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口?谕来承乾宫的时候,佟贵妃还有些愣怔。
“让本宫的宫女过去?
”
梁九功笑着点头:“贵妃娘娘,皇上就?是这?么吩咐的,还让您……”
他语气微顿,“还让您,将奴籍单,撕毁,以?后多鱼就?是长春宫的人了。”
佟贵妃端庄温柔的垂下眼眸,低声道:“既是皇上吩咐,本宫自然不可违逆。崔娴姑姑,您前去吩咐多鱼,让她收拾好东西,随着梁公公一?同?前去长春宫吧。”
崔娴姑姑道:“是。”
她与梁九功一?道出来,从正?殿走向宫女的住处,因梁九功是阉人,这?□□也是来得的。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等快到了多鱼住处时,梁九功笑眯眯道:“姑姑近来,腰伤可有好些?”
崔娴姑姑默了默,“谢公公挂念了,一?切都好。”
“从前你说,你出宫了就?不再回来。”梁九功抬脚朝前走,轻扫浮尘,“咱家也就?依了你,当初,咱家可是有机会,能留下你的。”
“你回宫中一?两?年,也从未主动去找过咱家。”
梁九功轻呵一?声,说,“你在宫外成婚生子,怎的回了宫不见?往宫外送些银钱。”
也就?是今日有时间,他俩才能好好的聊上一?聊。
除夕夜夜宴,他本有机会好好问一?问,但事实?上他什么也没问。
如果不是这?段日子,崔娴一?直避开他,当不认识不熟,他也不会平白来说些伤人的话。
这?宫里,多少阉人不喜欢,也有个人陪在身边。
可宫女们,年满二十?五岁出宫,一?茬一?茬的来又走,时常令人伤心难过。
梁九功一?开始伺候帝王时,也并不知道这?就?是未来的皇帝。
后来康熙登基后,他水涨船高也成了宫中一?等一?的大?总管。
当初要想留下个宫女,还是非常简单的。
“公公好意,崔娴心领。”
崔娴比他大?了几?岁,出宫生儿育女也不见?苍老,只眉角处有了两?分笑纹。
“如今宫中人多眼杂,公公若是再来找崔娴,难免落人口?舌。”
崔娴冷静站定,“多鱼的住处已经到了,公公留步。”
梁九功站在院外,看着崔娴一?步步踏上台阶,推开门。
他嗤笑一?声,也不知是笑崔娴还是笑自己,很?快收敛笑容,往假山处一?靠,假寐。
崔娴进了房,多鱼正?在穿针引线,为?自己肩膀上的撕裂处缝制。
她见?崔娴推门而入,愣了下,不知什么风把崔娴姑姑给吹了来,有些局促的起身:
“姑姑,您怎么来了?”
“皇上口?谕,让你今日去长春宫,以?后就?是长春宫的人了,还望好好伺候服侍主子。”
崔娴姑姑轻描淡写道,“贵妃娘娘说,你收拾好了以?后不必见?她,直接出了承乾宫去就?成。”
事情变故如此,让多鱼一?时回不过神:“姑姑,您,您这?是何意?”
崔娴姑姑扬起一?丝笑,将她手中的线给拉断系着。
“你那好姐妹,苏漾苏贵人,估摸是想你了,和皇上说让你过去当差。”
“别皱着一?张脸,开心点。”
她从袖中拿出从前多鱼的卖身契。
那是一?张泛黄的纸,上面按着她母亲的手印。
家生子和外面买进来的不同?。
家生子是契约的,生生世世,都要在佟府上当差,没有例外。
也就?是说,崔娴姑姑给的这?份卖身契,从此以?后她可以?不用再受佟府的约束,她以?后若是有孩子,也不必像她这?般,再为?佟府卖力。
而这?一?切的解放。
因她的姐妹苏漾。
多鱼拿着针,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苏苏,苏苏她……”
崔娴姑姑笑了起来,温柔将她脸上的泪珠给擦干,道:“主子愿意放人,你怎么还哭起来了。”
她在多鱼耳边,低声说:“走吧。”
多鱼和苏漾与她一?同?入宫。
而这?段时间的多鱼,性格变化她看在眼底,也因佟贵妃忙在乌雅答应身上,没有怎么注意多鱼,作为?主子的,也无需注意一?个小小宫人。
虽然不知道多鱼为?何变得如此,但她是希望她能换个地方,从前那个爱笑爱闹的姑娘,变得敏感?谨慎,虽说是好事,但也希望,能够正?常的过度,显然这?多鱼,就?不是正?常过度的。
她帮着多鱼一?起收拾行李。
帮着她一?起,将从前的点滴拾着。
忽地就?想起,自己曾经是怎么认识的梁九功。
那时她还是小小的一?个宫女,还有三年就?出宫了。
梁九功还不是梁九功的时候,她无意间发了善心,将几?个太监围堵一?起打的小太监救出来。
小太监红着眼说,将来一?定报答她。
报答着报答着,等他当了总管后,就?将她报答着拐上了床。
过去总是美好的,特别是在时间滤镜后,把当初她愤然出宫的一?些难以?启齿的原因也美化了。
崔娴无意想起这?些烦心事。
更在佟贵妃展露出,对?宫女和太监对?食不喜的态度后。
她主动将这?一?段经历给掀开,得了佟贵妃的重新认可。
佟贵妃唏嘘着,又强忍着心中不喜,道:“过去如何,本宫不管,但现在,你再不能和梁公公有这?方面的往来。”
崔娴姑姑点头说好。
她宫外有个儿子,嗜酒如命,好赌。
一?点也没学到自己的聪明才智。
当初她的这?个儿子在被赌馆抓住,要剁手的时候,佟府笑眯眯的出面。
唯一?提出的要求是,和她女儿一?起入宫,好好指点侍候。
崔娴敛下眼眸,淡淡道:“多鱼,进了长春宫,就?好好的伺候苏贵人,如今苏漾是贵人,身份地位可和从前不一?样了,一?定要注意分寸。”
多鱼呐呐道:“姑姑,晓得了。”
她和崔娴姑姑一?起出门时,看见?本来靠在假山旁的梁公公,突然就?站直了身体,睁开眼瞧了过来。
“多鱼姑娘,东西可有收拾好?”
