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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小叶整个人都不好了。
闹了半天,他们一家都被写进了书里?她跟娘是牺牲品,连名字都不配拥有?她气得一拍枕头,可又怕惊动了娘,就歪在床上装睡。
她脑子里奔涌不息,有关爹娘的后续冒了出来。
在那场阻击战中,爹负了重伤,是岳班长救了爹,背着爹跑了十多里地,把他送到了兄弟部队的野战医院。爹的伤好了之后,就归队了。先是渡江去了南方,又一口气打到了花城,升了团长。
老家这边一直以为爹“壮烈”了。直到全国解放了,爹写信回来,才晓得爹还活着。那时交通落后、信息不畅,这种情况时有发生。
后来,爹伤势复发转业回到县里,当了领导干部。
那时,《婚姻法》刚刚颁布,提倡婚姻自主,反对封建包办婚姻。爹赶时髦,跟娘闹离婚,爷爷自然不肯答应,说:“长青,只要俺活着,这婚就不能离!”
爹是个犟脾气,自个儿跑到区里打了离婚申请。爷爷一怒之下,把爹逐出了家门,说:“章家没这个儿子!”
可这又能改变什么?按照乡里的习俗,娘是章家明媒正娶的儿媳妇。可按照《婚姻法》,爹跟娘离了婚。娘的处境很尴尬,带着一个女娃娃要啥没啥。舅舅来接娘回去,娘执意不肯,说丢不起那个人,也舍不得闺女。
爷爷说:“长青家的,你若愿意留下,章家养着你!”
那时,娘还抱着期望,想着爹能回头,就留在了章家。可没想到女主的娘找到县里,一下粘上了爹,很快博得了爹的好感。
那时,爹不过二十一岁,正值青春年华,对爱情和婚姻充满了想象。而女主的娘姓岳,叫岳淑珍,二十三岁,容貌姣好,颇有手腕。
她老家是夏县的,父亲教过私塾,就跟着认了几个字。出嫁后,丈夫早早病逝了,撇下她和一个女娃。没有儿子,很难守住家产,婆家算计她们母女,就回了娘家。女娃也改了姓岳,叫岳建华,管姥姥姥爷叫爷爷奶奶,舅舅叫大伯。
岳班长就是岳家大伯,爹的救命恩人。不晓得他是怎么介绍的?岳淑珍带着闺女跑了一百多里地找到爹,说要在县里工作。
在爹看来,岳淑珍知书达理,是打破封建传统、勇于改变自身命运的新女性,跟老家那个“封建脑筋”截然不同。半年后,爹不顾爷爷的反对,执意要娶岳淑珍。连带着,岳建华也跟着喊起爹来。
殊不知,岳淑珍会耍手段,跟爹成了亲,生了娃。最后又害了爹,一脚踢开。
可惜,娘没看到最后的结局。
听到爹成亲的消息,娘心灰意冷,一口气没上来就病倒了。赶在腊月里,染上了伤寒,拖了不过半年,就撇下闺女走了。小叶子就是那个女娃娃,爷爷和大伯一家养着她。本该属于她的好日子,被女主一家夺去了。
想到这些,章小叶气得攥着拳头。
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儿?该属于娘的,谁也夺不走。可冷静一想,那是纪实小说,没准真得发生了?可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娘被牺牲掉啊。
章小叶忽然意识到,她的出现不是偶然的,她要拯救娘。至于爹,浑小子一个,犟得就像一头驴谁都劝不住。
章小叶动起了小脑筋,现在是一九四九年一月,爹在医院里养伤,女主的娘还未出现,还有机会改变。可她又该如何改变?
去跟娘说:“爹没死,还活着。”可她又是从哪里知道的?冒然开口,不会被当成妖怪吧?或者,让大伯去部队找爹?可爹在哪里?外面正在打仗,很危险。
一时间,章小叶冒出了好些念头。
看爹以往的行径,对娘没啥感情,对她这个闺女也不怎么在意,与其日后闹离婚,不如趁着爹“壮烈”了,让娘改嫁?可万一爹回来了,不跟娘闹离婚,岂不坏事?
正琢磨着,就听到长河在喊:“叶子,起来了!”
章小叶睁开了眼睛,长河“哒哒哒”地跑过来,腰里系着一条孝带。
看着那刺眼的白色,心说,先把丧事缓缓吧,不然要浪费好些白布。这都是娘辛辛苦苦、没日没夜织出来的,拿到集市上可以换钱。
想到这里,章小叶一骨碌爬起来。她冲着娘喊着:“良(娘),叶子做了一个梦,梦见爹了,爹在部队医院里,被救回来了!”
“什么?”陈水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叶子,你再说一遍!”
章小叶又说了一遍。她口齿伶俐,一点都不打磕。
陈水秀瞪大了眼睛。
童言无忌,难道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