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目睹一切的花莹有些惊讶,当时对那位少年生了兴趣,心里想不定那位少年的真实身份,只是借着来吃茶的由头,与那位少年打了照面:“师兄,你那么仔细地照顾这位少年,实在是罕见呐。”十分正常的开场白,硬是被花莹说得变了味儿。
姜鹤霄道:“既是来吃茶,就好生待在原地别多嘴。”
花莹笑眯眯地瞧着晴厉回答:“姜师兄就是这副性子,陈公子不要介意。”
晴厉笑道:“自然不介意。”说起这位花莹,他自然记得,百年前这位花师姐也是待他好的一位,随姜鹤霄那般,姜鹤霄待谁好,她便会待谁好。
姜鹤霄暂且离开客堂,花莹吃着温茶,摇头叹息道:“说起来,我已经许久没见姜师兄如此高兴了,他上回那么高兴,还是晴秋成在这里的时候。”仿佛说了什么忌词,她转头看向那位少年,吐吐舌头,“陈公子,这些话你别和姜师兄说,他指不定又会进山闭关十几年才出来。”
晴厉佯装好奇道:“难道晴秋成在鹤霄君眼里真的是个很坏很坏让他很讨厌的家伙吗?竟然让鹤宵君闭关十几年?”
花莹摇头:“此话我不方便多做评判,毕竟当年事谁又清楚,可能当事人心里也迷得慌。”
晴厉点点头:“晴秋成原来是你们仙门弟子,仙人姐姐,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坏吗?”
那声软绵绵的仙人姐姐喊的花莹心花怒放,她忍不住笑起来:“这个嘛,我猜想,是因为当年晴秋成在外照顾了两个孩子,师门却误以为是他在外风流搞出来的孽种,最后被三位长老罚去了冰窟面壁思过。冰窟天寒地冻,没几个初阶弟子能扛得住,没想到晴秋成当年硬是给扛了过来。可能就是因为这条导火线,他才开始心怀怨恨,私藏神器不说,还打伤了同门师兄弟。”
晴厉轻轻啊声:“如果真是因为这个才变坏的,那晴秋成的气量也太小了吧。”
花莹嘿嘿笑两声:“对啊,所以是我个人猜想嘛!我记得晴秋成被罚去冰窟面壁思过前段时间,姜师兄正为他说情,没想到三位长老死不松口,认定了晴秋成已经败坏仙门,还说不仅要罚他面壁思过,还要罚他戒鞭四十,以儆效尤。”
晴厉撑着下巴道:“噢,还有戒鞭四十啊?”
花莹道:“当时姜师兄硬是拦下了四十戒鞭,当时他跪在三位长老面前说我替晴秋成受罚,哎,戒鞭四十虽然不重,但身体恢复如初也需要一定时日,姜师兄受罚后却依旧勤勤恳恳地处理公务,连戒鞭一个字儿都没和晴秋成提,也不准我们提,就是没想到晴秋成最后竟还是……”
晴厉已经懵在原地,脑回路快速回转,恍然想起那段时间,他的脸色确实不大对劲。心里五味杂陈泛起,他站起来借口累了,便回了自己内室。
午后阳光盛起,郑清冗原本准备帮助师叔打水满浴,姜鹤霄的意思是打算自己动手,郑清冗没想到师叔竟然会将那位陈秋公子照顾到这种细致份上,心里不觉惊讶,直接告退了。
当时晴厉在姜鹤霄的监视下吃完午膳,他站起来顺顺肚子,还当着姜鹤霄的面儿打了声巨大的饱嗝儿,姜鹤霄面不改色地盯着他:“去内室沐浴。”
晴厉脸色有些僵硬:“我不要!!!”
姜鹤霄正欲拿出袖中仙符,晴厉迅速抬手喊停,离开的时候嘴里还骂骂咧咧地说他:“贼子!死猪!臭狐狸!神经病!”
神经病这个绰号姜鹤霄尚可理解,结果如今又多出了“贼子”“死猪”“臭狐狸”这般称呼,姜鹤霄嗯声。
晴厉转身冷瞪着他:“你嗯个屁!我在骂你你不知道吗?!”
姜鹤霄模样平静,再度嗯了声。
“……”晴厉转身的瞬间翻了巨大的白眼,“脑子真有病。”
浴桶被姜鹤霄搁置在晴厉原先住的那件小内室里,雪日赛马屏风也被安妥搭上,晴厉脱掉衣服后钻进了热水里泡着,想想这是百年后第一回泡热水澡,如今人虽被困在吾苍,但这等待遇也该短暂性地放松放松,要不然太累了。
晴厉借着水面看清如今自己的面目,闭闭眼,身体下沉,脑袋也入了水,他恍然间想起当年沈小七伸手捧住他的脸,弯眼笑起来,对他说的那句话:“你这么好看怎么可能没有姑娘不要你,如果真的没有姑娘要你,那本姑娘要你,好不好?”如果那个姑娘百年前还活着,如今也早该子孙满堂了,可惜啊,难受啊,是他害死了那个好看的姑娘。
一只手臂入水将他瞬间拽了出来,晴厉张嘴倒吸一口气,背脊被人狠狠撞向浴桶,视线逐渐清晰,他抬头看见姜鹤霄那张平静却凝重的脸,再喘了一口气,静了片刻,晴厉道:“我让你进来了?”
