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美酒,良辰美景。”
一口饮尽杯中的佳酿,潘杨长舒一口气。
“哈啊……这才是神仙该过的日子!”
“请注意,检测到云千雪就在附近,请及时带回云千雪。”冰冷的机械声非常没眼色的打断了潘杨的得意自在。
他瞬间拉下脸,冷嗤一声:“老子才不去,一个废物女人,她也配我去找?”
“云千雪是世界核心,重复一遍,世界核心占有大气运,请天命之子及时捕捉世界核心。”
机械声不懈的劝阻潘杨。
奈何潘杨一心牵挂着他那千金难求的花坊第一美人。
懒得听机械音啰嗦,索性单方面屏蔽了它。
他手中千金一掷,豪横的对门外伺候的小奴大喝一声:“去请你们青莲仙子上来!本尊今天要好好看看这个小娘子~”
那色、欲熏心的眼神和露骨猥、琐的话硬生生毁了他原本装的温润的气质,就连那俊秀的脸都变得可憎起来。
得了好处的小奴欢欢喜喜的跑下去请他们的花魁。
躲在一旁看热闹的音韶卿揉了揉肩头的胖狸猫,嗤笑:“就这玩意儿也配称尊?”
这年头“尊”字是一个区区金丹能自称的?
一阵香风袭来,那婀娜净洁的青莲仙子从两人厢阁窗边路过,音韶卿皱眉转头。
这味儿可够刺鼻的。
她抬眼问一旁沉默的人道:“你这师兄,好生自在。”
云千雪脸色苍白,识海犹如刀绞,藏在袖子里的手死死握紧。
指甲刺破掌心,插进血肉中。
哪里有精力回她的话。
在这锥心的刺痛中,她才尚能保持一分清醒,不让自己冲出去找潘杨。
音韶卿盯着状态明显不对的云千雪看了又看,一边长袖遮盖的纤白手掌无意识的握紧。
再等等,再让云千雪看一看潘杨的恶行。
唯有这样,云千雪的神魂才有可能冲破天道法咒的桎梏,清醒过来。
虽不能挣脱,但最起码她的神魂可以睁眼看看周围的黑暗。
太痛了!
神魂犹如被撕裂,一边扯着她向潘杨走去,一边是她自己宁愿粉身碎骨也不想离开身边这份桃花香分毫。
“噗──”一口鲜血硬生生从云千雪喉中呕出,大颗大颗的汗水从额头鬓间流下!
云千雪痉挛的左手颤巍巍的伸向那片黑金叶纹的锦服华裳,欲抓却又不敢碰。
“喂!”音韶卿面色大变,一把握住云千雪的左手,拦腰将人捞进了怀里。
鲜血控制不住的从云千雪口中涌出,阻挡她张合欲言的话。
一往清亮澄澈的眸中充了血丝,含了千百般祈求。
音韶卿毫不犹豫的用自己贵重的锦衣裹住云千雪,脚踏阵法,一个又一个传送阵凌空而出,顷刻间便是万里之外。
凌云峰天罡洞府内有即将开化的寒潭灵玉,稳神塑魂,这是音韶卿一早就准备好的。
离开了潘杨附近,那股撕扯的疼痛渐消,云千雪也终于能沉沉的昏迷过去。
音韶卿将人放在灵玉上,掏出丝帕擦拭云千雪脸上的脏污。
那面色凝重的模样,愣叫胖狸猫没敢说话。
宿主在生气,很严重的生气。
音韶卿理了理云千雪鬓边散乱的发,抿紧的唇边下压。
她太着急了。
忘了考虑云千雪这幅身子,既无灵根也无金丹。
是她顾虑不周,所行欠妥。
魔尊的懊恼传不进云千雪的耳朵里,更入不得她的识海中。
云千雪已经堕入了噩梦中。
潘杨、母亲、父亲、师门姐妹兄弟,认识的,不认识的,一个个的都在指着她的鼻子咒骂她。
“师妹,没有那柄灵剑我虽然会输,但也不会死不是?就算大师兄暴虐不讲理,也总不会杀我。”
“师妹,你居然帮着潘杨那个废物取了霁翎剑来对付我?!我白疼你那么多年,你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给我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逆子,为一个男人要生要死是个什么样子?给我滚去刑堂领罚!”
“妹妹,我和潘郎真的是相爱的。求求你,求求你离开他好不好?你这么有本事,离开他还能活,可我一介凡女,离了他可怎么活呀……呜……”
“姐姐,为了我和潘首席的秘密,请你吃下这枚失声的丹药好不好?我不会害你的,更何况我知道姐姐你嘴巴严,可是万一呢……万一你说漏嘴了,我和潘杨不是有意睡在一处的事岂不是会被所有人知道?”
“这位圣人,小姐,求求你散去神魂好不好,我和潘公子在一起了。可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筑基女修,门派小,怎能抢您的未婚夫?万一被小姐您的父亲知道了,我会死的。小姐我求求你为了我这条命去死好不好?”
“呦,看看这个废物,灵根没了不说,金丹都没了。姐妹们,你说这种东西凭什么留在潘公子身边啊?”
