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如水,窗外落雪簌簌,不到一个时辰,地?上积雪已?有三指。
白黎裹在厚厚的被?子里,屋子里点了?两个炭盆,却还觉不到暖,他翻来覆去,头痛欲裂,脑海中不断地?重复今日的画面。
他咬着被?角,委屈极了?,他从澄州千里迢迢地?赶来,在废墟里差一点就昏死过去,受伤的伤口到现在热辣辣地?疼,可是那个人却是那样冷淡的神情?,连一丝丝惊讶都没有,真是无情?极了?。
平日里笑语晏晏,好似多容易相?处,可是在自己用尽平生勇气说了?那么多话,最后那么卑微只求他收下那座小院之?时,他却轻飘飘一句“你不来,我来做什么”给拒绝了?,连最后的一点脸面都不肯跟自己留。
当真无情?,当真无情?!
他闭上眼睛,心说睡吧睡吧,把这一路的疲惫赶走,明天就收拾东西?回澄州过年去。
他终于不再辗转,黑夜漫长,突然,白黎睁开了?眼睛,诈尸般从床上弹了?起来。
他难以置信地?呢喃道:“你不来,我来做什么,你不来,我来做什么!你不来......那......那我要是来呢,他......他是什么意思,我来,他才会来吗?那他不是说不要的意思,只是......”
他霍然掀开被?子,连衣服都来不及披,只穿着睡衣和袜子便冲进了?院子里,他感觉不到冷,疯魔般地?低语:“我要去问问他,我要去让他说个清楚!”
他的动静惊醒了?白顺和白成,两个忠仆慌忙跑到院子里,就见自己的东家魔怔一般,只穿着单衣往后院跑,吓得赶紧追过去,喊道:“小爷,小爷您这是要干什么!”
白黎边跑边说:“我要去叶府找叶大人问一些事情?!”
他跑到马厩旁,牵着小黑就要走,白顺急道:“叶府不是炸了?吗?”
白黎愣住,是啊,叶府炸了?,叶庭澜不住那里了?,那他,住在哪儿呢?
白成叹气道:“他住在肃文街二殿下的一处院子里,门前?有茶花那家便是。”
白黎:“你怎么知道?”
白成:“春华山小院外,老?葛告诉我的。”
白黎:“......”
所以这个人......
他翻身上马便走,白顺在后面喊道:“小爷,穿件衣服啊!”
白黎恍然未闻,他哪里还顾得上穿衣服,他一分一秒都等?不得,恨不能?骑上炮弹,直接落在叶庭澜的院子里炸的个惊天动地?。
肃文街多住皇室贵族,二殿下在这里有一座院子,但平时并?不住这里,他门前?栽了?九棵茶花,白黎一眼就认出来了?——都是出自他家苗圃。
他叩响门环,很快门便开了?,老?葛吃惊地?看着一身睡衣,半个胸膛都露在外面的白黎,叫道:“白小郎君怎这个时间来了?,还穿的这般少,快进来!”
白黎问道:“大人呢,睡了?吗?”
老?葛:“正准备休息呢,这会儿听见敲门声又起来了?。”
白黎跟着老?葛跑到卧房前?,就见叶庭澜静静站在门口,雪白狐裘下隐隐露出丝质睡衣边角,确实?是准备睡下又披着狐裘起来了?。
他见着白黎这幅模样,蹙眉道:“怎么穿成这样,快进屋来。”
白黎上前?一步,并?不在意是不是冷,他抓住叶庭澜的手腕,目光灼灼,看着叶庭澜的眼睛直接问道:“大人下午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叶庭澜脚步一顿,侧过脸问他:“什么话?”
白黎急切道:“你不来我来做什么,就这句!”
他喉结滑动,说:“我百思不得其解,请大人解惑。”
叶庭澜看着他莞尔一笑,转过身来解开狐裘的穗子,长臂舒展,将白黎拢入怀中,用狐裘裹得严严实?实?,在两人亲密无间的细小空隙中轻声说:“你先进来,我慢慢说与你听可好?”
有那么一瞬间,白黎几乎要在叶庭澜的体温和心跳中晕厥过去,他大脑已?经转不过来,双眼木呆呆看着叶庭澜,脚下却一动不动。
叶庭澜见他这般傻样,无奈笑笑,微微低头在他唇角亲了?亲,说:“非要这般才肯与我进屋吗?”
白黎:“......”
他快炸了?!
折腾一番,白黎总算跟着叶庭澜进了?房间,房间里没有火盆,却有地?龙,这会儿烧地?正旺,叶庭澜解开狐裘,取了?件薄棉的外套给白黎披上,又将他一只脚握在手中,脱了?那被?雪水湿透的袜子,用干燥的布巾擦拭着。
白黎猝不及防被?抱了?又被?亲了?,懵到这会儿突然跟上了?事情?的进度,猛地?收回了?脚,将上身探到叶庭澜身前?,红着脸问道:“我那天......”
叶庭澜打断他说道:“那天暴雨倾盆,你在我门口听见董溪羽说龙阳为人不齿,而我表示同意,便伤心欲绝,当天就跑回了?澄州,这脾气,真当好生调,教,若你不那么耳背,或者雨不是那么大,你就会知道我们说的是利用他人龙阳骗取感情?为人不齿。”
白黎:“那你不讨厌龙阳?”
