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桐羴那边儿好像又打起来了,亏得咱们早有准备，提前多收了几库粮食。明年的粮价，怕是?又要翻倍。”
“不用等明年,这会儿粮食价钱就已?经在涨了……”
空濛回来的时候,成?叔和成?婶正在吃饭,他们一边吃饭，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成?叔作为空濛名义?上的监护人，现在代替她管着她的一部分产业。其中在蜃城最?主要的铺子,就是?付祥金玉。付祥金玉并不小，整整有三个铺面。里面售卖的珠宝,大都是?女人们喜欢的首饰头面,只有一少部分,是?专供贵人收藏的大件。
不过真正能让她有底气的,还是?那一间粮食铺子。铺子不大,却?正好能沟通南北,同时保证自己哪怕是?遇到灾年,也不至于被饿死?。
别看这一点儿小小的家当,可是?经过了十几年时间,才有了现在的规模。
一开始是?吴氏为了寻找吴家人，这才拿着钱,小心翼翼地,借着经商打听消息。
后来查出一点儿吴右的线索，便更花力气,想?着养人赚钱办置家业,等救出了吴右，也好让他安身立命。
后来等空濛能办事了，这些就慢慢藏到了暗处。吴右被救出来后,本?来应该送到这里来，结果他留下了口信，要和同伴们待在一起。于是?空濛便拿了这个身份，成?了付家‘独子’。
成?叔和成?婶虽然假扮她的监护人，但他们其实并不知道?空濛的真实身份。
只知道?她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孩子，因为家中没有兄弟，便被爹娘当男孩子养。
待她的父母去世，族中长辈就开始在计划着谋夺家产了。于是?空濛这个女扮男装的小少爷，为了逃命，便变卖家产，逃到了西北，守着这几间零碎过活。
成?叔和成?婶都只是?普通的商户人家出生，虽不确切空濛的来历，但为彩蝶等人的行事风格所慑，认定她大有来历，于是?对着空濛，总是?有几分畏惧。
好在旁人即便所有察觉，都只以为他们是?想?要依靠这男侄养老，所以才总是?小心翼翼，倒也没有怀疑什么。
经过了一个多月时间的磨合，大家相处起来，也比之前从容了许多。
正忙着盛饭的成?婶看见空濛从外面回来，便放下碗筷，问?她：“风哥儿，打外面吃了？”
“嗯，吃的包子。”空濛找了个椅子坐下，把杯子递给丫鬟去洗，然后问?：“叔叔待会儿去店里？”
“嗯，今天有个大买家，定了碧珠做头面，我去给他看货。”成?叔说完，问?空濛：“你要不也去瞧瞧？”
“我就不去了！”空濛摇摇头，说：“我就是?想?看匹马，但自己又不识货，想?让你陪我去挑挑来着。你既然有事去店里，那就算了。”
空濛出来了一个多月，在蜃城的生活也逐渐熟悉起来了。
然后就发?现，这里什么都好，就是?出行不太方便。再?加上这个时代，除了牛和驴子之外，最?常用的交通工具，也就是?马匹了。
当然，介于此地靠近沙漠，经常有外国商队前来，所以这些交通工具里面，还要加上一个骆驼。
马空濛是?骑过不少回了，所以一开始对骆驼的兴趣最?大。
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之后，她终于还是?打消了一开始的想?法，决定买一匹马。
好在这里不是?中原，马匹相对来说要便宜不少，空濛的预算充足，可以挑一匹品相好的。
唯一的麻烦是?，她不识货。
听见她想?买马，成?婶欲言又止，去看丈夫。
成?叔倒是?早有预料，没有说什么。只道?：“那等明天我陪你去？”
“不用！”空濛摇了摇头，说道?：“你忙你的，我待会儿自己去看。”
“你又看不来……”
“没事儿！买东西嘛！一回生二?回熟，不吃点儿亏怎么能涨见识？”说完空濛便起身回了院子，磕着瓜子看起了画本?子。
到底是?边城，这边的本?子，要比盛京的来得直白?热辣。就是?故事情节太过于简单粗暴且俗套，看了三五本?，基本?上就没什么新鲜感了。
空濛看了一会儿，便有些昏昏欲睡，正准备小憩一会儿，又听见有人敲门。
“请进！”
空濛撑了个懒腰坐起来，就见成?婶揣着手进来，问?她：“朋友家孩子受了伤，我要去探病，你陪我一起去么？”
从前她去哪儿都是?一个人，现在不算怎么说，名义?上算是?有后代了，就想?让空濛跟着一起去。
空濛想?了想?，问?：“探病，要带东西么？”
“就是?些糕点和补品。”
“那行吧！”空濛一跟头坐起来，道?：“我换个衣服，你稍等一下。”
上别人家去，衣着还是?要正式一点儿的，空濛换了身鲜亮的长袍，陪成?婶出了门，没过多久，就在一户人家门口停下。
下了牛车，空濛抬头，看着门上的牌匾，有几分纠结：“兰家？怎么听着这么耳熟？不是?吧……”
“那什么，成?婶，这家谁病了？”
“还能是?谁，家里的小祖宗。哎！不知怎么想?的，竟为了个姑娘寻死?觅活……”
空濛表情一阵扭曲，忽然有点儿想?打退堂鼓。可惜成?婶完全?没有看出她的迟疑，腿一迈，就先进去了，容不得空濛半途后悔。