姜鹤霄一把松开他:“我不进来你会憋死。”
晴厉耸肩:“我有数。”
姜鹤霄准备离开前凉凉地瞥他眼:“洗完就出来。”
晴厉瞧他那副面孔:“你生什么气啊,又不是我逼你进来的。”
姜鹤霄头疼地闭闭眼,再度转身,抬脚接近,伸手紧紧握住他肩头,硬是将人拽了起来,嗓音异常沙哑:“晴秋成,我不进来,你是不是就准备那样睡过去?”
晴厉有些愣怔地瞧着他,被姜鹤霄这么一拽,如今大半个身体出了水,他张张嘴:“我没有。”
姜鹤霄眉头紧蹙,松开他:“你最好没有。”
晴厉见他离开,嘴痒地反问他:“要是我有呢?”
姜鹤霄没有停顿,头也不回地回答:“那我寸步不离。”出了内室。
晴厉眨眨眼儿,想明白寸步不离的意思,难不成他上茅厕姜鹤霄那厮也会跟着去嘛?晴厉忍不住噗嗤笑起来,抬腿走出了浴桶,哎呦一声:“不行不行不行,不能想太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寸步不离?真亏他说得出口。”
晴厉抬手揉揉眼睛,觉得实在是有趣,笑了几声,换上新衣裳后躺到床榻上滚了滚,心想:洗澡是舒服,就是一个人费劲,擦不了皴。
晴厉啧啧两声儿,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打了声哈欠,过阵子,姜鹤霄双臂缠上襻膊,入了内室,准备将浴桶里的水倒出去,直见到躺在床榻上死撑着不合眼的人:“……你睡会儿。”
晴厉瞧着他:“你觉得我会在你眼前心安理得地睡觉?我可能连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
姜鹤霄道:“我不会。”
晴厉翻身过去没去看他。
因为姜鹤霄说过这句话,但他当年没允诺。
姜鹤霄在旁整理他换下来的衣物,若是换做以前,像这种轻微的动静,都会导致晴厉整夜无眠,但如今竟有些变了,他的睡意逐渐涌上来,硬撑了会儿,终究没挨过来,闭眼的时候,还迷迷糊糊监视着姜鹤霄的一举一动,直到真入了睡,他本人还在纳闷。
准备离开内室的姜鹤霄替他将被褥掩上,瞧着晴厉那张脸,伸手抚顺额角碎发,眼眸里复杂情绪流转万千,稍后伸出双臂,竟然抱住晴厉后脑,将人缓缓抱起来后,姜鹤霄垂着眉眼,鼻尖轻轻落在对方眼眸上,嘴唇亲了亲晴厉的脸颊,虔诚又坦然。
下午睡醒,晴厉爬起来走出内室,发现客堂并无一人,四处转悠转悠来回,姜鹤霄不在任何地方,晴厉挑眉,了然地想想:那厮铁定走了。
二话不说立马跑到秋桐居后院,瞧瞧当年他在此地挖的狗洞还在不在,若是在的话,可能还有机会钻出去。
晴厉一路爬着深入绿草丛林,直到走到墙角尽头,伸手胡乱拨了拨,两眼一亮:“嗳?狗洞居然还在这里?!”晴厉喜不自禁,立马钻进了狗洞。
结果钻到一半发现屁股卡在正中央,晴厉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外拉扯也没办法,直到一只干净的手伸到他眼前:“怎么卡住了?”
晴厉眉头微微拧起来,抬眼,便见到似乎早已守在外面多时的姜鹤霄,正满脸平静地瞧着他:“……你怎么在这里?”
姜鹤霄握住他手腕:“我在钓鱼。”秋桐居后面确实有个不大不小的湖泊。
他将晴厉安安稳稳地拽出狗洞后,还伸手拍了拍对方肩头落草、脑袋上的灰尘,晴厉迟钝地往后退两步:“别碰我。”
姜鹤霄收手:“你想去哪里?”
晴厉愤怒地撇开脑袋:“没想去哪里。”
姜鹤霄道:“今日没布结界,你可从正门离开。”
“……”晴厉脑袋正回来,满脸震惊地瞪着他,却见姜鹤霄转身去了湖泊岸边,那边正搁着鱼竿,旁边几案上温着一杯茶水,再往旁边,长着一棵百年梨花树,正是花开之际,白花纷纷落落地坠下地像极了雪花。
晴厉一时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瞧见过这一幕,只是抬脚靠近,望了望梨花树,却察觉姜鹤霄瞧着他:“坐来这里。”
晴厉见逃是逃不走了,只能屁股挪过去,坐到小木凳上两眼儿巴巴地望着湖畔,见他真在钓鱼,冷哼一声,吸了几颗石子儿入掌,开始百无聊赖地甩石子儿砸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