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神迹将出(六)

最后曲丛顾还是用了快到半个月才真真正正的?能把叶子悬在半空中,随着他的?控制微微地颤动着。

然?后出?一身虚汗,感觉丹田空荡荡地,真气耗尽,缺氧一般脑袋懵着。

反应了半天才想清楚了彭宇跟他说了什么。

“你真气太过薄弱了。”

曲丛顾心说这不是显而易见吗,面?上还应着:“是。”

彭宇看着他说:“这事有办法?。”

他俩蹲在地上眼看着眼,曲丛顾又往前凑了凑:“啥办法??”

“你怕不怕疼?”

曲丛顾想了想,谨慎道:“你先说什么办法?。”

然?后就看他师父一抬手,一把真火凭空升起:“你瞧这个玩意儿?,其实就是一股气,你现在没有这个气,一个是因为你不会炼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你筋脉不同,丹田中空,这时候只要有个大?能给你——”说着他将真火猛地变成一道光柱直冲天际,“强行扩开筋脉,就像这样,你以后修炼就方?便了。”

曲丛顾从他把那团真火变成光柱时就吓了一跳,一听要往自己?筋脉里?放这个东西?,摇头似拨浪鼓:“我怕疼。”

彭宇一巴掌呼到他后脑勺上:“没出?息。”

曲丛顾说:“朱决云说了,修炼要脚踏实地,师父你悟一悟。”

彭宇:???

“我悟个脑袋吧,”他说,“我是不是给你好脸给多?了?”

不管怎么说,曲丛顾此时此地都死活不肯答应。

开什么玩笑,他师父天天一副酒没醒的?模样,平地都能摔一个跟头,自己?到了他手里?那不是不要命了。

彭宇看他就烦,觉得自己?这个徒弟既没有天赋也没有骨气,简直是个废物,到了门前随手举起了一只半人高的?水缸,扔到了半空中,一手虚接住,用真气将它悬在半空中,慢慢地旋转,很快地加快速度越转越快,只剩下了中间的?黑影是可见的?。

彭宇问他:“看见了吗?”

曲丛顾说:“……看见了。”

“去练。”彭宇道,然?后扔了缸,拍了拍手。

水缸常年放在门口落得都是灰尘,刚转了那么多?圈,土全簌簌地落到了他的?身上头上,这一拍尘沙四起。

曲丛顾拿了块湿布跟他一起拍身上的?土。

先也不谁咳了一声,曲丛顾觉着好笑,憋了一下,谁知道也吸进去了一口灰,疯狂地咳嗽,然?后师徒俩蹲在门前对着咳嗽。

曲丛顾憋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哈哈哈哈哈咳咳!”

彭宇又踢了他一脚:“滚蛋吧,别在这气我。”

曲丛顾走在路上还‘哈哈哈’的?笑着,一边擦眼泪一边笑,还心思着这一年就指着这个笑话活了。

彭宇还在背后喊了一声:“你敢说出?去我就把你逐出?师门!”

曲丛顾头也没回的?扬声应了:“师父你放心吧我一定不说出?去!”

有人从楼上探出?了一个脑袋:“不说什么?”

彭宇一个鞋头子老远地扔到了他的?窗户上。

有人吓了一跳,把鞋给拿走了,‘砰’地一声把窗户关上了。

曲丛顾:……

“……师父,”曲丛顾犹豫道,“你的?鞋……他拿走了。”

彭宇像挥苍蝇一样喊道:“赶紧滚吧。”

曲丛顾又开开心心地回家了。

今天这算早放学了,还不用扎马。

鬼城中还有很多?好玩的?事情。

比如大?门牙为什么一句话里?总离不了‘他妈的?’。

“因为我以前也是个结巴。”大?门牙一边把土豆扔进筐里?一边说。

曲丛顾乖乖地蹲在一旁,把自己?的?衣服角都攥好了,不被弄脏,指了指菜叶子说:“黄了。”

“该黄了,”大?门牙说,“快他妈到时候了,要他妈的?入冬了。”

曲丛顾问他:“那你怎么好的?。”

大?门牙说:“每次我要结巴的?时候我就骂‘他妈的?’,慢慢就不结巴了。”

曲丛顾:“哇。”

大?门牙冲他点了点头:“厉害吧。”

这还是曲丛顾附和别人的?时候第一次得到了正面?反馈,一时间非常激动:“厉害厉害!”

平时他说‘哇’,人家都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只有大?门牙很受用,一时间曲丛顾燃起了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大?门牙说:“就他妈你小子有他妈的?眼色,会说话。”

曲丛顾就‘嘿嘿嘿’地笑,说:“是啊是啊。”

但鬼城也同样一些不那么让人开心的?事情。

有一日城中气氛不对,曲丛顾勉勉强强合抱起大?缸,腿不住的?四处乱跑,别说托起来了,就连站稳也难。

就这个时候他见门外很多?人走过去。

城里?又进来人了。

曲丛顾并没有见过进来的?人,是朱决云这样告诉他的?。

第二日清晨走出?门去,只看见街道上洒着一滩巨大?的?血迹。

朱决云从他的?身后走过,手环住他,顺势捂住了他的?眼睛说:“今天我送你。”

这一路曲丛顾都沉默,朱决云也没有说话。

两人都不提这件事,只当太平,一直到了彭宇的?院子前。

曲丛顾冲他摆了摆手:“你回去吧。”

朱决云沉声说:“我看着你进去。”

彭宇从院里?头骂道:“你俩十八相?送呢是不是?”