叶庭澜笑道:“没有讨厌,也说不上喜欢,我的生命历程中从未有过感情?一事,所以我觉得应是没有什么偏好,只是遇到了?某个傻瓜,无论他是男是女?,都会喜欢罢了?。”
白黎心跳如兔,说:“所以,所以我就是那个傻瓜对吗,大人也是喜欢我的,对吗?”
叶庭澜挑眉,忍笑道:“对,你就是那个傻瓜。”
以及——
“我喜欢你,如你喜欢我一般。”
白黎愣愣看着他,鼻子一酸,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吓了?叶庭澜一跳。
他扑过去紧紧拥住叶庭澜,边哭边说:“真的吗,我不是做梦吗,你真的喜欢我,我真的得到你了?吗?”
叶庭澜笑着反手拥住他:“是啊,是真的。”
“呜——我以为你不知道——”
“怎会不知道”,叶庭澜温柔地?说:“你待我那般好,只差把心挖出来给我看了?,我怎会不知道,我确实?曾误判你的感情?,但仔细一想我便知道了?,原想着京城事了?了?便去澄州找你,没想到你竟然在这个时候来了?,那便提前?告诉你吧。”
“我喜欢你,愿意与你朝朝暮暮,日日年年,若真有轮回,便再加上生生世世,可好?”
白黎抬起泪眼,看到的依旧是那张温柔的脸庞,这个男人平日里从不说情?话,给人的感觉总是淡然又冷静,谁知道一旦开口说了?情?话,就变成一把蜜糖做的刀子,一刀刀戳人要害,一刀刀把糖灌到心底里去。
白黎站起身,傻傻看了?叶庭澜一会儿,又跪坐下来,把叶庭澜用力抱紧怀中,在他额前?亲了?又亲,感受那梦中肖想过无数次的光滑细腻,颤抖着声音呢喃道:“好啊,怎么不好,我会好好待你,永远永远,我会很疼你的。”
叶庭澜听着他狂乱的心跳挑了?挑眉,轻拍他手背:“好啦,夜已?深,早些洗漱歇息吧,你穿着睡衣袜子在雪夜骑行,是想直接进我的被?窝吗,进我的被?窝其实?不需要睡衣也不需要袜子。”
白黎震惊:“你说什么!”
叶庭澜忍俊不禁:“逗你呢,快去泡个热水澡吧,别真的着凉了?。”
白黎摸着鼻子恋恋不舍起身,一步三回头地?去泡澡了?,老?葛端了?温热的毛巾送来,说:“大人,擦擦脸。”
叶庭澜无奈笑笑,脸上都是某个屁孩子的眼泪,是该擦擦,他边擦脸边问:“老?葛,你觉得他可好?”
老?葛温厚地?笑道:“好,好的很呐。”
“他可是个男孩子。”
“男孩子又怎么样,大人孤苦,老?葛都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如今能?有个贴心的人照顾你,男女?有什么关系,贫贱有什么关系,在老?奴心中,只要是能?让我放心闭眼的孩子,就是最好的。”
叶庭澜笑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
白黎一身热气裹着叶庭澜的睡衣出来时,叶庭澜已?经躺在了?床上,白黎看着薄纱帐后的身影,呼吸一滞,大气不敢喘,轻手轻脚地?挑开帐子,便看见叶庭澜单手撑头,侧卧在被?窝里温柔看他。
烛火透过纱帐,镀上一道暧昧缱绻笼罩在叶庭澜周身,白黎心跳疯狂,呼吸却几乎要停止。
叶庭澜对着他微微一笑:“上来吧,在这里凑合一夜。”
白黎爬到他身边,双手撑在叶庭澜的上方,低头贪婪地?凝视他的眉眼,最后落在红润的唇上,一个没忍住,便吻了?上去。
他吻得柔缓细腻,似在细细品尝,又似在缓缓撩拨,待到他抬起头来,眼中桃色潋滟,深情?难掩,他说:“这怎么能?是凑合呢,美?人在怀,我若只想着睡觉岂不是对不起这般安排的老?天。”
叶庭澜低低地?笑了?,双手搂住白黎的腰,让他靠自己更?近一些,说:“白小郎君竟如此奔放?”
白黎:“情?难自已?嘛。”
叶庭澜就这么拥着他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说:“不和你闹,早些睡吧,明日要抄好多人的家呢。”
白黎:“......”
我跟你说欢愉,你说什么抄家!
可是叶庭澜好似真的太疲惫,窝在白黎怀中片刻便呼吸绵长,沉沉入梦,白黎想到他这些日子的辛苦,又想着家都炸了?,能?睡个好觉也不容易,便爱怜地?亲了?亲叶庭澜的眼角,轻声说:“好梦,改天再好好疼你,我的大美?人,嘻嘻。”
他自己何尝不是身心疲惫,赶路快一个月,又经历了?大喜大悲,要再撑下去怕是要猝死,方才还说着风流话,头一沾枕头就立刻失去了?意识。
叶庭澜这才睁开眼睛,为白黎掖了?掖被?脚,心说孩子是好孩子,情?郎也是好情?郎,就是年轻了?点,总有些摆不正自己的位置。
不过没关系,他总会找到自己正确的床上道路的。
叶庭澜嘴角上扬,换了?个姿势,把白黎拥入怀中,满足地?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叶庭澜:本来是可以的,但是你这孩子似乎长歪了,所以今晚不行。
白黎:不仅今晚,以后都不行,请你离我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