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天监的话十有八.九都是不出差错的,可煞星折寿,涉及到君王到底是唬人了些。
如若是许意安留有皇嗣还好说,偏她压根儿不入后宫,若是她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西凉的皇权落入谁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先帝虽后宫宫夫众多,子嗣却稀薄。
先帝仅有两位皇女,一个是许意安,另一个则是林太夫所出的小皇女,名唤许意宁的霖王。
霖王有些政治手段,可林太夫不愿她争名逐利,自小就养成了爱游山玩水的性子。
倘若许意安真早早去了,不管霖王不愿意当这个皇帝,太凤君有的是办法掌控朝廷。
大臣们心思各异,大都想着改朝换代后自己的仕途。
许意安的浅笑像嵌在脸上的□□,勾唇的弧度没有半份感情:“继续说。”
钦天监打了个寒战,还是大声道:“臣夜观天象,紫微星被天府星所冲撞,天府星有所异变,便是凤君命硬,有克妻之相。”
许臻明闻言扬起了脸:“你是说,皇姐夫把皇姐克死了?”
下方大臣无不战战兢兢。
知道的说他童言无忌,不知道的心中暗骂小野种乱开腔。
许意安虽平日里好拿捏些,可今时不同往日,朝堂上大都看得出她与曾经有所不同。
至于不同在哪里,却是不好说的。
钦天监低着头,不敢看上方两位主子的脸色,硬着头皮回答许臻明:“回三殿下的话,正是如此。”
太凤君拨动着手中的佛珠,漫不经心地道:“安儿,你怎么看?”
许意安笑的如温润的翩翩佳小姐:“巧了不是,儿臣也是命硬,倒是想知道这天府星的命究竟有多硬。”
太凤君撂下手中的佛珠,唇角垂了下来,隐隐有发怒的迹象。
“胡闹,怎得如此不拿自己当回事,你可是西凉的天女,江山社稷还得指望着你。”他好似恨铁不成钢似的轻轻摇了摇头。
许意安转脸看向钦天监,脸上无辜纯净的笑意淡了些。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竟看着隐隐有些狠戾之色。
她笑吟吟的嗔怪道:“帝后大婚的时候你如何不说?”
钦天监腿脚一软,勉强站住:“臣,这天府星是近些时日才开始异变,臣便借着今日告知陛下。”
大臣们的目光都暗暗聚集在沈枫眠的身上,沈枫眠垂着眸子放下那盏酒,端的是世家贵公子的矜贵。
许意安抬了抬手,示意她先退下去,在众大臣的目光下拿起了筷枕上的象牙银箸:“诸位不必拘束,只当是家宴。”
竟是没有半分在意钦天监的话。
得了许意安吩咐,场内的丝竹声渐起,一阵娇媚的歌喉传来。
众人皆朝那边看去,却见那个柔美的男子在这微冷的春日里落肩露腹,一串小小金铃系在腰间,随着他的舞步发出零零的脆响。
比寻常西凉男子身形要娇小一些,翠绿的短纱仅覆在胸部与大腿,一节小腿与双臂就这么在冷天之中露着。
他才是真的不知冷似的,身上竟没有半分怕冷的样子,信步款款到许意安面前。
脸上覆的那成薄纱让人看不真切,却知晓的确是个貌美的男子。
丝竹的声音愈来愈小,取而代之的是笛子的声音。
清脆的长笛声与男子的舞步极为契合,在坐的大臣们无不抚掌赞叹陛下的新舞姬。
许意安只觉得此人的眼睛有些眼熟,像极了一个故人,却迟迟想不起此人到底像谁。
男子的眼神媚极,不管舞到哪里都柔柔的看着她。
寻常女子若是被这么柔美的男子盯着,早就把持不住了。
沈枫眠看得真切,许意安盯着这男子看了许久,简直是与下首的大臣们一样看得挪不开眼。
“陛下何时认识了如此出色的舞姬?”一曲舞毕,太凤君适时地出了声。
宫中若是有这么一个显眼的男子,他怕是早就想方设法的将人送上了龙床。
没等许意安开口,镇抚大将军上前道:“此人正是前些时日老臣前些时日从边关带回的战俘。”
舒亲王半阖着眼,将面前的酒杯推开:“韩大将军,我西凉虽说优待战俘,却断没有把人送去龙床的道理。”
韩竹月闻言脸色一僵,随即怒声道:“舒亲王莫要信口雌黄,我可万没有那个意思。”
韩竹月还欲同舒亲王争执,许意安笑着示意那舞姬上前来。
男子翠色头纱面纱上的金流苏摇晃着,给他增添了一份神秘之感。