曲丛顾跟他眨了眨眼,特别机灵的?样子,一踮脚飞快地在他嘴上亲了一口:“我走啦。”

然?后转身跑进了院子里?。

朱决云看了须臾,转身走了。

生与死、杀人与被杀这在江湖中都只是太平常的?事情了,朱决云甚至自己?都尝过了被杀的?滋味,他把这些事看得很轻,但曲丛顾小小年纪,竟然?也经历过了很多?次的?生离和死别,见过很多?次鲜血。

不管是谁见了小世子都觉得这是个好命的?人,定是从小在糖罐子里?长大?的?,可是再一想,他就真的?活得顺风顺水吗?

也不尽然?,他也受了很多?常人难想的?挫折,也从生死一线找回了命,他只是没有让那些吃过的?苦在生命中留下什么痕迹。

曲丛顾有佛缘,并非巧合,他有返璞归真、大?道至简的?本性,且生而就有,自己?不知。

朱决云慢慢地将这些看透,却仍然?担心小世子心里?恐慌。

日日朝夕相?处的?人其实转眼就是杀人不眨眼的?狂魔恶棍,这样的?事情哪个十六岁的?少年可以坦然?呢。

就算是再良善通透,也恐难消化。

他就怀着这样的?心情,一整日没做事,拿着一本书坐在客栈楼下的?窗前。

草古叼着一只小奶狗的?脖颈,在他腿边厮混。

在大?部分的?时间里?,鬼城中的?人都等死一般的?守在这家客栈大?堂里?,插科打诨,说着荤话黄腔,看着外面?无边的?黄沙遍天。

铃铛今天换了一身更风骚的?衣服,红色的?带子缠在白白的?胳膊上,胸脯上,在脖颈后系了个结,缎子一般的?布料只遮住些必须遮住的?部分,大?腿大?片的?露出?来,翘着二郎腿在桌前抽烟袋。

“迢度哥哥,”铃铛仿佛抽得不是烟袋,而是最烈的?酒,醉醺醺地说,“你今天怎么下来了?”

有人说:“收一收,收一收你那骚劲儿?。”

铃铛瞪眼说:“我给你看的??把眼睛给老娘逼上。”

朱决云喝了一口茶。

狗崽子被草古一口咬疼了,嗞嗞歪歪地叫唤。

铃铛脱了鞋,拿自己?染得通红的?脚趾甲去逗它。

大?堂之?中,众生百态,各有生死命数。

“我回来啦!”门外却忽然?传来了曲丛顾欢快的?声音。

小世子进了门看见朱决云竟然?也在,眼睛顿时亮了,直接跑过来坐到了他身边,把草古抱到了自己?的?腿上:“你今天怎么在楼下啊?是不是等我?”

大?门牙从柜台前抬起头来道:“彭狗他妈的?今天他妈的?教了你点啥。”

曲丛顾说:“啥也没教,他让我举缸我还没举起来呢,就什么也不教,只扎马步。”

“天见可怜哟,”铃铛道,“我们?丛顾哪能受这个罪哦。”

曲丛顾笑着说:“其实没什么,习惯了就不咋累,朱决云告诉我了怎么样省劲儿?。”

冲天髻忽然?一拍桌子道:“你干脆拜我为师,我教你本事!”

曲丛顾疯狂摇头:“不不不用了。”

冲天髻根本不听他的?拒绝,拿起自己?的?双燕环刀上来就是一个杀招,朱决云的?手和他的?刀同时停在了曲丛顾的?胸口上。

冲天髻冷道:“你什么意思,你以为我要杀他?”

朱决云同样脸色不好,面?沉如水:“我倒是头一次见有人拿杀招来开玩笑。”

冲天髻道:“我心里?有数,伤不到他一根头发。”

场面?非常紧张,众人都放下了手中的?事,看向了他俩。

就在这个时候曲丛顾笑了,说道:“我没看清楚,你要么再示范一次?”

冲天髻顿了一下。

曲丛顾说:“我有点笨,看一遍记不住。”

冲天髻指了指大?门牙道:“你来。”

说着双燕环刀再次引出?,扣在胳膊肘里?卡出?一个凌厉的?锋芒,有轻吟声随之?而来,带着冷峻地味道。

大?门牙双手皆傍着玄铁护腕,一脚踏上柜台飞身而来,两人在半空中正面?对上,带起一阵罡气。

冲天髻的?双燕环刀用得不能再顺畅熟练,一招接着一招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让大?门牙步步后退,最后一个飞起,用胳膊肘上的?刀锋对准了大?门牙的?胸口。

停在了不到一寸的?位置。

冲天髻拽拽地回头冲着朱决云道:“看见了吗?”

