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森接过梁方手中木匣,两人手指不可避免地碰到一起。
抬眸，张森看到梁方的脸那么?白净，下巴处还带有他今天捏重过后的淡淡红印。眼睛温柔看着他,就像他以前每天在办公室里做会议记录那样?,安安静静,不忧不惧。
张森还是不太敢确信，小声问?：“梁总？”
整间会议室静悄悄的，大家?都在盯着他们两个人,那种过于聚焦的目光让张森后颈如被?灼伤,沿着脊椎噼里啪啦而下,一道道割得他心脏肺腑俱痛。
他看到梁方,自己那个懵懂天真的小助理，当?着他的面拿起湿巾，在碰到张森的指尖处进行仔细擦拭：“嗯”。
梁总说：“是我。”
张森拿着木匣走向前，给众人展示方案。
*
神圣地产的新事?业线项目,叫做“神圣温泉”。
在本次提案中,别人家?整套视觉设计,多包含水波纹、烟雾、蓝色、白色等元素,重在强调颜色及图形展现的效果。
直到他拿起木匣前,场下的人也均不以为然：
不过就是一个木盒子吗,跟塑料盒、包装袋相?比，又能有什么?区别？
然而,当?张森掀开木匣，露出海南黄花梨幽深交错、古朴动人的木纹，混合那如草木缭绕的沉香气，仿佛让人立马走出现世，步入到另一处时空中。
在薄如蝉翼的纸张中,以墨绘出logo，一椭圆，中心一竖，竖的上端露出在椭圆外。
张森沉着气，缓缓启唇。
“一椭圆，犹如一汪温泉；一竖，犹如中间一人。泡温泉的过程，是天人化?境合一，也是人与自己的独处。这种视觉表现，也如日晷。在古老的生命交接、时光流逝中，那一眼泉水始终流淌。”
“道理我都懂，为什么?你要拿木头做匣？”下方竞争对?手切正题。
张森：“是海南黄花梨，不是普通木头。黄花梨生在悬崖峭壁，千万年才育得那么?一点点心材。和神圣温泉一样?，有历史沧桑，不正是相?得益彰？”
“那么?，这纸味儿了吧唧的，意?义又是什么?？”有人呛词。
张森：“这是沉香。因为，神圣温泉不止是一汪水，泡温泉，更是五感在接纳它的气息。沉香气味，烘托其名贵。”
张森：“为何以云烟墨，又为何以鱼鳔胶……那是因为，温泉亦是古老的传承、自然的馈赠，值得以这样?的包装，体现它的质感。”
末了，他熟练道出自己准备了不下百遍的观点：“当?然，这只是对?神圣温泉提案的包装。我建议，神圣温泉未来对?外的视觉展示，也要尽善尽美，提现到对?材质的看重。如此，才会打造出品牌的质感。”
“我深以为，材质对?于视觉的体现，永远不能忽略。就算人们不太看重它，然而那不怪材质本身，而是在于人们不太会用材质。当?材质组合臻于完美，甚至可以超过视觉带给人的震撼。”
一席话结束，下面既有掌声，又有颓丧。
给掌声的，是因为星耀的提案着实精彩，给他们好好上了一课。颓丧的，大多是认为自己家?提案丝毫不成竞争力，要错失神圣地产这个爸爸。
有人仍然不服气：“星耀家?误打误撞！谁知道神圣地产本次的提案着重在材质呢？重新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们把方案镶金包银，不比他家?提案强吗？”
“森总，”主席台上，梁方听见下面的争执，忽然幽幽说，“您是怎么?想到这些?创意?的呢？”
“不是梁总的题面要求吗？”张森看着那几个不服气的，轻嗤道，“你们没认出来题面，自然就别怪自己眼拙。”
“洒金笺，朱泥印，brief人手一张，懂的人自然能明白是怎么?回事?。”
空气静了下来，他们只觉得神圣地产brief的材质非常考究，但?竟是各个没有发现其中的真谛。
梁方轻轻笑笑，眯眸，眼睛里流光转动。他对?旁边人说：“我不用多讲了吧。”
又道：“苏凰，你可以把提案交给其他不在场的股东看。”
*
会议散了，与星耀关系交好的广告公司连忙过来庆贺。
“恭喜森总赢得提案！森总此次大赚，少说也得签下四五百万元的合作吧？！”
“神圣地产有钱啊！森总到时候换辆好车！”
“恭喜森总熬出头，守得云开见月明！业内佳话呀佳话！”
没有人再提他被?甩的事?，都捧着他举着他。AM一行人也留了下来，和其他广告公司交流这次提案的细节。有多家?广告公司根本没有机会提案，AM他们还想参考和学习一下。
张森应付几句，看着走廊尽头梁方的身影，给下属比了个眼色，而后匆匆跟了上去。
走到CEO办公室前，却是小助理拦住了他。
