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州城地广人稀,白黎在?城里转了几天,听了满肚子的故事和小曲儿,其中?提到叶风行的人还真不算少。
天高皇帝远,当地人自有当地人的信仰。
叶风行算是他们的信仰之一,十七年前,叶家一家就住在?汾州城将军府中?,叶风行是边境三十万大军统帅,他家中?独子叶庭澜被先帝留在?京城为二皇孙,也就是如今的二皇子伴读。
说是圣恩加身,其实也是一种挟持。
叶风行战无不胜,在?他的守护下边疆十年平安,但?是某天京城却突然传了他进京,之后便被扣上了一顶欺君的帽子,又查出家中?藏有私兵未向兵部报备,惹得?龙颜大怒,判了满门?抄斩,亏得?叶庭澜年少,从小养在?宫中?,又有二皇孙死命相护,才为叶家留存了一丝血脉。
后来?天子顾念旧情,赏了全尸,叶风行的尸身被送回汾州,与夫人合葬在?城外?寒山之上,最开?始的两年当地人还时有祭拜,后来?来?了新的驻守将军,处置了一些祭拜的人,便少有人去了。
管他英雄还是将军,都比不上自己?的安稳日子重要?。
白黎不想去细究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买了些点心肉食酒水,带了些香火纸钱,只带了白顺,两个人去了寒山。
寒山此时倒是青绿一片,多是些胡杨松林,稍有大叶子的娇花嫩草,白黎跑了半座山,采得?了一大捧山花,与树木枝叶相配,做了一大捧手捧花,是白记苗圃最好的手艺。
他提前打听了位置,这会?儿一路还算顺利,只是找到那块坟茔之时,心中?却是酸楚一片,眼眶浸湿。
想过那坟茔能有多简陋,却没想到竟然能简陋成?这样?。
不过是三五坟包,黄土上长出了青草,几块木板歪歪扭扭,上面简陋写着叶公文啸讳风行之墓,旁边则是他的妻子叶夫人的坟茔,那木板被风吹日晒近二十年,字迹隐约,半截子都腐朽了,后面那些坟包甚至连主人的名字都没留下。
白顺屏气站在?一边垂手而立,白黎拿了铲子,亲手为两座坟茔添了土,又把木牌扶正,取了笔墨将上面的字迹一一描过,把那束花放在?了叶夫人的坟前,叶风行的坟前则放了一壶烈酒,白黎倒了两杯酒,洒在?坟前,轻声说:“你们受苦了,你们的孩子祈安平安健康,如今生活富足,还有了我?。”
“我?是他的爱人,初次见面,希望不会?让二老失望。”
他在?两座坟茔前摆了蜜饯点心之类,叹道:“祈安他不方便前来?,以后我?便替他常来?看您二位可好?我?带了许多纸钱元宝,你们安心地过好日子吧,以后若有所想所需,也可托梦与我?。”
“我?虽是个男人,但?我?是真的很?爱你们的孩子,我?将一辈子对他好,挣的钱都给他花,宠着他,惯着他,永远不欺骗他,不伤害他,不背叛他,同生共死,绝不负他。”
“我?做饭好吃着呢,还会?养他最喜欢的花,我?会?照顾好他的,你们放心吧。”
他又往地面上洒了一杯酒,听见白顺在?身后轻声唤他:“小爷......”
白黎背对他摆摆手:“我?还有很?多话要?说,你别急。”
白顺无奈,又唤了一声:“小爷......”
白黎不悦,蹙着眉头转过身,说:“我?说了我?有好多事情要?告诉......”
转身刹那,一个素色身影如同鬼魅映入眼帘,他猝不及防,浑身冷汗刹那间湿透衣襟,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一堆纸钱之中?。
他惊慌失措,心神震荡,仿佛做贼心虚般看着眼前不知何?时出现的人,不知该做什么?辩解。
好半天,只挤出一句话:“你......你怎么?在?这里?”
叶庭澜面无波澜,就这么?看着他,淡漠开?口:“你在?查我??”
白黎连忙摆手,跑过去辩解道:“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想替你做些事情而已。”
他的手指已经碰到叶庭澜的衣角,若按照往常他们相处的习惯,叶庭澜一定会?顺势把他拉入怀中?好生亲昵一番,可是这次叶庭澜看他的眼神却仿佛是个陌生人,他往后退了几步,侧身让开?,避免了两人的接触。
白黎张了张嘴,悲伤夹杂着巨大的恐惧从心底蔓延开?来?,把他脸上的血色洗刷地干干净净。
他果然是不喜欢的。
白黎心知自己?这次确实做的不太妥当,内心有愧,他喘着粗气,用?乞怜的眼神看着叶庭澜,小声地说道:“对不起......”
