见了沈父。
显然,沈父也看见了他们。
“满青妈,我哥爷仨回来了,爷仨走了大半个月了吧,浑身脏的不能看,他们拿衣服到河里洗澡,有人跟着一道去,到家宝家顺面前学满青说的话,兄弟俩跑到镇上,回来就跟大嫂闹。”
沈父匆匆说了几句,健步如飞离开。
“你干嘛去?”沈母喊,不是去劝架吗?自家男人朝家里跑干嘛。
“我大哥要查账,我回家拿账本。”说着,沈父跑远了。
沈满青和沈母收回视线,两人对视一眼,转头去沈大娘家,两人刚到,沈父就拿着账本气喘吁吁跑过来。
沈大爷父子三人夺过账本,一笔一笔查盖平房采购多少材料,花出去多少钱,又估算了家里盖六间平房用了多少材料,两个对比一下,看看能不能对的上。
这一查,查出了大问题。
沈老大把账本摔到地上,质问沈大娘:“账本上记的买砖、水泥、沙子、钢筋和咱家盖房子用的数量不符,砖少了五六千块,水泥少了四十袋,沙子少了六车,钢筋也少了,是不是你拉到你弟弟家了。”
沈大娘跳出来指着沈父鼻子大骂:“偷了咱家砖、水泥、沙子,偷偷转手卖给别人,呸,这么大年纪了,偷亲哥哥家的东西,快,补钱。”
沈父被沈大娘骂懵了,不知道替自己辩解,沈满青看不下去,站出来替沈父辩解:“大爷,砖、水泥、沙子、钢筋运来,就眼前这么多,我爸在这里搭一个床,晚上睡在这里看东西,东西也不可能少,我建议你去问问那些老板,是不是分两下送,送你家一部分,又送大娘弟弟家一部分。”
“人家那么忙,别去烦人家,就是沈老二偷扣的。”沈大娘拦着不让去,一口咬死沈老二偷她家东西。
沈大娘越是阻拦,沈老大越相信王传根家盖的平房是他家拿的钱:“……家宝,你拿着手电筒,骑车去王传根家。”
沈大娘拦住大门:“不准去,沈家宝,你敢去试试。”
沈老大拽住沈大娘:“王小娥,我又背着我把东西弄到你弟家,是不是不想过了。”
沈大娘坚决否认:“我没有。”
沈家宝:“妈,你可真是我亲妈,我们爷仨累死累活赚钱,钱你不花在我结婚上面,反倒是给王传根买彩电。”
沈家顺:“妈,你不花钱在镇上给我买一块宅基地,却愿意花钱给王传根盖大平房,我是不是你生的。”
“不是,你舅舅和你姨出钱给你老舅盖的房子,给你老舅买的彩电,妈一分钱也没有掏。”沈大娘咬死否认。
……
*
最后沈家宝沈家顺连夜去王传根家,把人揍了一顿,抱回来一台彩电,还放狠话叫王传根还盖房子的钱。
沈大娘看到两个儿子抱一台彩电回来,气的差点哭死过去,她夺门而出跑到厨房拿一把菜刀追着沈满青砍,如果不是沈满青搅合,她男人和两个儿子想不起来查账,意识不到她给弟弟买彩电,就算她男人发现砖、水泥、沙子、钢筋数量不对,到时候她推到沈老二头上,说沈老二偷她家东西,转手卖给别人,沈老二不能证明自己没有卖给别人,就必须还钱。
沈大娘越想越气,恨不得把沈满青砍成烂泥,但是沈满青像猴子一样,她累个半死,沈满青仍然精力十足在她面前晃悠,沈大娘气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抹眼泪。
大家见沈大娘不砍人了,觉得没意思,全都散了,回家睡觉。
沈父、沈母也带着沈满青回家,三人各自回屋睡觉。
沈母躺在床上,一会儿侧卧,一会儿平躺:“满青大爷腰不好,本来说好忙完夏收,他不去收粮食了,叫王传根去,这事闹的,家宝家顺肯定不让王传根去,你说,叫咱家没考上大学的孩子跟家宝兄弟一起收粮食,成不成?”
“可能都上不了大学。”沈父唔唔哝哝说。
“什么叫都上不了大学?”沈母猛地坐起来。
“小点声,”见沈母重新躺下,沈父背对着沈母说,“你们去拦大嫂护着满青,大哥拽着我到旁边说话,跟我说家宝赶在夏收前结婚,本来他手里的钱够用的,但是被大嫂败掉一些,不够用,从咱家拿几百,我没说话,大哥当我答应了。”
“所以,到时候你大哥找你拿钱,你打算借给他,咱家没有钱,你拿什么给你大哥?”沈母气的捶沈父。
“……抽时间我去卖血。”沈父扯住薄被盖到头顶。
“今年你卖过一次血了,才过多长时间,你不要命了。”沈母使劲推沈父,沈父不理她,她气的睁着眼睛躺了一宿。
天刚蒙蒙亮,男人起来,说大哥到镇上跟女方那头商议两个年轻人的婚事,他要去帮忙,就不在家吃饭了,说完便匆匆出了门,沈母翻了几个身,怎么睡怎么难受,她就起来收拾院子,手上的血管来回在她眼前晃悠,她扶着凳子坐下,抚摸着血管,思绪飘到远方。
从什么时候起,他们打起了卖血的主意呢,是从两个儿子上了高中开始,那时家中仅靠几亩地,供不起两个儿子念书,机缘巧合,他俩知道卖血可以赚钱,两人每年卖一次血……
天刚亮,沈云青起来上厕所,见母亲脸色煞白坐在院子里发呆,他的脸倏然冷了下来。
又摆出这副死样子,晦气。
既然你活着招晦气影响他的前程,干脆死了得了。
沈云青在心里骂骂咧咧,面上却笑嘻嘻走到母亲身边,先以沈满青的名义问母亲要钱,找机会再以自己的名义要一份钱:“妈,我哥让我问你要钱,买上一届师兄整理的高考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