“森总，签约要去市场部。梁总有其他事?情?要做。”
张森喉间一梗。
“或者?，您有预约吗？我们梁总日理万机，大概……”没工夫离你这样?的小人物。
助理眼神客客气气，但?是送客的手势不容抗拒。
少时，里面传来一句。
“森总吗？让他进来。”
助理这才为张森打开了门。
梁方的总裁办公室足有张森办公室四倍大。
里面修竹为屏风，碎石为拼接地面，一架博古架上，尽是昂贵至极的瓶盏，沉香袅袅，按价值算，烧得是寸寸黄金。
梁总静静坐在一张黑炭茶桌边上，抬腕洗白茶，滤出第一泡水，倒在朱砂茶宠上。他双眼半阖，在纯白的蒸汽中，有种慵懒却疏离的美。
张森坐在他对?面，死活想不到这样?傲然孤绝的人，他一心敬仰，想窥得一面的人，就是之前那个懵懂天真的小孩儿，那个纯且欲，眼睛湿漉漉的小实习生。
“来了？”梁方声音清淡，“听说，您前几天，满大街问?我是被?谁包养了。”
张森手指尖掐向自己的膝盖，直视着他：“谁敢包养您，哪里包得起。”
他想起一件事?：“你前几天生病了？”
梁方平静地说：“你自己把我伤到哪，没有点数吗？”
张森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对?不起。”
又道：“知道你生病，我给你买了那只手串，是托苏凰给你的。当?然，送出去的时候，不知道你是你。”
梁方倒是有些?诧异：“哦，原来是你买的啊，我说为什么?苏凰支支吾吾的。那算了，我们公司有反腐败规定，任何人不能接受乙方超过50元以上的礼物。”脱下手串交给张森。
张森不接：“49块钱买的，回头给你看□□。”找丁老爷子做一张便是。
“通过提案，挺高兴吧，”梁方别过眼去，见张森不接手串，就把它放在一边，“我填好合同?了，你看看。”递过去一叠纸。
张森翻开合同?。
神圣温泉全套对?外VI设计
神圣温泉企业内部VI设计
神圣温泉inhouse设计
神圣温泉TVC广告片策划
……
等等约90余个条目，合约期限为一年整。
这应该是所有广告公司梦寐以求的合约，是足以维系他们运营，并且做大做强，广纳英才的合约。
然而，翻到第二页，张森又看到：
合同?金额：人民币壹元整。
张森：“……”
梁方观察着张森的反应，给他沏了一杯茶，不疾不徐地问?：“行吗？接吗？不接就算了。今天还有几家?的提案，其实我看着也不错。”
张森滞了片刻：“接。”抬手拿钢笔要在乙方处签字。
梁方挑了一道眉，按住张森的手指：“看清楚，1块钱。”
张森拿开梁方的手，梁总手很凉。他面不改色地签字：“是您给我的合同?，我怎么?能拒绝呢。”
梁方：“毕竟，我在您那儿打过工，我一天工资几万块钱，相?当?于抵过去了吧。”
张森：“您太自谦了，你一天工资怎么?可能才几万，大家?都非常喜欢您。您这样?有魅力的人，每天能挣好十多万上百万。”
梁方笑出声了，张森一时看得恍惚。
他本来生得好看，笑起来时更是柔媚。眼睛弯弯的，里面微光闪烁，像是盛了碎玉白珠。唇形又好，上方悬着一颗圆圆的唇珠，是很好吻的那种类型。
梁方笑着，说起话来却很是冷漠：“哈哈哈，有魅力吗？我不觉得呀。我再有魅力，也不如神圣地产这家?公司有魅力。我叫得再好听，也没有您的鹦鹉叫得好听。您还不是会随时把我送出去吗。”
张森低下了头，咬牙说：
“梁方，你能不能把我微信加回去，电话也不要拉黑我。”
梁方置若罔闻。
正巧这个时候，办公室门被?推开。
“梁总，约的5分?钟后的会议，T楼3024，走吧。”是那之前下逐客令的助理。
张森仍然在恍惚，梁方站起身，以手拍了拍张森的脸，很平和地说：
“不要做出这个死样?子。好好做方案，商业自然是公平的。我给你水滴筹上也打了不少钱，以后合作也看情?况往上面续钱。够你招人养公司。”
张森的神情?这才缓和一些?，但?不太明白。什么?水滴筹，听上去不像什么?好东西。但?是够他招人养公司，那可能又是好事?情?。
张森离开办公室，走了几步，看到苏凰。
“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过了好一会儿，张森才终于说出心底的疑问?。
苏凰道：“森总，我太熟悉他了，反正，您别真以为他以前喜欢过你，就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