朱决云卸下了一身气场,坐了回去。

冲天髻又问曲丛顾:“这回学会了吗?”

曲丛顾茫然?摇头:“没有。”

“……”冲天髻翻了个白眼,“算了算了,你还是跟着彭狗吧,当我没说过。”

曲丛顾:……

大?门牙又解释道:“我刚他妈是为了配合他,其实平时他他妈的?打不过我的?。”

曲丛顾:……

他也是在这个时候才知道,朱决云并不想看上去的?那么轻松平淡。

晚上的?时候,屋里?只点了一根蜡烛,闪闪烁烁地跳动着,把屋里?熏成一片黄。

曲丛顾洗完了澡,穿着小衣,浑身还有潮湿的?气息,一下子蹦到朱决云的?背上,让他背着自己?去床上。

朱决云连反应也没反应,条件反射一般直接托住了他,把他往上颠了颠。

曲丛顾抱着他的?脖子说:“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在两人最开始在一起的?时候,他一天能问八百次,最近虽然?问得少了,朱决云仍然?非常自然?地回了句:“喜欢。”

曲丛顾说:“那你帮我去给彭彭求个情吧,别再加时辰了我好累啊,求求你了。”

朱决云哭笑不得:“你在这等着我呢?”

曲丛顾双手合十拜拜他:“求求你了。”

或许旁的?事情朱决云也用不着他求,都能做得到,只有练功的?事情,朱决云一步都不退,没有商量的?余地。

朱决云冠冕堂皇道:“我与他已经没什么交情了,管不了他。”

曲丛顾说:“哥哥!哥哥,好哥哥,求求你了,迢度大?师,道长,仙君,你就帮帮我吧,我这两天腿都是软的?,下个楼梯都不好使,他今天说还要再加一个时辰,这不是要命呢吗。”

朱决云打趣道:“那是谁说一点也不累的??”

曲丛顾趴在他的?背上无力道:“我不想给你丢脸嘛。”

朱决云心软了软,但还是说:“他是你师父,比我懂你能做到什么程度,再说,师徒——”

曲丛顾听到了这里?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负气一般从他的?背上跳下来,把脚步甩的?飞起,掀开被子背着他躺在了床上。

朱决云失笑,也上了床,躺在他的?身边,故意没理他。

曲丛顾等了半天不见他有动静,越来越气,最后凶狠地翻了个身,踹了他一脚。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剃度的一则番外:

关于剃头——

朱决云在鬼城当然找不到人给自己剃度,可是头发长了,也不能不管。

曲丛顾这日满身疲惫的回来,见朱决云拿着一把匕首等着自己。

曲丛顾:……

“太好了,”曲丛顾瘫软道,“你把我杀了吧,我不活了。”

朱决云皱眉道:“什么话。”

曲丛顾颤颤巍巍地伸出三根手指:“三捅——整整三捅水!全挂我身上了,我扎马扎了一下午,你现在掐我一下子我都没知觉……”

朱决云看他这么累,心想今天就算了。

曲丛顾问他:“你拿匕首干嘛?杀妻弃子吗?”

朱决云咬牙道:“你给我离铃铛远一点。”

“我不,”曲丛顾说,“铃铛姐对我可好了。”

然后听了朱决云想让自己帮他剃度之后,神情非常的纠结诡异。

朱决云:“……怎么了?”

曲丛顾问:“能不能不剃?”

朱决云看他,目光中带了些询问。

曲丛顾纠结了片刻说:“其实我觉得你有头发的时候更帅。”

朱决云:“……”

“真的,”曲丛顾说,“我当初对你一见倾心,很可能就是看你长得好看,鬼迷心窍了,后来看你剃度难受了好久呢。”

“别闹了,”朱决云无奈道,“明天再说,你今天多睡一会儿吧。”

“不行,”曲丛顾当机立断,“明天也不剃。”

“我是佛修。”朱决云沉声说。

曲丛顾‘嘁’了一声,说道:“你吓唬谁啊,你是佛修你还喝酒吃肉呢,‘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到底是谁说得啊,我记得清清楚楚呢。”

朱决云:……

当夜曲丛顾为了表示自己绝不给他剃度的决心,把匕首从窗户扔出去了。

当然也可能只是报复朱决云前些日子不肯替自己跟彭宇求情,让自己每天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第二日早上,朱决云洗漱时一抬头看见了铜镜中的自己,顿了顿,拿布擦干了脸。

后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朱决云真得没有再剃过头发。

曲丛顾偶尔见他头发长了,还兴致勃勃地拿剪刀给他剪一剪,弄得好看一些。

对于这些无伤大雅的要求,朱决云都满足了小世子。

以至于在数年之后,出鬼城前,朱决云已经发如泼墨。

这个时候他又一次要剃度,曲丛顾甚至闹得哭了一通鼻子。

这回朱决云没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