她这时才注意到,男子裸.露的腰腹上挂着的那串小小金铃上,是写满了经文的。
这上面的文字她是识得的,正是碧波国的梵语。
沈枫眠就坐在她身旁,她所见的沈枫眠亦是看的清清楚楚。
深宫中长大的孩子十分敏锐,最是会察言观色。
许意安感觉得到他身上的有股低沉的威压,带着上过战场的肃杀,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你是碧波国的?”沈枫眠眸色沉沉,对上他那双异色的眸子。
男子朝帝后行了一礼,不疾不徐地道:“正是,奴名唤成莫枝韩,原为碧波国侯女之嫡子,却因碧波西凉大战,奴逃亡至西凉军营,被韩将军所救。”
“原来这就是镇抚大将军口中的战俘。”沈枫眠勾了勾唇,眼底一片冰凉。
西凉与碧波小国打了多年,势同水火。
碍于碧波国地形崎岖难以攻打,外加西凉国库早已被败的差不多,掌权者矛盾不断,碧波国便迟迟没有被归到西凉的图纸中。
被一个男子质疑,镇抚大将军不情不愿的道:“如何不算战俘,那一仗是我们西凉赢了。”
区区一个男子,竟还想覆灭碧波国,当上西凉国的国将军。
真是天方夜谭。
许意安看了他许久才开口:“把面纱摘下来,让朕好好看看。”
他没有想到许意安会是这幅态度,一直以来都是听闻她不近男色。
沈枫眠的手不由自主抓紧了衣衫,薄薄的锦料在他手中皱成一团。
如果眼前的是任何一个男子,他大可以大方的对许意安表态,准许她纳进后宫。
可眼前的舞姬是碧波国世家男子。
碧波国害得他母亲战死沙场,碧波的子民大都蛮横不讲理,最是善长阴险招数。
他无法接受许意安把敌国男子纳入后宫。
成莫枝韩听到她的话,先是一顿,复又笑道:“陛下恕罪,未婚的碧波男子不可摘除面纱,奴摘不得。”
“朕说,摘下来,”许意安眸子里一片阴沉。
镇抚大将军见她这幅样子,笑道:“陛下若是实在喜欢,将人做个贴身男侍也是可以的。”
舒亲王缓声道:“本王倒是不知,这宫中之事何时由韩大将军做主了?”
太凤君拨着手中的佛珠,一瞬不瞬的看着许意安。
许意安唇角的笑莫名给人一种压迫感,她摩挲着下巴,上上下下似是要把眼前男子看个透彻。
舒亲王是先帝的亲姐妹,手里有有许多他的把柄,太凤君不好反驳她。
见太凤君不表态,韩竹月沉着一口气道:“那便由陛下自行决定。”
“这男子不听话了些,既然是碧波国的战俘,就暂且投入天牢,毕竟我们西凉可是因着碧波小国失去了位战神将军。”许意安拈起一块饴糖,笑意不达眼底。
提及曾经惨死的西凉战神沈老将军,韩竹月的脸色不是很好。
一直以来,她总被沈思然压一头。
沈思然的儿子为国立功了,她的儿子却背着骂名被驱逐出京,为人笑柄。
人人都心知肚明是她的儿子,偏她有生之年都不能认下。
如今沈思然身首异处,还是她纠缠不断的梦魇。
“这……”韩竹月求助的看向太凤君,只见他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太凤君扬声打断她:“国家之事何故牵扯到一个男子身上?”
大臣们暗自嘀咕了几句,她们是从未见过许意安这幅样子。
她与从前那个任人拿捏的傀儡不同了,今日当众露出了一颗尖牙。
陛下有了自己的主意,可她能否脱离太凤君多年的掌控呢,谁也说不准。
许意安托着腮对太凤君笑道:“蛮夷之地的男子不懂事,冲撞了陛下与凤君,打入天牢待几日倒也没什么。”
成莫枝韩听到自己就这么草草的被西凉陛下处置了,脸上没有丝毫的害怕。
他倒也没说什么,只将身上的薄纱扯了扯,试图多盖住一些露在外面的身子。
“安儿愈发荒唐了,这般下去哀家如何放心把江山社稷交给你……”太凤君幽幽地道。
许意安只乖巧的笑了笑,并不回答他的话。
至于江山社稷能不能交给她,怎么交给她,一切都来日方长。
刚上来跳舞助兴的异域男子就这么下了大牢,一顿宴席吃的人胆战心惊。
原以为今日这场闹剧就这么过去了,剩下的便是女帝带领众臣上香。
晦日戏水,除去旧年晦气,以保新年平定安宁。
只有许臻明手中持着一根正燃着的香,扯了扯太凤君的袖子道:“父君,那皇姐怎么办,真的就这么被皇姐夫克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