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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在晌午,来瞧病的少了。
林大夫很利索,一会儿就轮到陈根发了。
“老乡,您坐下,把左手伸出来,搁在这个脉枕上……”
陈根发在书案前坐下。林大夫瞅了瞅病人的气色,就伸出二指搭在手腕上,凝神静气把起脉来。
陈根发有些紧张,心突突直跳。
“老乡,放松……”林大夫言语温和,气质儒雅。
陈根发绷着嘴,一动不动。别看林大夫文气,手劲儿可不小,搭在脉上就能感到威压,同时,一股温暖的气流缓缓注入。
陈水秀和陈二川守在一边,大气儿不敢出。章小叶个子矮看不见,就借着娘的手劲儿攀到那个木墩子上,不错眼地瞅着。
林大夫把了脉,问了几个问题。又站起来捏了捏陈根发的肩膀,捶打了几下。他手法娴熟,一整套下来就有了判断。他提起毛笔,刷刷刷写了一个药方子,吹干后,从抽屉地取出一枚红色印章,盖在右下角。
“老乡,你经脉受损,我开了一个活血化瘀的方子,吃上七剂一个疗程,若是有所好转,就再吃两个疗程巩固一下,把经脉打通了就好了。若是不见效,你再来一趟,我给你加两味药,冲一冲……”
“好,俺听先生的,先生说咋办俺就咋办。”陈根发咧咧嘴,腼腆地笑着。
陈二川赶紧从怀里掏出钱袋,摸出一块银元递上去。
“老乡,今儿义诊不收费……”林大夫客气地说道。
“呃,那哪行啊?不能让林先生白出力啊!”
“哦,都是街坊邻居,帮个忙是应该的。这些年,林家药铺承蒙乡亲们的关照,才躲过了这乱世之秋……”
陈二川客气了一下,就把钱收了起来。
林大夫冲着柜台那边摆了摆手。
“东来,照着这个方子抓七剂药,给老乡按成本价核算。”
“好咧!”
药铺伙计答应一声,就跑过来接过方子。他回到柜上,就铺开草纸,拿起一杆小秤抓起药来。药材过了秤,“刷刷刷”分成七份,一份一份摊在草纸上。
一会儿功夫,药就抓齐了。
伙计折着草纸,包起药包,再拿纸绳往中间一绕,打了个十字结。一连七包,串成串儿,就像提着一串大粽子。
“老乡,您收好喽!这一剂药可以喝两天,第一遍熬下来上午喝一次,晚饭后再喝一次。第二天继续熬,把药劲儿熬没了,那药渣子就可以倒了……”
伙计叮嘱着,陈根发连连点头。
陈大川去柜上付了药钱,账房先生收了五十个铜板。相比起来,这价钱不贵,可对普通人家来说,依然负担不起,这也是陈根发拗着不肯瞧病的原因。
章小叶注意到药方子收起来了,并未给病人。这是老规矩,怕把方子传出去了,砸了自家的饭碗。
这边抓好了药,林先生那边也收工了。
见陈根发过来道谢,就叮嘱了几句。
“老乡,回去后,要多走动,去河边转转,仰着脖子看看树梢,不能一直低着头,不然,你这个脖梗子可就废了……”
“林先生,让您费心了!”陈根发很感激。
他在后街上住着,对林家多少有些耳闻。
林家药铺规模不大,可信誉极好,价钱也很公道。早年间,林老先生经常义诊,其他几家药铺看不惯,就想着法子压低草药价格,挤兑林家。后来,林家长子、次子去了省城,林老先生称病谢客,林家药铺交给侄儿打理,勉强维持着。赶在春夏之交,秋冬之季,林老先生还会坐堂,义诊几天。
这样的人家真是义薄云天,济世救人啊。
陈根发感慨着,小毛头从帘子后面钻了出来。
“爹,娘喊你吃饭!”