“娇儿别这么说,师妹……师妹她又不是故意的。”
“嗤,废物一个,她也配待在万阳派?”
“那个女人好恶心啊,一点用途没有还死命的缠着潘师兄,丢都丢不开。”
“可不是,要是我,早就羞愧的一头撞死了!”
“啧啧,当真是有娘生,没娘养!贱人,女表子!”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不要脸的女儿!我叫你不许哭,不许哭!”
那些熟悉的脸,面容狰狞着,宛如厉鬼在云千雪耳边尖叫咆哮讥笑!
“不是……”云千雪徒劳的跪倒在地,想要拥抱自己,却发现她被锁链和铁钩钉在地上,动不了,逃不脱。
她睁大的杏眼开始涣散空洞。
是啊,她一直都是跪着的,她就该跪着……站不起,也不该站起来……
“咳……”
又一口鲜血吐出,正染了音韶卿一手。
那血对上纤白的手,红的刺眼,刺的音韶卿双目生疼。
她不顾手上的脏污,只去擦云千雪嘴边的血。
一整块丝帕很快就被浸透,可云千雪还在不停的闭目呓语,挣动,血吐个不挺。
云千雪神魂醒来必会刺激天道法咒运转,那时音韶卿的分神再留在她的识海里,只会害了她。
但是现在音韶卿恨不得撕了那法咒,劈了那锁链!
两额相贴,云千雪的血沾染了音韶卿干净白皙的脸上,下巴上,甚至眼下那枚泪痣上。
血落留痕,如泪而下。
“周天阁内不留废人,要么给我抽骨断筋的站起来,要么给我散魂去灵而死。”
清悦的嗓音宛如天雷劈下,振聋发聩!
云千雪已经合上的双眼骤然睁开!
天光破云,繁星撑开浓重的黑暗,泄下银河萤火。
在彼端,川流横渡,无堤无桥的彼端,有一人独挡万千罡风而立。
一袭如夜黑衣,却比破晓黎明还要耀眼。
灼目的光刺痛云千雪的眼,她不由自主的挣扎前去,去往那人身边。
穿透琵琶骨的玄铁勾划磨骨骼,扎进心脏的尖刺越插越深。
挣动之下,血溅在了云千雪的脸上,眼底,如血泪滑落。
来自魂体上的折磨要比肉、体上疼痛千百倍,但此刻的云千雪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
神魂痛的抖若筛糠,也要疯了般挣扎,哪怕撕裂自己。
只要能够站起来,只要能够站起来!
“停下。”恍若叹息。
音韶卿越过天道法咒的封锁,忍过天道罡风的切骨折神之痛来到这个孱弱小疯子面前。
修长冰凉的手指,轻轻拭去云千雪眼底的血泪,变掌擦过她半张脸上的血污。
“疼,就慢慢来。”
是她考虑不周,急功近利,让云千雪受了这千刀万剐的苦。
云千雪停下了,她歪头。
如春花开,夏雨落屋檐。
音韶卿见过最美的寒莲盛开。
珍若开而即逝的优昙,淡比傲而不孤的梅花,绝色如天香牡丹,美似虞芳不落。
它开在静默黑暗中,开在浓稠鲜血里,开在云千雪的唇边,是那颤抖的堪称狼狈丑陋,无力展露的笑痕。
云千雪半仰着脸,无力的偏向音韶卿的掌心,靠在那里,安心的,只是稍稍歇息一会儿。
天道法咒在收束,两枚陨铁钩在生长妄图形成铁环。
她要攒一攒力气,彻底挣脱这两个阻碍。
“到此为止吧,等我为你重塑金丹,提升魂力后再挣脱也不迟。”
这些话就像是胖狸猫踹出来似的,这真是音韶卿做梦也不到的,她会脱口而出的妥协话。
云千雪笑了。
她沙哑着嗓音问这人,问着看起来,眸底藏不住情绪却似比她还痛的人。
“前辈,你可知我想到了什么?”
“什么?”
音韶卿的不解没让云千雪失落,相反,她的笑容愈发明媚。
她想到了那偷偷吹来的多情桃花香,想到了缠的乱七八糟的布带,想到了被嫁梦嫌弃的鸡肋丹药,想到了这人恨铁不成钢嘴硬心软的口是心非。
想到了那振聋发聩的警告,还有……堂堂的魔尊呐,堂堂周天阁一百零八门之主,手持天罡号令北渊群魔的女人。
怎么就这么轻易的服软呢~
“我想到……”脸颊软软的贴在音韶卿的掌心,云千雪像小鹿般轻蹭着,直视她缓声道:“人疼的时候,总想要一个安慰。”
“……”
音韶卿无言,亦有些无措。
她……真的不会安慰人。
看出了音韶卿的窘迫,云千雪好心情的弯起了眉眼,含笑道:“那便先欠着吧。”
说罢,清雪香袭过,玄铁链骤然响起!
骨骼碎裂,血肉撕破的声音似天雷轰鸣,铁钩带着血坠落。
如雨的血落在音韶卿尚且来不及收回的手上,滚烫的,灼烧的,带着锋芒,狠狠烙印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