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地势平坦的昭关洲,北临朝乐城、玄武门,南通桐林护城河,前是御河守城桥,后是昭关仙家弟子所居的隐世仙林场地,吾苍山。
当年昭关洲盛起,就是因为凡间至尊帝王姜氏,请教昭关老仙尊之手,借助此地风水宝地,建城落户,取田阔地,开凿煤矿山收获财富,将此番野林平地逐渐发展成一片生活祥和美满的城池,于是便有了如今街市喧哗,浓烟滚滚,行人拥挤,坊间歌舞升平,闹腾到快要升了天。
昭关仙门的开山仙祖辞世后,将吾苍山交给两个徒弟共同打理,那两位便是如今当家门主郑昭明,以及已经隐世多年的仙尊石静迁。
郑昭明性子刚直热情,偶尔下山进城,瞧着哪个流落街头的孩子颇有眼缘,便会带回吾苍,再管教至一定年数,若是孩子心术端正秉性善良,才可赐予姓名,纳入本门仙谱。
石静迁那个老头向来不收徒弟,也从不在路边捡孩子,除去一个特例,那个特例便是晴厉。
晴厉真不想进山,无奈姜鹤霄那厮看得太牢,拽着捆仙锁将他一路拉到了昭关。
昭关洲里如今依旧热闹非凡,一进城,就能闻见股股浓郁扑鼻的酒肉香气。
晴厉肚子饿得呱呱叫,在小吃摊旁边儿大抓一把烤肉串,瞧着老板,直直旁边两人:“他们付钱。”郑清冗颇为不满,朝他喂声:“真当我们是你金主吗?”
晴厉道:“我被你们鹤霄君一路拖到这里,不被累死就是被饿死,吃点烤肉怎么啦?小气鬼。”
走在众人后面的姜鹤霄沉默半晌,转身进了某家肆宅,准备置办些东西。
郑清冗见鹤霄君没有管教陈秋的意思,松了口气,对着他嘴角猛抽:“你小声点行不行,当我佩剑是生锈的啊?”
晴厉不管不顾,立马蹬起双腿往前方跑去:“对对对我就当你是生锈的!”
“喂!我是生锈的你是什么鬼东西?不许乱跑!”
走在前面的的晴厉随心所欲地笑两笑:“我就乱跑。”
周青云拍拍师弟肩膀,主动掏出钱袋子,将银两递给满脸无奈的老板:“师弟,陈公子舟车劳顿,肯定是饿得很。”
“他有什么好饿的,这一路上咱们把他当佛祖一样好吃好喝供着还不好啊!?”
见到师弟差点原地爆炸的周青云,哈哈笑两声:“冷静啊师弟,他再怎么胡闹也是昭关的客人。”
晴厉小跑至拐角后,右手结印,本想扯断姜鹤霄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捆仙锁后逃之夭夭,直到一头傻愣愣的绵羊从他眼皮子底下经过,晴厉瞧了阵子,嘴角弯起来,想出一个好主意。
姜鹤霄将打包好的东西纳入乾坤袋,告别铺子老板,走出肆宅,发现那厮少了:“人在哪里?”
周青云道:“回鹤霄君,陈公子似乎跑去了北巷,我们并未寻到人。”
姜鹤霄抬手施展捆仙锁,将不知跑到哪里的晴厉一手迅速扯到了眼前。
令众人大跌眼镜的是,扯来的不是晴厉,而是一头口嚼甘草的憨憨绵羊。
郑清冗额声,弯腰戳戳那头绵羊脑门,感慨道:“陈秋那厮还挺会的啊。”毕竟连鹤霄君都被他蒙骗了去。
绵羊朝着姜鹤霄长长地咩一声,前蹄踏地,脑袋狠狠拱了拱他腹部。
周青云见师叔脸色不变,立马上前抓住即将发作的绵羊:“师叔!师叔莫要动气,我立马去找陈秋公子!”
“不必。”姜鹤霄开完口,绵羊便瞬间定在原地,淡淡道,“我找人。”
站在高楼上的晴厉见到他们三人分头行动,咬了咬嘴里的狗尾巴草,弯嘴笑起来,翻身跃下高楼后,两脚稳稳降到前方屋顶,接着人轻身踏檐,借助各处紧密挨凑的屋檐,迅速挪位,跑向南侧城门,企图离开昭关城。
正在洋洋得意,没想到前方忽然升出一方透明墙壁,晴厉倒吸一口气,根本来不及刹脚,导致脸狠狠撞上墙壁。
只听“啪叽”一声,人直线掉到了地上。
姜鹤霄见到少年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两道鼻孔血流不止,正手扶墙壁,面目愠怒地瞪着他:“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你凭什么不放我走?”
姜鹤霄视线慢慢挪开:“你想走?”
晴厉气势汹汹地走过去:“对啊!我问你哪个神经病想进吾苍山接受教本化洗脑?”
姜鹤霄平静道:“不是洗脑。”
晴厉瞪他眼:“掩饰就是事实!”
“……”他的视线再次回到少年那张脏兮兮、流着血的脸上,轻轻叹息声,从袖中拿出绢子,伸手准备帮他擦擦鼻血。
晴厉猛然往后大退一步,避开他。
姜鹤霄瞧他这样反应,没觉奇怪,将绢子递到他面前:“擦擦,我们再谈。”
晴厉沉着脸,抬手用自己的衣袖子擦干净了:“能谈什么,不管我是不是无辜,反正到最后不都得被你们当成魔王余孽押禁候审刑罚吗?”
