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重重寒雪覆山头。瘸腿揣着怀里甘薯,左蹦右跳着跑进主殿,递到他主子手上。晴厉当时正遐想要事,一手接住,指头烫得半死,嘿呼一声,甘薯脱手落地,他张嘴咬住指头,眼神怪怨地瞧着那厮:“瘸腿,你越来越不体贴了。”
瘸腿哼哼唧唧,凑过去将甘薯拾起来,拍了拍灰尘,重新递给他。晴厉倒也不嫌脏,就是嫌烫:“你给我吹吹。”
瘸腿朝他瞥来“你爱吃不吃”的目光,晴厉这才憨憨两笑:“你这瘸子,胆儿真肥了。”撕了甘薯皮,张嘴嘿咻吃了两口,“真甜。”
瘸腿便妥帖捎来热茶,让他解解干渴,晴厉吃完整个地瓜,道谢接过捧住捂着,目光便挪到前面空荡荡的大殿,嘴巴啧啧两声,“是不是太安静了,瘸腿,要不然你去帮帮他们。”
瘸腿没懂意思,便听晴厉继而道:“老谢他们连夜赶了雪路离开,我有些担心,你且追上去帮他们指路吧,便是子芳山的路,我在那里设了结界,只有咱们一族人能进去,就是怕他们去的时候迷了雪。”
瘸腿懂了,摇摇头。
晴厉笑瘸腿是个傻子,笑道:“我减了不少命,没多大用处。你若是待在这里与我一块死,浪费了,你若是离开,便是承了我遗愿替我继续活着。”
瘸腿当时倒没丢石子砸他脑袋,只是浑身发抖,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伤心,晴厉瞧了半会儿,闭眼笑两笑:“瘸腿儿,你真挺好的,只是可惜呀。”
往后半年蔍邢山头所有族人陆陆续续地迁挪离开,冷清得很,晴厉夜里本就睡不踏实,人全走了更没了安稳,多次半夜惊醒,因着噩梦着实具象化,体内咒文也因此暴走,导致居室地面震开碎裂。
他捂着胸口疼痛不已,脸颊冷汗直冒,又心想,仙界可能近几日便会围上山头,再忍到那时,屠秀那厮自会将刀眼捅进他心脏里。
门被人叩响,姜鹤霄径直推门入内,应该是来瞧瞧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晴厉下榻,阴着脸施法打碎姜鹤霄身侧烛台:“离开这里。”
站了三丈远的姜鹤霄眼过周遭狼藉:“你怎么样。”
晴厉冷道:“怎的,背地里实在打探不出消息,如今便明着亲自来问候我如何了?”
姜鹤霄面不改色:“你撤走所有人只留着自己,是不是打定了主意与仙界一齐陪葬。”
晴厉笑两声:“不还有个你么姜鹤霄,我要死也得拉着你。”
姜鹤霄捂嘴咳了几声,脸面毫无血色:“好。”
距今几年前,仙界与蔍邢山一场大战,晴厉毫不犹豫斩断姜鹤霄苦心修行的仙根,而后在众仙的谩骂声里,放出灭世凶蛇滔天,北方地界瞬间天变土裂,大爆洪水,天上玄雷响彻,仙门百家被震得惊慌失措。
晴厉左手紧紧揪着姜鹤霄的衣领,逼迫他看着眼前这副屠戮景象,嘶哑喝道:“姜鹤霄,你瞧瞧,这就是你所寄望的仙门!他们自私自利,怕死得要命,都这样了,你还想为他们冲锋陷阵?”
当时姜鹤霄气息薄弱,大雪点缀眉眼,身上血液已经冻僵,双瞳赤红,声音细微至极,晴厉却清晰听见他说:“晴厉,你去死。”
晴厉冷笑一声,五指紧扣着他脖颈:“我不会死,姜鹤霄,你这个伪君子,我会把你关到死,把你关到绝望!”
晴厉失心疯,意志逐渐消沉的他操控凶兽滔天,将北方地界弄得乌烟瘴气,魔族一代瞬间崛起,晴厉被推举登位,成三代魔王,在蔍邢山内操劳操劳事务,过了几年日子,除了每隔时段仙界那帮成群结队的贼仙儿不怕死上山挑事,生活还算清闲。
而这种清闲日子到底是有底限,晴厉体内咒文力量越发暴动不安,只凭借他自身灵力已经无法掌控神器,当时也是因着占星老者的预言,凭空出现了一个能杀死晴秋成的屠秀将军。
据传言屠秀将军便是居于北界,父母就是被那场大战搞死的,本着对晴秋成厌恨万分的人,晴厉便想借了他的手,将神器咒文砍得粉碎。
晴厉本想拉着姜鹤霄一块死,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因着在所有事情尚未恶化之前,姜鹤霄这个师兄待他还算不错,那厮虽屡次害他不义,但好歹是将他从小教养至大的哥哥。
直到晴厉身死,姜鹤霄也未曾等到他说的“我拉着你一块死”这句话,他当时面目愣怔,嘴里呢呢喃喃:“晴秋成,你说话不算数,你不是想我一块死的么。”
晴秋成的事迹被说书先生唠了好些年头,还能分批讲解,比如将魔头带回仙门老仙尊石静迁,原本就十分疼爱晴秋成,晴秋成的忌日他也会悄悄落泪,比如鹤霄君这一百年重新修仙,总算重获仙根,至于与晴秋成的怨恨纠葛,他本人闭口不谈,似乎十分厌恶这个人。
还有一段八卦故事,说百年前,魔王竟损坏了鹤霄君的清白,导致鹤霄君至今尚未娶妻,对他依旧心心念念的某位姑娘黑发成白暮,去世前还记挂着那位鹤霄君,说来世定要做他的妻子,此段佳话也常常被说书先生念叨,众人可叹果然是痴情人痴情魂。
于是乎,众人仇恨的目标再次转向了陨身多年的魔王身上,说他真是晦气,居然玷污了姜鹤霄那样清高干净的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