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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好看不?”
陈水秀拿着花棉袄,照着叶子身上比划着。
“好看!”
章小叶咧着小嘴。她早就瞄上了,等到天一冷就能穿了!
娘俩正开心着,就听到长河在外面喊:“四嫂,大嫂让俺们去西院送石榴!”
“好,俺这就去。”陈水秀解下围裙,拢了拢头发。
“良(娘),我也去!”
章小叶放下石榴,用布巾擦了擦小手。
陈水秀牵着叶子出了屋。长河提着个青布口袋,在门口等着。
江玉梅站在屋檐下,扯着继文。
“玉梅姐,俺们一会儿就回来。”
“好。”江玉梅欲言又止。
她本想亲自过去,可二婶子有话在先,不让她登门。她只好挑了四个又大又红的石榴,让继业多吃点。
“娘,俺也想去……”继文小声哼哼着。
“继文,跟娘在家。”
江玉梅强撑着,可手在发抖。章小叶听见了,回头望了一眼。她见大娘神情恍惚,莫名有点心疼。
到了西院,三叔赶集还没回来。
崔氏在院里晒太阳。看到石榴,眼就直了。
“欧呦,今年的石榴咋结得这么大啊?”
崔氏咧着大嘴,毫不客气地收下了。陈水秀瞅瞅西厢房,状似无意地问道:“二婶子,继业又在写字呢?”
“可不,那毛笔字写得可好了,先生都夸呢!”
崔氏对这个孙子很满意。陈水秀就抬高了嗓门,说:“继业,把你写得字儿给你小叔瞧瞧,让他也学习学习……”
章继业正等着呢,不等奶奶点头,就冲出了屋子。
“四婶子,这是我刚写的!”
“呦,这方方正正的,怪板正的……”
陈水秀不识字,长河倒是认得,就大声念道:“风、和、日……”最后一个不认识。章小叶瞅了一眼,上面写得是“风和日丽”,就张着小手说:“得(哥),要!”
“好,这篇大字就送给叶子了。”
章继业落落大方,把大字折成四方块,递过来。章小叶喜滋滋地捏着,还仰着小脸瞅瞅。继业堂哥白白净净的,很文气,跟继文的确很像。
长河一见,也说:“继业,给俺一份儿!”
章继业回屋取了一幅,说:“小叔,这个送给你。”
崔氏只顾着吃石榴,并未在意。陈水秀带着娃娃们赶紧离开,生怕二婶子反悔。
三个人刚出了大门,就撞见了章怀原。
“三叔!”长河欢快地喊着。
“呦,长河,咋不等着三叔啊?”
章怀原呵呵笑着,一把抱起长河。随手从褡裢里摸出俩烧饼,塞在长河手里,说:“长河,你跟叶子一人一个,快趁热吃吧!”
“三叔!”长河咧着嘴,开心得不得了。
“好了,好了,快回去吧!”
章怀原放下长河,挥了挥手。
长河把一个烧饼揣在怀里,另一个塞到叶子手里,说:“叶子,咱们回家吃烧饼去!”
章小叶闻着烧饼,直流口水。这是白面做的,撒了芝麻,香喷喷的。她递给娘,陈水秀接过来闻了闻,用手绢包着。
回到家,长河几步蹿进堂屋。
“大嫂,看这是什么?”
长河举着烧饼,继霞和继文都围上来,继宗也在一旁吸着鼻子。
“长河,给你侄儿分一点?”
“好。”长河很大方。
江玉梅去灶屋拿切菜刀,陈水秀也不好吃独食,就把烧饼贡献出来。
两个烧饼分成了十份儿,每人一块。那多出来的一块,一切两半,给了长河和叶子。章怀良咬了一口烧饼,呵呵笑道:“今儿可是沾了长河和叶子的光喽!”
“爹,赶明儿咱也去赶集买烧饼吃!”
长河嘻嘻笑着,舔着手上的芝麻。章小叶只顾着吃,差点把正事忘了。她舔舔小手,从青布袋子里掏出两幅大字。
“大良(娘),给!”
“叶子!”江玉梅又惊又喜,两手都在发抖。
章小叶抿着小嘴,得意得笑了。她的猜测果然没错,大娘对继业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情,就像母亲对待儿子。
章怀良也很激动,嘴里夸着:“欧呦,继业这字儿是越写越好了!”
“继文娘,快收起来,等长志回来了,给他也瞧瞧!”
江玉梅不识字,可这是继业写的,左看右看都是好。她把两幅字收起来,藏在了柜子里。要说,继业出息了,当年的决定虽然艰难,可对孩子总归是好的。
吃了烧饼,章小叶回到厢房。
她想跟娘打听,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能太冒失了,不然,哪有一点小娃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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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商城解放了。
那“轰隆隆”的飞机没了踪影,不晓得是被打落了?还是逃跑了?区里的同志说,战线往东边转移了,刮民党反动派蹦跶不了几天了。
又过了两天,民工们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按照村子排着队,推着独轮车,挎着担架,还唱着歌儿,可欢快了。章长志和章长明也在队伍里,一进家门就报告了一个好消息。
“爹,俺见到长青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哎呦,这一仗打下来,长青升到连长了,那腰里别着盒子炮,可威风了!”
章长志和章长明兴奋地描述着,章怀良提着的心放了下来。人活着,毫发无损,真是老天爷保佑啊!
陈水秀听了,也暗暗松了口气。
今儿是农历十一月初一,就在屋里燃了三柱香,恭恭敬敬地跪下来,拜了拜。
“菩萨保佑,让俺们一家都太太平平的……”
章小叶趴在门帘后面瞅瞅,娘又在拜菩萨了。
“良(娘)……”
“叶子,来磕个头。”
章小叶跑过去,趴在垫子上磕了三个响头。虽然她不迷信,可这是乡里的习俗,求个心理安慰。况且,她才两岁,还能反抗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