叶庭澜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眼中?依旧只有冷漠,他一言不发,转身便走,白黎想要?追上去,却被他无视,他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也没认识过白黎这个人,自顾自地走下山去,徒留白黎一人在?身后泪水涟涟,惶然失措。
他失魂落魄地走下山去,只见大队的官兵在?山下集合,中?间一顶宽大软轿被六个轿夫稳稳抬起,前面有两队官差开?路,后面有四列官兵护卫,好大的排场。
白黎认得?那顶软轿,并?且极为熟悉,他知道那顶软轿里铺着厚厚的羊毛毯,用?的是最细腻的羊毛,一点都不扎皮肤,还知道那软轿里的矮桌是梨花木做的,边边角角都磨成?了圆润的形状,不用?担心磕着碰着......
软轿里用?的是御赐的龙涎香,摆的果子糕饼定是最新鲜可口的。
只是这一切,都似乎与自己?无关了。
白黎落泪,对白顺说:“我?是不是被甩了?”
白顺安抚道:“不会?的小爷,寻常小夫妻也会?吵吵闹闹,那些个脾气差一点的闭门?不理人又算什么?,过段时间冷静一下,再好生哄着就会?重修于好。”
白黎哭得?更大声了:“你说我?惹他干什么?,他又不好哄!”
又说:“我?们也不是寻常小夫妻啊,他那个人多金贵啊,平时就娇气地要?命,这生气了还不得?把天戳了!”
他唉声叹气,先回了客栈,一个人闷了好一会?儿才又出了门?,借客栈的厨房做了几样?小菜送去了汾州府衙——叶庭澜就在?那里下榻,十分好找。
府衙外?驻守着不少叶庭澜的心腹,白黎都认识,原以为能行个方便,没想到却被拦了下来?,一个领头的中?年人说:“白小郎君,大人特地嘱咐过了,今日不见您。”
白黎挣扎了一下,但?心腹就是心腹,就算是夫人来?了也一样?拦着,白黎无奈,只能让那人把饭食转交过去。
那心腹心说大人也没吩咐不能转交东西,便答应了。
白黎失落地回了客栈,呆呆坐在?床边,片刻后突然狠狠砸了床头,气道:“我?就知道没这么?容易哄!”
晚间白黎又炖了汤水送去,依然被拒门?外?,汤水倒是又被收走了。
他郁闷不已,白顺安慰道:“小爷,起码汤水又送进去了不是,这就说明叶大人那边也没有完全要?将您拒之门?外?。”
“光吃我?的饭,不见我?的人!”白黎闷闷道:“见不着他我?要?如何?跟他解释,让他消气啊!”
白顺眼珠一转,说:“小爷,不能当面说,可以在?信里说不是?”
白黎眼睛一亮:“对哦,明日给他送早餐时,我?在?餐盒里放一封信!”
他立刻跳起来?,坐到桌边取了笔纸,白顺连忙为他研墨,便磨边说:“您就把您的苦心都写在?里面,再认个错,叶大人那么?疼您,定会?心软。”
白黎想了想:“不,我?不写那些个。”
白顺:“那您要?写什么??”
白黎提笔:“写诗!”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不觉谓所歉。......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
写完两首,他走到窗边,双手合十,默念:“对不住对不住,我?只拿两位大家的诗来?哄哄我?那情郎,他很?难哄的,晚辈无计可施,只能借您二位神仙之力了......”
白顺伸着脖子:“小爷,您说什么?呢?”
白黎忏悔一番,又回过身来?:“你去弄些鲜奶和奶油,明日一早就要?送过来?,再去跟厨房说一声,明日我?还要?借用?。”
“是。”
第二日天不亮白黎就爬了起来?,洗了脸和手就跑去了厨房里。
鲜牛奶刚送来?,白黎尝了一口,浓香馥郁,白顺找来?的东西一向不会?差。
他取了大碗,分离蛋清,加上奶油,白糖和蜜豆,做了一碗双皮奶。
又和白顺轮换着打发蛋清,做了香喷喷一笼蛋糕。
之后泡发干菇,做了菌菇汤,又剁了小葱和肉馅,做了羊肉灌汤包。
等忙完一切,大大的食盒里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牛奶,一大块蛋糕,一碗菌菇汤,一盘灌汤包,还有一盘凉拌猪耳,白黎指着这食盒说:“甜的,咸的,都齐活了!”
白顺佩服道:“小爷这心思世间再无第二份了,无论是什么?样?的心肠都会?被您打动的。”
白黎苦笑:“原本是每日早晨他点了菜我?给他做的,如今面都见不着,也不知他今日是想吃甜的还是咸的,只能各做一份。”
他另取了一个小匣子,把那两首诗放了进去,提到汾州府衙,领头的心腹惊诧道:“白小郎君,怎这般早?”
白黎:“你们把饭食取出来?,等他洗漱完,温度应该刚刚好。”
心腹叹道:“白小郎君着实用?心良苦。”
但?还是没让进。
作者有话要说:白顺:小爷的诗写得好,叶大人应该会心软。
白黎:几首诗就想把他哄好?你太天真了。
叶庭澜:怎么说也得再哄一章。
白黎:......
停了茶之后我又变成了睡不醒体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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