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往生晴日笑颜开1

这两日晴厉睡得昏沉,伤势逐渐好转,然而咒文对他身体造成的反噬无可避免,这段时间姜鹤霄一直帮他渡灵内疗。

某日姜鹤霄回山较晚,只能趁黑摸进屋里。

直到脚撞上旁边的橱柜,嘭咚一声,姜鹤霄眉头紧蹙,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没想到刚靠近床榻,就被已经清醒的晴厉勒住脖颈,转眼间,翻身将他摁在床上死死压着:“谁?半夜三更鬼鬼祟祟!”是晴厉的怒吼声。

姜鹤霄没挣扎,躺在床上,暗手施法,一簇火烛浮在半空,直看清晴厉那张警惕憎恶的脸,他抿抿嘴,哑声道:“是我。”

晴厉见是他,更气了:“你怎么在这里?”

姜鹤霄任由他压着:“我给你渡灵。”

起初晴厉还在怀疑为什么自己内伤修复得这么快,原来都是姜鹤霄搞的鬼,他咬咬牙,笑道:“你这么好心?帮我渡灵内疗?”

姜鹤霄嗯声。

晴厉力道加紧,似乎打算掐死他。

姜鹤霄依旧没有挣扎,十分平静地望着他。

晴厉见他这样,冷道:“为什么不反抗?”

姜鹤霄道:“你可以试试。”

晴厉笑道:“你以为这里是吾苍山我就不敢?”

“我知道你敢。”姜鹤霄倏地抬臂,握住他手腕,“但你内伤未愈,别太动气。”

晴厉微微愣怔,低笑两声,人依旧勒着脖颈,跨坐在姜鹤霄身上:“你也知道啊,老子就是看你才忍不住动气,鹤霄君你娘的,不想我动气,从最开始就应该放我离开。”

姜鹤霄瞥开视线:“我不想。”

“你不想还有理儿了是不是?”

姜鹤霄喃喃道:“我不想。”

晴厉咬牙:“你这厮说话不作数。”

姜鹤霄道:“晴秋成,一开始不作数的人是你。”

晴厉顿了半晌:“你说什么鬼话?”

姜鹤霄抿抿嘴,五指愈加扣紧了他手腕:“我不想你离开,这就是原因。”顿了顿,沙哑开口,“所以别问了,你待在这里,我不会害你。”

晴厉心脏差点漏了半截,他依旧瞪着眼,冷道:“你觉得我会信?”力道愈加勒紧了他脖颈,咬牙切齿道,“你不害我?太阳还不得打从西边出来,整天唧唧歪歪疯说什么话。”

姜鹤霄抿抿嘴:“晴厉。”

“别喊我名字!”晴厉一时气急攻心,话音刚落,咽喉阵阵腥味迅速涌到嘴里,视线猛地恍惚飘渺,吐了口血,人栽了下去,直接倒在姜鹤霄身上。姜鹤霄低沉沉的声音砸进他耳里:“晴厉。”

喊个屁喊。晴厉心头一股子恼怒,闭眼后入了梦,回到百年前,被石静迁收进昭关那会儿,只有五岁,五岁的他是什么模样,他记不清了,他只隐约记得某夜深雪,姜鹤霄摸着他脑袋说:“我不会害你。”

当年师门兴旺,不少名门望族世家企图将自家孩子培养成仙,好光耀门楣。当时的门主,偏偏是那位不爱管事的石静迁,当时弟子塞了他一摞新子弟入门名册,那位老头摆摆手:“全进吧进吧,麻烦。”这么个说法,便全进了。

实在是糊涂。

无家世无背景的晴厉成了众矢之的,引起大部分子弟的不满。

白日晴厉被使唤,到了晚上便将他赶出房间:“就你这种资质低劣的人还想进昭关大门?离开这里!”

那时候正逢寒冬,被赶出去的晴厉缩瑟瑟发抖地徘徊在仙门各处,红肿的小手紧紧揪着不松开,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睡觉,哪里都是大门紧闭,哪里都是灯火昏暗,他想起阿爹阿娘,嘴巴抿起来,豆般的泪珠不断地掉出来:“阿娘……阿爹……我想你们。”小脚再往前走两步,脑袋轻轻撞上了一个人。

晴厉抬头,眼睛巴巴地看见那位撑伞静静站在眼前的姜鹤霄,晴厉双手紧张地揪紧了衣服,小身板慢慢往后缩:“师,师兄。”

姜鹤霄见他身着单薄,颤颤抖抖地站在那里仿佛一阵风就能把这孩子吹倒,心里沉重不已,蹲下来,伸手擦干他脸上的泪:“别哭,师兄带你去屋里暖暖。”发现他神色怯懦,怕是被那群人欺负的多了,姜鹤霄抿抿嘴,“别怕,我不会害你。”

晴厉嘴角慢慢嘟起来:“别人都骂我笨。”他的眼睛再次红肿,冻僵的红手小心翼翼揪住了他的袖子,扯了扯,糯糯道,“师兄,我笨吗。”

“别信,你不笨。”当初年少的姜鹤霄不大会安慰人,更别提对方还是个孩子,迟疑片刻,问晴厉,“你想和我一起生活吗。”

晴厉抬起脑袋:“师兄会打我,骂我吗?”

