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后半程路没有说话，任其他下属笑笑闹闹。
梁方也专注开车，稳得一批。他上身挺得很直，纤瘦、娴静，像屋角摆放一束百合。
一路三个钟头过去了，回到星耀。总裁给了一个眼神，梁方跟着他进了办公室。
总裁也不知道怎么说，但就知道先得把小孩儿弄办公室。总裁脚踩在红酸枝老板桌枨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哒哒哒”。半晌，才准备冷冰冰地启唇。
——总裁心道，应该说一句，你今天做得很不错。
一张嘴：“别骄傲，屁股都翘上天了。”
梁方：“没有骄傲呀。”
——总裁心道，那应该再说一句，你今天又参与提案又开车，辛苦了。
一张嘴：“车技有进步，但还是没格局。”
梁方：“……我知道，我一定会好好练习。”
他抬着脸，那张很干净、很干净的脸，澄澈和柔弱。眼角末梢天然带红，给人泫然欲泣的错觉，无论看什么都含情脉脉。声音像春风拂过柳叶梢，抚平庸人心上粗糙。
就是梁方这种对他几乎无条件的顺从、同意和满足，让总裁忍无可忍了。
“梁方。”总裁看着他，手指无意间神经质地“嘎达”按开圆珠笔帽，“你觉得我对你很好。”
梁方往前走进了一步。
“是啊，”他声音很坦诚，“我在车上说的，是实话。您带我去MIX，您给我红的机会，您教我职场道理，帮我转正。您待我真的很好，森哥。”
“嘎达。”圆珠笔帽硬是让总裁给按碎了。
上次他带梁方去MIX，让梁方叫他森哥。梁方一直没叫。在今天，在这个时候，小孩儿就这么认认真真地叫出来了。
“梁方，你，”总裁按捺着心头上的酸软，平静地问，“你是不是和你男友分手了。”
——不然你TM这样撩我。
你男友要知道了怎么能受得住。
我TM活了三十多岁也不是没被人撩过，但就没见过你这样的。
你的下限在哪里呢梁方？
“啊……这件和工作无关的私事，”梁方又往前走近一步，于是总裁清晰地看到他每一根颤抖的、长长的睫毛，睫毛下方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映出的自己。他呵出的气息都是纯净的，让总裁想起日本神户冒着白色烟雾的温泉。
“但我还是愿意和您分享这件私事，毕竟您是森哥，”梁方继续说，“没分手，是我还在追他，但是他什么都不知道。”
总裁重重往柴木凳子上一靠，意大利皮靴用力一蹬，凳子发出吱一声刺耳的尖响。
“他什么都不知道，那阵子他还TM成天把你亲肿？这是玩儿你不当真呢？渣不渣？”
“梁方！你把丫电话给我，我问问他想怎样？”
“艹！！”
梁方低声笑了笑。
“森哥，您这是在心疼我吗？”
张森顿了顿，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不然呢？”
梁方突然又抬起头来，再度问他：“森哥，如果真的有一天，神圣地产要跟你合作，要求就是让我从星耀离职，您真的会这么做吗？”
张森：“这件事情不是车上开的一个玩笑吗。快给我丫电话，你转移什么话题？”
梁方：“我有神圣地产老总电话，我还知道他们近期的确有找外包广告公司的打算。并不是像苏凰和其他人说得那样，什么只靠自己公司的洋鬼子做设计。”
他表情认真不可言喻，眉毛微微蹙起，不像是开玩笑，下颌线绷得很直。于是张森突然站起身来：“真的？”
梁方：“我……反正就是有。而且他们老总喊我从星耀离职。”
张森摸着下巴迟疑，不过就是这短暂的几秒钟的迟疑，将梁方脸上原本温暖的表情迅速冷却下来。
梁方说：“我开玩笑的，没这回事儿。”
梁方背过脸去，往办公室外走，伸了个懒腰：“神圣什么神圣，我死在星耀。”
张森还没怎么想，便觉得心里一疼，原来是生理反应先于大脑反应：他对自己刚才的表情后悔了。
*
全公司都长久沉浸在梁方三小时搞定光洁玻璃的伟大胜利中。
光洁玻璃的设计团队及AM、AE合伙出钱，要管梁方一个月的饭钱，说烤肉炸鸡硬货随便点。
但梁方说自己保持身材，餐餐只要点恩施富晒小米粥，将小米粥喝得天昏地暗。有次实在拗不住同事投喂，吃了几串炸知了和炸蚕蛹。
同事都说梁方长得好看又招人疼，但是吃东西怎么TM的跟鸟粮一样。他们还说要是吃鸟粮也能变得和梁方一样惹人喜欢，他们也天天嚼小米。
小孩儿真心把总裁当哥，每天都跟总裁状若无意地讲，又有人朝自己告白。
梁方：“光洁玻璃设计师Tracy跟我告白呢哥，我都犹豫了。”
总裁：“她不是个女的吗。”
梁方：“万一我能被掰直呢。”
总裁：“这种东西掰不直。”
梁方：“圣洁黄金项目组小哥哥也朝我告白了，他还挺帅的。”
总裁：“你不是现在正在追别人？”
梁方：“但小哥哥比他性格好。”
总裁“你以后是要红的，破JB圣洁黄金小哥哥能配上你吗。”
梁方：“超纯洁项目组创意总监，约我看电影。”
总裁：“你要去吗？”
梁方“每天晚上都有事情，抽不出空。”
总裁：“晚上做什么？”
梁方：“培养车技。”
总裁非常郁躁。但总裁从不表现。在公司的总裁一定得见多识广、身经百战、胸有激雷之志而面若平湖。
这几天，总裁开车回到家就用力把鞋甩向鞋柜，要保姆王姨给他炖降火汤。保姆王姨活生生被逼成了一个中药篓子。她对着小汤锅小电子秤念叨：黄连1钱，石韦1钱，赤芍1钱，姜黄1钱，韭菜地龙粪两钱……“地龙粪什么玩意儿，”王姨对着总裁喊，“你哪来的那么大火气？”
总裁憋闷地看着鹦鹉。
“宝宝。”
“这事儿还是跟你说说吧。”
“我。”
“好像恋爱了。”
“但这事儿不对。”
“他怎么能配得上我？那傻X小破孩儿。”
“呵呵，他还拿自己和神圣地产做比较，他怎么能这样？”
“他能不能搞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
“你这么聪明。来，你告诉我，我是炒了他还是搞了他？”
总裁用求知若渴的表情看向鹦鹉。他也没想到自己也会做出求教小鸟这么幼稚的事。活像那些傻娘们儿撕花瓣儿算塔罗，什么他爱我他不爱我他爱我他不爱我。
鹦鹉在他头上扑闪扑闪翅膀，往下飞。
“宝宝，对，来，告诉我。乖乖~你最聪明最对了~”
鹦鹉本来张开大嘴，但看了一眼顶上的摄像头，又落在总裁肩头，对着他轻轻耳语：“你个大傻X，搞|死你。”
*
在接下来的一星期中，梁方与总裁只保持工作上的交流。梁方体面、尊重、无微不至，但毫无私事沟通。
就像个24孝秘书。
一星期后，梁方担当主角的超纯洁牛奶广告片出街。先是《时尚芭莎》然后是《时尚O》而后是《VOGUE》，接下来世贸天阶大屏和国贸大屏三里屯大屏，CCTV12345678……
总裁办公中小憩，绕过擦办公桌的梁方，站在落地窗旁往下看，工人正给公交站换广告牌。
是梁方那张又纯又欲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