“好,这就去!”林大夫拱了拱手,进了后院。
陈根发一家出了药铺,章小叶回头瞅了一眼。她记住了林先生的名字,叫林世贤,医术很高。那药方子也记住了,回去后就写下来,省得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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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陈王氏做好了饭菜。
一大锅菜粥,有粉条、豆腐、黄花菜,勾了粉芡,打了鸡蛋穗穗,稠糊糊的,香喷喷的。一家人坐下来,一人盛了一大碗,淋上香醋,滴几滴辣椒油,就着玉米面饼子,吃得浑身冒汗,热乎乎的。
章小叶心说,姥爷家吃得还不错嘛。
放下饭碗,柳玉苏系上围裙收拾去了。
陈水秀打开包袱,取出年礼。
“爹,娘,这是一双新棉鞋,您二老穿上试试,看合脚不?”
“呦,真合适,就像可着脚做的。”
陈王氏很开心,穿着棉鞋走了几步。陈根发也试了试,很满意。
“爹,娘,这是一块青布,一块花布,俺公爹说拿来给您二老做件新衣裳……”
“欧呦,亲家咋这么客气啊?”
陈王氏欢欢喜喜地收下了。家里没有织布机,全靠买布做着穿,这两块布料就给二川和水莲吧,等明川和文川长高了,也能捡着穿。
正热闹着,陈二川跑过来说:“姐,章大哥来接人了。”陈水秀赶紧站起来,说:“爹,娘,俺和叶子先回去,赶明儿来给您二老拜年!”
“好,赶早不赶晚,天这么冷,赶紧上路吧!”
陈水秀给叶子戴好花帽子,扯着小手往外走。
一家人送到大门口,章长志正推着独轮车等着。陈水秀把叶子抱到筐子里,裹好棉被。章小叶扯着嗓子,大声喊着:“姥姥,姥爷,再见!”
“大舅,二舅,三舅,四舅,还有小姨,再见!”
章长志挥了挥手,就上路了。
陈水秀挎着空包袱,跟在后面。路过裁缝铺子时,正赶上小师傅出来送客人,看到陈水秀就顿住了脚步。
陈水秀也看到了小师傅,可随即低头避开了。小师傅眼巴巴地瞅着,想打声招呼,可到底没有勇气。
陈水秀疾步走着,不敢回头。
小师傅她认得,叫崔学艺,在一条街上住着,见了面不说话,只是红一红脸。小师傅心里有她,曾经托人来提亲,爹说:“等出师了再说吧!”可未等小师傅出师,她就匆匆出嫁了。
陈水秀走远了,小师傅还在街口望着。
他想跟水秀说,他出师两年了,能挣钱了,可以单门立户过日子了。可说这些有什么用?水秀已经嫁人了,那个戴着虎头花帽子的小娃娃就是水秀的闺女。
这一幕,章小叶并未察觉。
她蒙着脑袋缩在柳条筐子里,有点犯困。刚才走得急,忘了跟姥爷说,平日里得空就挨个捏一捏手指头,按一按手掌心,尤其是大鱼际和小鱼际。颈椎问题不是一天两天造成的,要想彻底好转除了喝草药,还得拉筋锻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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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汇合点,章小叶呼呼睡着了。
继霞跑过来,瞅瞅叶子,想下手捏捏,被长河拦住了。
“霞子,手又痒了?”长河拿出长辈的架势。
“嘻嘻!”继霞呲牙笑笑,叶子的脸粉嫩粉嫩的,可好捏了。
“好了,趁着太阳,赶紧上路吧!”
一家人朝镇子外面走去。
章怀良推着独轮车,让继宗歇一会儿。陈水秀瞅瞅柳条筐子,装着粉条、豆腐,鼓鼓囊囊的。
长河悄悄地说:“四嫂,筐子下面还有一块猪肉,可肥了。”陈水秀抿着嘴笑了笑。一年没吃过肉,都快忘了是啥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