姜鹤霄瞧着他,嘴角缓缓弯起来,伸手擦擦他的泪眼:“不会。”

自从晴厉搬进秋桐居,那群经常狂妄善妒的师兄们再也没找过他麻烦。十年间,晴厉在姜鹤霄的栽培下,人不仅开朗了,功法剑术也是学得有模有样,让人瞧不出任何端倪。

先前那些看不惯他的弟子再次产生不满,开始暗中使手段。在某次考试里,李道禹那厮当众污蔑晴厉作弊,当时教书先生肖子翁为人十分公正,问道:“李闲,你们口口声声说他作弊,你们可有证据?”

李道禹道:“自然有!但凡考前一夜,先生都会将试题封闭起来,可是昨晚我确实看到晴厉出入学舍,此话不假!”

晴厉挑眉,笑道:“夜里这么黑,也难为你能那么清楚地看见我出入学舍了。”

李道禹道:“我眼睛看得真真的!你还想抵赖吗?!”

晴厉摊手:“究竟谁抵赖嘛。”

李道禹气得咬牙:“晴秋成你别不承认!我昨晚确实看见你翻越学舍屋檐!”

晴厉百无聊赖地瞧着肖子翁:“先生,您老评评理,我就算作弊也得没那个闲工夫作弊,昨晚刚偷溜下山,被我哥当场捉住,还被罚了禁足,那还有时间偷试题啊。”

肖子翁道:“所以你承认昨晚翻越学舍屋檐?”

晴厉笑得眼睛弯起来:“承认啊。”

李道禹站起来:“先生你看!他承认了!”

晴厉道:“因为这里下山近一点嘛。”

肖子翁问他:“你下山做什么?”

晴厉道:“山下那么多好吃的,我憋不住,嘴馋。”

肖子翁气道:“晴秋成,你多次犯禁都被你逃了过去,这次我定要好好罚你!”

晴厉啊声:“先生,我们刚刚在说作弊的事情,现在怎么扯到犯禁的事儿了?”

肖子翁道:“作弊一事尚需追查,但你亲口承认私自下山玩乐!还屡教不改,实在是冥顽不灵,罚你抄写《弟子规》《修雅艺德》三遍,后日准时交我,不许让人代写,我看得出来,让人代写一个字,双倍!”

李道禹他们自然是满脸洋洋得意,鼻子都快翻天儿了,坐在团蒲上偷偷地笑,晴厉表情微妙起来:“先生,你这是拐着弯儿地罚我啊!”

肖子翁哼声:“姜鹤霄,看看你教的好弟弟,再这么下去,他准得骑到我脑袋上来!”

晴厉面露惊愕,转头,果真瞧见站在学舍门口的姜鹤霄,姜鹤霄对老先生作礼:“是鹤霄管教不周,回去定会责罚。”说罢,目光凉凉地瞥眼晴厉。

晴厉背脊冷汗直冒,心想:这下真玩大了,前有胡作非为地亲他脸那件事儿,现在又生了这个,不好说不好说,回去铁定会被禁足。

他道:“我不服。”

肖子翁道:“你还有什么不服?”

晴厉道:“说说李闲兄说我作弊这件事,明摆着是空口说白话地污蔑我,先生怎能不罚他们而单单罚我一人?”

肖子翁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会罚他们?”

坐在旁边的那几位弟子僵住了,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晴厉笑着挠挠下巴回答:“因为先生你经常偏爱李闲嘛。”

肖子翁瞪他眼:“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偏爱李闲,说到底还是你平日里不务学业,整日在后山玩乐!晴秋成,你学绩虽好但也不能恃宠而骄,李闲他们能在这里做一整天,你能不能!?”

晴厉回答:“不能。”

肖子翁道:“不能还说不服?”

晴厉挠挠头:“因为先生讲的课很无聊嘛。”

肖子翁气得满脸发红,当场抓起书案准备向晴厉砸过去:“无聊你就别过来!!!离开这里!”学生立马跑过去阻止:“先生息怒啊!!!凡事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晴厉见到眼前非常混乱的景象,哈哈地直笑,退了两步,准备往后撤离,没成想背脊撞上一个结结实实的胸膛,晴厉心底一动,这才头疼想来姜鹤霄一直在这里。

他转身对姜鹤霄尴尬笑了笑:“师,师兄,下午好。”

姜鹤霄抬手紧紧拎住他后襟,与肖子翁告辞:“先生,我们告退。”

于是众人亲眼目睹晴厉那厮被大师兄拖出学舍。晴厉那厮还死扒拉着墙壁不想走:“师兄,师兄别这样!我不想走!我觉着在这儿挺好的!”

姜鹤霄凉飕飕道:“你现在不想走了?”到底还是强行拖着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