多鱼点头,小声说:“公公,都收拾好了。”
她拎着行礼,拎着崔娴姑姑给的卖身契,跟在梁九功身后。
梁九功看了崔娴一?眼,那一?眼似乎有着别样的东西,随后收回目光,带着多鱼从承乾宫走出,走向长春宫。
多鱼跟在梁九功身后,谨慎不敢开口?。
好一?会儿,她才忍不住说:“公公,苏,苏贵人,真的是她让奴才过去的吗?”
梁九功一?笑,和善道:“那自然是贵人主子,让你过去的,不然好端端的,皇上怎么吩咐咱家这?事?这?是好事,多鱼姑娘切莫心怀怨怼。”
多鱼腼腆道:“不会怨怼。”
她只是担心……只是担心,苏苏会不会瞧不起她。
承乾宫到长春宫,途径还算遥远,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地方。
长春宫的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长春宫。
多鱼挎着小包袱,有些拘谨的不敢往前走。
梁九功笑眯眯的看了她一?眼,“姑娘怎么不进去?”
“劳烦公公带路,奴才不太认识路。”
多鱼识字不多,勉强认出是长春宫三个字。
她犹豫着没往前上,突然长春宫的大?门,被人用力一?开。
凝夏正?想出门,先看见?的梁九功,神色迷茫了一?瞬,目光掠过边上的多鱼,面上一?喜,直接回头道:
“主子主子,多鱼姑娘到啦!”
梁九功笑呵呵的带着多鱼上前,道:“凝夏姑娘要往哪里去?”
凝夏道:“这?不是说多鱼姐姐今日过来么,奴才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出门看看,看要不要过承乾宫去把人接过来,结果……梁公公辛苦了!”
她过去,亲切的拉着多鱼,边走边说:“姐姐,主子可想死你了!”
多鱼眼底忐忑:“苏,主子真有想奴才吗?”
“肯定的。”
凝夏断然道:“姐姐和主子关系那么好,听说姐姐今日要来,主子特意好好打扮一?番,准备去接你!”
苏漾穿着崭新的一?身衣裳,从门口?出来时,脸上带着喜悦:“多鱼,多鱼来!”
她小跑两?步过去,“可想死我了!”
狠狠将多鱼一?抱:“贵妃娘娘没让你受委屈吧?”
多鱼原本带着郁闷的脸,喷笑:“娘娘人可好了,怎么会让奴才受委屈!”
苏漾拉着她,看向梁九功,神情矜持:“今日多谢公公将多鱼送过来,凝夏,将本主准备的凉茶,给公公解渴解暑。”
梁九功连连甩着佛尘:“使不得使不得!”
“凉茶是留给皇上品尝的,怎能给咱家呢。”
苏漾眉开眼笑,“还是公公周到,凝夏,给公公倒一?杯酸梅汁。这?个天喝一?喝,也不错。”
凝夏应了声,转身离开,没多久端了一?杯酸梅汁出来,“公公,请!”
梁九功忍着酸意一?饮而过,随后被凝夏送着出了长春宫。
凝夏将小荷包往他手里一?塞:“公公辛苦。”
梁九功哭笑不得:“这?银子!”
这?银子,也是从他手里给过去的,只是以?皇帝的名义。
他可不敢收这?个,急忙推辞了一?番,见?实?在推不下去,只能收好,笑呵呵道:“那咱家就?不叨扰了,贵人若是缺了银子,也可以?来找咱家。”
长春宫里,苏贵人打点上下的银子,都是从皇帝的小金库里出来的。
每次还是由梁九功苦哈哈的送过来。
凝夏意有所指:“公公客气,这?是两?笔不同?的钱,来来回回,都是这?些,若是公公嫌少。”
她转头跺了跺脚:“那奴才下次,下次让主子,多讨一?点好了。”
长春宫内。
苏漾拉着多鱼往美人榻上一?坐,多鱼不敢坐,就?只坐在了边上的椅子里。
“主子,这?是卖身契。”
她掏出一?份份泛黄的契约,苏漾接过来瞧了一?眼,随手拿了火折子烧了。
“主子,您!”
苏漾道:“咱俩之间,不需要说这?些。”
“以?前我就?在想,将来有机会,一?定要将你的和我的卖身契,给通通烧了,别人我不管,可我是一?定要管你的。”
她笑得像一?只狐狸,“近日可算是让我找着机会了。”
“哭啥,不许哭。”
苏漾拍了下多鱼有些粗糙了的手背:“我还想将来开开心心的,看着你满岁出宫呢。”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