没办法，空濛只得叹一口气，跟了上去。然后很快，就见到了这家主人，几人你来我往聊了一会儿之后，终于把主意打倒了空濛这个小孩子身上。
“我就说他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尽爱胡思乱想?，这不，差点儿把命都想?没了！正好你们年纪差不多大，能聊到一块儿去，不如就去开解开解？哎！那孩子要是?有旁人的一小半儿体贴，我也就别无所求了……”
空濛一脸木然，很想?拒绝。
成?婶先她一步答应下来，兴高采烈地说道?：“正是?，我带风哥儿来，就是?想?着他们能说上话。可怜见儿的，这孩子初来乍到，也没个同窗好友，也是?孤单得很……”
然后不由分说，就把空濛推去当知心哥哥去了。
当然，论年纪来说，空濛当不上哥哥，只能算个弟弟。
空濛十四岁，对方看起来差不多十六七。
不过因为常年卧病，便显得单薄瘦弱无比，连带着，年纪也看着小了不少。
空濛被小厮领过来时，就看见不久前才见过的漂亮少年，正披着件白?裘毯子，面无表情地靠在那里，不知道?想?些什么。
“少爷，这是?付祥金玉铺的小公子付风光，太太让您招待一下客人。”
话才说完，空濛就感觉到一股冰冷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扫了一遍。然后，就听见对方指了指对面的凳子，吐了一个字：“坐。”
小厮见他搭了话，便躬身行了一礼，飞速跑开了。
空濛不得不深吸一口气，按照对方的吩咐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那什么，初次见面，我姓付，名字叫……”
“付风光。”少年淡淡地打断她，说：“刚才已?经介绍过了。”
哦对，刚才小厮已?经说了她的身份来着！
空濛摸了摸鼻子，可这接下来该说什么？问?你得什么病来着？
真要是?得病还好了，偏人家是?自杀未遂……
空濛在那儿纠结无比，好半天才下定决心，为自己早上的行为道?歉。
“那个，早上的事，是?我不对，不应该对别人的行为发?表意见。还请兰公子您不要放在心上。”
“哦？”对方挑了挑眉，表情明显冷了下来，还带着一股明显的质问?和挑衅。
空濛刚想?说话，一抬头，发?现少年藏在毯子下的衣袖上渗出了血迹。
包得这么严实还出血，显然伤的不轻。
空濛心中一窒，要说的话拐了个弯儿变成?了教育：“不过，虽然随意评价别人的喜好有点儿不知好歹。但我们既然又见着面了，我还是?要说一句。你的命是?你自己的，别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就去寻死?，那真不值得。少年，你还小，现在或许觉得失去了梦想?中的美人，就人生无望。但是?等你某天回过头来再?看，就会发?现，现在的那些想?法，其实真的非常幼稚。你想?想?看，天下有那么多美食，还有那么多美人，对吧，都还没有经历过，怎么可以轻易去死?？再?说了，那传说中的美人，也真不一定就是?美人，说不定是?以讹传讹呢？说不定是?徒有虚名呢？再?不济，也有可能是?有人眼瘸审美异常呢对不对？何必听了别人的传言就信以为真？人啊！就要有质问?精神，凡事三思而?后行，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空濛絮絮叨叨，越说越上道?，大约是?人生第一次遇到了一个听了自己的名字和传说就去寻死?的人，总觉得自己肩膀上有那么一些责任。
于是?她越说越不见外，恨不得直接把对方的脑袋撬开，为他把三观重新整理一遍。
直到对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空濛才发?觉自己说多了。
她知道?自己就是?付空濛，可在对方眼里，她就是?个不知所谓的陌生人啊！
想?到这里，空濛不得不紧急刹车，强迫自己闭了嘴。
房间里顿时陷入寂静，尴尬的气氛肆意蔓延。
好在，这尴尬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便有丫鬟过来，说成?婶要走了，问?她是?继续待着陪兰公子，还是?一起回家。
空濛哪里还敢陪人家？赶紧说要和成?婶一起走，然后马上告辞跑了。
等空濛离开了房间，冷脸了小一刻的少年才终于转过脸，看向屏风后面。
“为情自杀？怎么回事？”
屏风后，一个少年期期艾艾地蹭了出来，显然也觉得非常丢脸。
然而?最?重要的是?，少年有着和兰白?月一模一样的脸。
“那，那个，是?我哥，他们来接我们的时候被人看到了，然后就胡编乱造，随便找了个借口，说，说……”
“说什么？”
“说，说我听到了天下第一美人付空濛的死?讯，想?不开跳崖……”少年哭丧着脸，表情无比痛苦，不知道?是?羞愤多一点，还是?尴尬多一点。“所以现在全?城都在传说，传说……”
“行了，我知道?了！”苑乘云无奈地扯了扯嘴角，道?：“也就是?说，我还要假装成?一个情种？”
“嗨！嘿！嘿嘿！”兰白?月还没笑完，就看见对方又开始咳血，吓了一跳，赶紧跑去叫人。
苑乘云双手握拳，抓到掌心出血，终于没有直接昏过去。