姜鹤霄沉默半晌,道:“你是我带回来的人,就算有罪,也不会让他们用刑。”
晴厉嘁声:“话说得倒好听,你们到最后还不是成了攀权附势的墙头草。”
姜鹤霄沉声道:“走。”
晴厉见他这次没有施捆仙锁,嘲笑道:“你这样不是存心让我有机会跑掉吗?”
姜鹤霄独自走在前路。晴厉平静下去,没再说话,目光有些失神地望着他背影,稳稳当当在前方,为他避开拥挤热闹的人群,迎面开路,好似当初年少,一模一样的景。
两人回到原地,晴厉惊奇发现那头大绵羊居然还没被他们赶走,当时手戳着白羊脑门,哈哈地笑两声:“你们这是准备炖羊汤吃吗?”
郑清冗说道:“对啊,炖羊汤喝。”
晴厉撇头,瞧着旁边撸羊毛撸得正起劲的姜鹤霄,忽然想起那厮还有个喜欢绵软东西的爱好:“……”怎么过了百年还没改掉这个臭毛病。
三人行至吾苍山脚下,晴厉平静地盯着眼前千道石阶,问他们:“能不能换个死法?”
郑清冗道:“什么换个死法,话能不能说得好听些。”
周青云笑道:“陈公子,虽然石阶看起来很多,其实爬起来不累的。”
晴厉道:“我腿疼,不想爬,你们谁背我上去,直接御剑飞上去不也挺好的?”
郑清冗道:“昭关祖训,除去紧急情况,但凡弟子入山,必得脚踏石阶一步一步地走上去,以此告诫弟子做事踏实,不能追求一时之快而忘却本分。”
晴厉摊手道:“祖先告诫的是你们本家人,又不是我这种半生搭不了边儿的外人。”
此话确实。
郑清冗拼命推着他往上走:“给我走上去!你这家伙!真的是走到哪里都不想动!”
晴厉被迫走在前面,硬是被推到了半山腰,后面的人推不动了,趴在地上直直喘气:“看你瘦不拉几的怎么这么重。”
晴厉喜滋滋地坐在地上对着他嘿嘿笑两声:“早知道这样你还推我干啥,直接让我离开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郑清冗气得炸毛,竖眉瞪眼地向姜鹤霄投诉:“师叔,这厮实在是狡猾多变,我们决计不能让他跑了。”
走在前方的姜鹤霄顿住脚步:“已到酉初,你们两人先行上山礼拜。”
二人弯腰作礼:“是,师叔。”
晴厉旁眼瞧见树上两只松鼠,笑了两阵,撇头,见到姜鹤霄那张脸,好心情立马没了:“没见过这么风流倜傥的男人吗?”
姜鹤霄寡淡的视线从他那张少年脸扫到瘦弱的身躯,再从瘦弱的身躯扫到下面,晴厉耳朵微热,交叉的双腿立马并起来:“看什么看!色胚子!”
姜鹤霄平静问他:“风流倜傥?”
“……”
“男人?”
“……”
姜鹤霄罕见地弯起嘴角,没说话。
只是那抹看似温柔实则嘲讽的笑容刀子直接戳进了晴厉心窝里,晴厉对他冷言冷语道:“没想到鹤霄君也会看人外表。”
姜鹤霄却道:“这是你的外表吗?”
晴厉瞧着他:“你什么意思?”
姜鹤霄依旧是那副表情,见到日落西山:“上山,过会儿降寒。”
晴厉死抓着石板:“我不要。”
姜鹤霄嗯声,骨骼分明的右手从兜内摸出一张仙符,抛出后,仙符自发贴到了晴厉脑袋后边儿,晴厉那厮眼睛瞪大,炸了:“姜鹤霄!你说好不对我施法的!”
姜鹤霄面不改色,两指并拢结印:“随我入门。”
晴厉的身板立马听话地站起来,且走姿十分端正,跟在姜鹤霄身后吭哧吭哧上山入门。
晴厉正欲开口说些不大中听的粗话,姜鹤霄率先开口:“说一句,封你的嘴。”
晴厉两眼一翻,当场气得胸疼。
入了昭关仙门,守门子弟对其恭敬作揖,随后便由站在在高望塔上的弟子,敲鸣金鼎钟,一声钟响,弟子回门,二声钟响,仙门加持,无病无害,三声钟响,清尘除晦,心得禅意。
姜鹤霄将他安置在客房里,指着案上那套衣裳:“沐浴后换上。用完膳食,来我书房。”
晴厉瞧着案上那堆群青衣裳,嫌弃道:“我不喜欢这种衣服,我要穿别的。”
姜鹤霄无言,转身离开了客房。
晴厉眼盯着案上那套衣裳,抬脚将它踢翻了,而后人满脸不耐烦地坐到案上,捂脸坐在那儿懊悔,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姜鹤霄那厮威逼利诱到了此地,要不是如今没什么气力,早就将他脑袋拧断了。
郑清冗端来晚膳,见他依旧满脸脏兮兮,不满说道:“让你洗澡你怎么不洗澡?一会儿面见鹤霄君该怎么办,师叔最讨厌别人这么脏兮兮地坐地上了,还没规矩。”
晴厉百无聊赖地摆摆手:“别烦我。”
郑清冗咬牙切齿道:“你能不能有点客人礼仪?这里是吾苍山,不是你家!”
晴厉干笑了两声儿,气势汹汹地站起来冲他喊:“谁稀罕你们吾苍山啊!一群使阴手的垃圾!”
郑清冗瞪眼:“你说谁使阴手!你又说谁垃圾!”
“说你们!就是说你们垃圾!”
“好啊!我今天就代替你父母好好教训你个垃圾!”
两人摩拳擦掌,真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